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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屯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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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逐渐回暖,宫门守卫铠甲下的衣服也逐渐变得轻薄起来了。
交接时间准备到了,几个宫门守卫望眼欲穿,终于看到了一个青年小跑而来。
青年身形瘦长,身上铠甲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众人面前。宫门守卫天天日晒雨淋,不说面容憔悴,但肯定会被晒黑,这青年却不同,来了这么久,依然白白净净,丢人堆里甚至还有些惹眼了。
他额头上出了层汗,却还带着笑,将手上的酒壶递给各位,温声道:“辛苦各位了,今日酒肆的人有些多,来晚了些。”
酒香诱人,加之这家酒喝了不容易醉,颇受各处守卫欢迎。有人上前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多谢你嘞,不过这几日还没发月俸,这酒钱恐怕......”
南酌似乎早有所料,微微一笑,道:“不急,晚些也没事。”
闻言,这人喜出望外,立刻又有人上来,搓着手道:“南酌啊,那你看这个,利息这事......”
南酌嘴边笑意加深,自袖中翻出一本册子写写画画,道:“给你加上了,再缓一个月便是了,给你按现在的算,就不加息了。不过可千万记得还呐,这利滚利的......”
“诶诶好嘞!你放心吧,保证下个月还上!”
得了酒又得了承诺,恰巧此时另一只小队来了,双方交接后一切妥当,那群汉子便勾肩搭背的走远了。
南酌往自己的站位走去,与他站同一侧的两人走在他身侧说笑,竟是比往日和谐了不知多少。若是这场面让陈元铭看见了,不知会不会惊掉下巴。
左边一个说:“诶,听说最近宫里的名人了吗?常善!”
右边一个说:“怎么不知道,他现今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连常从都比不上他呢。听说啊,还有好些贵人求着让他参宴呐。”
左边道:“他最近红也是有道理的,人又乖又会说话,在太后和皇后身边都伺候过,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他却有法子治,能不红么。”
右边道:“确实厉害......但他现在是一个贵人都没答应啊,倒和那常从十足十的老人样,紫宸殿的人得看着他咬碎牙咯。”
说着话,三人都走到了位子上,各自站好。临了,左边探头来问南酌:“诶,南酌,你怎么看。”
南酌勾了勾唇角,目视前方:“我们也只是守宫门的,上边到底什么样,可真不知道呐。”
“倒是有理。”
谈论声平息下去,有风灌耳,呼呼作响。
风声中忽然加入了脚步声和衣袍摩擦声,守卫们抬头去看,看到了一个熟人。
但即便见过了许多次,众人面上依然神色各异。
这人异族面孔,引人注意,衣袍上还画着各式图案,更为奇特。他不骑马也不坐车,晃晃悠悠的走到宫门前,递上了腰牌。
宫门守卫替他写名册,故意将其名字写错以拖延时间,他也不恼,垂着眼,似乎这些把戏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见状,拿名册的守卫错得更带劲了。
就在那守卫将名字写错第七次时,旁边伸来了一只手,抽走了他手中笔管。南酌轻轻一笑,拍着他肩膀,示意让他来。
南酌划掉那列写得乱七八糟的字,在新的一列慢慢写着,字体工整好看。一直垂着眼的那人总算有了动静,等“蒲察丹”三个字写好,慢慢开口道:“是你啊。”
笔尖微微一顿,南酌点点头,道:“见过大人,是我。”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大人,南酌。”
蒲察丹却是眉头一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人拉近,低声道:“不对。”
南酌猝不及防,笔尖没控制住,在簿册上划了一道浓黑墨迹。他这一下是使了十成力道,近乎要捏碎南酌腕骨,立刻一阵痛感钻心入肺。
事出突然,周围的几个守卫都要冲上前来,却见南酌挥了挥手,才定在原地不动。他转回来看着蒲察丹,微笑道:“怎么不对?”
蒲察丹眯了眯眼,道:“你的名字绝对不是这个。谁给你取的?”
南酌泰然自若:“我自己。”
眼前这人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手上力道倒是松了,嘀咕着“奇怪”二字。
然而这边风波初歇,那边却又起风波,只见一个男人跌跌撞撞的在宫道上跑着,他身后还追着好几个人,都在求他停下。男人虽然状若癫狂,逃跑却丝毫不含糊,左躲右避,将身后追着的人绕得团团转转,不一会儿就绕倒了好几个,这场面极其滑稽。
在皇宫里这般疯癫的,除了献王还能有谁?
南酌眯了眯眼,正想着要不要出手,却见另一头有人走来。那人年纪有些大,看着是位官员,微微弯着腰,低头看公文看得着迷,竟是对旁边的闹剧视若无物。然而险象横生,这献王直直的朝这位官员冲去了。
心未动身已动,不等守卫们出声提醒,南酌已经掠身而出,冲了上去。他一手将官员往后轻轻一推,推离原地,另一手则扯住献王袖子,再出腿一绊,还在怒吼的献王立刻消声,像只□□一样趴在了地上。
见状,被献王绕倒的人连忙爬起来,匆匆向南酌一点头,便架着献王走掉了。
那官员倒是很快冷静下来,拱拱手道:“多谢这位小朋友了。”
南酌也行礼,道:“见过司徒。”
见他认识自己,洪子泽似乎有些意外,正待要再说什么,却突然“啊”了一声,将公文往腰上一塞,低头赶路去了。
一阵庄重的钟声飘入耳中,忽远忽近,听不真切,这是上朝时要敲的礼钟。南酌回头,果不其然,蒲察丹也不见了。
在宫门守卫当值,什么事情都能遇见,倒是也见怪不怪。南酌弯腰自地上捡起了一个东西,往回走去。
堂上,一派肃静。
萧承裕面色灰败,却在龙椅上坐得笔直。与往日不同,大殿一角没有设垂帘,康芊华今日竟是没有来垂帘听政。
众官员一一叙事,萧承裕或点头不语或惜字如金的回上几句。渐渐的上报节奏慢了,萧承裕扫过地下群臣,慢慢点名:“李尚书,洪司徒。”
李仁和洪子泽自队列中走出,走上前来。
大殿内说话,声音便会被往高拉,听着甚至有了些压力在其中,更何况萧承裕坐在高位。他问道:“康家领地一事,调查得如何了?”
