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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暮春(一)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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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芷不放心让许智旎再回去。她独自去了许智旎家,准备拿一些换洗的物品。
许智旎家的院门虚掩着。
徐芷走到跟前,透过门缝看到智旎爸坐在台阶上,垂在膝盖上的手指间,夹着一根即将燃尽的香烟。
智旎妈在世的时候,会严格控制他的吸烟量。要是被她看到这满地的烟头,肯定要唠叨好久。
站在门外的徐芷,一下就懂了许智旎的妥协,智旎爸老了。
在徐芷的印象里,他是个挺拔精神的男人。
可现在的他,骨骼分明的脊背弯成了弓形,似乎怎么努力也都挺不直了。
人近中年不仅没有啤酒肚,整个人却格外清瘦单薄。
即使头发短成了圆寸,白色的发根依然醒目刺眼。
这样的智旎爸,看得徐芷眼眶发酸。
她站在门外小声唤了一句:叔叔。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智旎爸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了两下。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缓地站起身,朝着徐芷扯了扯嘴角:“诶,妮儿来了。”
“许智旎在你家呢吧?”
“在呢。我来拿两件衣服,她今天晚上想住我家。”徐芷回答道。
智旎爸没再说什么。徐芷进屋拿上东西,不多停留。
走到门口却被他叫住:“妮儿,帮叔劝劝许智旎…”
“这日子还得过,你说是不是…”
徐芷的泪水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不敢转身,只含糊应了一声,快步离开。
在徐芷看来,许智旎做得足够好了。
有句俗语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生活中一桩接一桩的事,连旁观者都唏嘘不已,而当事人却早益麻木。
那段日子,许智旎家频繁进出的陌生女人,引发了胡同里邻居们的热议。
徐芷经过街口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聚集的大爷大妈,冲着许智旎家的方向指指点点。
一旦这个女人出现在街上,他们就都噤了声,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上下游走。
她一定也感受到了人们探询“真相”的好奇心,所以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搬了家。
日子选在了一周的公休日,上午十点,胡同和街口正热闹的时段。
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路边,3-4个工人从车上搬运行李,一趟接一趟地送进那个院里。
衣着鲜亮的女人和一个7、8岁大的男孩站在路边,一眼看过去分外醒目。
有好事的邻居上前打招呼。女人微笑着点头回应,拉着身旁的男孩,问长辈好。
二十分钟后,许智旎爸站在货车旁结账,顺手给人家递了根烟。
和司机聊了两句后,拥着这对母子回了家。
院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徐芷听到身后的人轻哼了一声。
今天一早她就被许智旎拉着去了小商品市场,买了一堆家居用品。
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搬家公司的货车停在路口,从上边下来一双母子。
许智旎拽住她,站在路旁,静静地等。
徐芷盯着智旎爸喜滋滋的脸发怔。任谁也想不到,他在几天前曾对人说,自己还没有从妻子和儿子的离世中缓过劲来。
“哼…你知道吗?我突然发现,我爸是个特别假的人。”许智旎的语气中满是失望。
徐芷猛然被点醒:
是啊。人,才是最善于伪装的,动物。
女人搬进来没两天,许智旎就换了房间。
她对智旎爸说:“女孩子大了,东西也多,更要住得宽敞一点。”
于是许智旎从住了十年的隔间,换到了隔壁的小房间。
这个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和弟弟争得不可开交的独立空间。
她本该是欣喜的。
可当她发现,自己坐在正屋显得局促生分的时候,才明白了如今换房间的意义。
这个象征着私密的独处空间,也是同时意味着孤立和抵触。
许智旎梗直脖子猛地起身,木制椅脚蹭过地面,声音沉闷又刺耳。
她强忍住鼻尖的酸楚,故意压低声音吼道:“爸!你给我搬下东西。”
智旎爸听闻,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脚步轻快地跟着女儿来到小屋,格外卖力地搬动衣柜换了方向,屋里空间瞬时敞亮了不少。
搓掉手掌的灰,智旎爸笑呵呵地来回打量着屋内摆件:“行,这么着你那些衣服,鞋更有地儿放了。还是你阿姨想得周到。”
许智旎望着他脸上堆起的弧度,眼前泛起一片水雾。
“老许,球赛开始了,来看啊。”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接着稚嫩的童音也飘了进来。
“叔叔,许叔叔…快来,快来…”
男人扯着嗓子应和一声,旋即小跑出房间,顺手带上了虚掩的房门。
“砰”
许智旎胸腔里呼之欲出的委屈和内疚,被一下赶回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