李仁正要说话,洪子泽却抢先开口了:“回陛下,经调查,康家卖地劳民罪名属实,但也查明了其中蹊跷,主导卖地的是康家二子,大理寺寺正,康宏。康宏随康家众人到领地调查,原打算潜逃,后悔过,留下证词,自缢。这是在他身上找出来的证词,请陛下明鉴。”
闻言,堂上起了阵阵私语,李仁眉头微微皱起,压着声音问道:“洪大人,此事怎么没有同我说呢?”
洪子泽微微侧目,也压着声音:“我昨晚才从康家领地回到京都,来不及同你讲,实在抱歉。”
“不,这没关系,但是这......”
上面的萧承裕接过证词,一目十行,面色立刻沉了下来,私语声立刻停了下来。
洪子泽继续道:“回陛下,我等已将康家领地丈量完毕,登记在册,领地的百姓也拿回了自己的那份,准备开始耕种。只是我们还发现,康宏有同谋,乃是谢家二长老,谢常。谢常与康宏谋定,谢家负责做假账找卖家,康宏则负责带人到领地挑地,事后谢三康七分账。只是按照证词所言,康宏是将自己那份对半分账,一半入康家库,一半留在自己手中,谢常则是全部放入家族库中。”
当即,朝堂上掀起了喧然大浪,人人皆惊。李仁也被定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洪子泽背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也不顾什么堂前仪态,上前来抓着他手臂,压着怒火问道:“洪大人,怎么一下多了这么多事?明明你写回来的信不是这么说的。”
洪子泽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其冷静,叹了口气道:“李尚书,这非我本愿。你向来知道,我不会也不愿说假话掩饰,这些都是真的,也是我们报了公文回京都才发现康宏自缢,才找到了这份证词,实在是来不及啊......”
“可是这......!”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听到上头“啪”的一声,是纸张被甩到桌子上的声音,却响彻了整座大殿。当即人人噤若寒蝉,在底下跪倒了一片。李仁一咬牙,只得跟着跪下。
“谢家,康家两位家主可在。”萧承裕冷冷的扫视过去,面色十分难看。
康家家主膝行出列,不可遏制的颤抖着。众人左等右等,始终只见他一人,均暗叫不妙。
这时,一直守在旁边的常善悄悄上前,俯下身轻声道:“陛下,谢家二长老正月离世,因无子无妻,谢家家主正在替他守灵,已有一段时间未来上朝。”
萧承裕眯了眯眼,呼出一口气,道:“宣谢家家主。”
“喏。宣——谢家家主——!”
门外的守卫喝了一声,震天动地,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去了。
京都西,谢家宅邸。
谢家一如既往,若是真要说右什么不同,大抵就是更破旧了。灵幡白布一挂,更显凄凉悲哀。
谢绯宴在及笄时便离开了谢家,与家中联系极少,或者应该说,谢家对外似乎也不承认这位女儿。更别提她的孩子,楚衡川了。
虽说如此,母子二人还是按照形制换了素服,由下人引着进了灵堂,在角落里安静的低头坐着。
门外有下人走动的声响,这是休息时间到了。一屋子的人轻轻说着话,相互搀扶着要站起来,却听那跪在最前的长者缓缓说了一声“且慢”,众人的动作都停了。
楚衡川扶着谢绯宴手臂,闻言也转头看向了这人,谢家家主,谢桓,谢绯宴的生父,他的外祖。
灵堂中的人都是谢家人,他扫视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角落的女人,他的女儿,谢绯宴身上。
长久的沉默让人慢慢回过劲来,不约而同的转过脸来,看向了角落。
几十双眼睛慢慢的看向自己,这场面怎么说怎么可怕。楚衡川后背不住地发麻,面上神色却淡定,换成半跪姿势守在了母亲身旁,挡住了一些目光。
而此时,谢绯宴终于抬起眼,淡淡的看向了谢桓。
“谢家主,您这是?”
生分至极也淡漠至极,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隔了无数道大河,河中翻涌着的是无数个日夜的对抗。
谢桓轻轻一笑,站直身,道:“诸位,人事无常,常弟仙逝,悲痛万分。我,难保会不会也在某一日,同常弟一般的结果。”
灵堂里响起窃窃私语,和谢桓的话一起,绕在了母子二人耳边。楚衡川皱了皱眉,又往前挡了挡,却被谢绯宴按住了肩膀。他转头,看到母亲慢慢站起了身。
谢桓见她有动作了,面上笑意更深,继续道:“开门见山,我想将这家主之位,传给我的女儿,谢绯宴。”
楚衡川不可置信的微微睁大双眼,一手按住了腰间佩剑剑柄。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