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虞》喜青菜

24、秋月

　　李明微微睁开双目，这儿是如此的冰凉。他用手触摸了下周围，坚硬的铁块碰触在手掌之处，散发着阵阵寒意。他胸口处的疼痛也似在这铁寒中更加猛烈。李明脸色煞白，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我大仇未报，却已然成了囚徒。”此刻他看着周围的铁笼，四周是一片漆黑的夜色，他的脸上不禁浮出一抹无奈之情。此刻自己困于铁笼之中，外面的一切都无从知晓。大哥呢，他是否还安好？是否已从那女子手中逃脱？

　　李明不禁又微微叹了口气。若果真如此，他也能稍稍放下心来。

　　可李明心头却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那种不祥之感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久久不散。

　　这时那铁笼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似乎是飞奔着向李明而来。

　　李明抬了抬头，寻着声音处望去。

　　“你醒了？”铁笼外忽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李明抬头望向她。不禁微微一怔。此刻眼前的女子正眉眼含笑望着自己。

　　李明当然认得她，她就是那个青衣女子，那个要和他成亲的人。

　　他缓缓站起身来，冷笑一声。可他才刚一发笑，身形就不禁微微一晃。他稳住身形低头瞧去，才发现此刻他的双脚已被铁链牢牢锁住。

　　“你是来嘲笑我的？”李明脸色虚弱，淡然道。

　　那青衣女子瞧了瞧李明，摇了摇头。

　　李明眸色一沉，眼中浮出一抹寒光，沉声道：“那你…是来杀我的？”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

　　那青衣女子还是没有答话，反而转过身向外走去。

　　良久，她终于又出现在李明眼前。只不过此刻她的手中多了件东西，一柄剑，一柄闪着寒芒的长剑！剑光微寒。直直映在李明的脸上。

　　李明苦笑道：“看样子，你真的是来杀我的。”

　　他朝着上方看了一眼，四周已被铁笼包围严实，没有留出任何的缝隙容他逃走。

　　李明神情有些恍惚，竟隐隐看到了一位老者，那老者模样和蔼，正微笑着看向自己。李明目色忽然变得温和起来，他猛然道：“爷爷！”可转瞬之间那老者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漆黑的夜色将他笼罩。他不禁顿了顿，道：“爷爷，我来陪您了。”他将眼睛慢慢阖上。整个身子都站立在铁笼中，等待那青衣女子的一剑，致命的一剑。

　　良久，周围忽然静了下来，那铁笼周围竟变得异常平静。李明缓缓睁开目子瞧向那女子，只见她整个身子都浮在半空中，她手中还是拿着那柄长剑，只是此刻那剑身已凝聚出磅礴的气势。忽然她大喝一声，长剑当空直直向李明劈下。“哐当”一声巨响，李明惨白的脸上不禁微微蹙动，良久，他缓缓睁开双目，神情中竟显出一抹惊异。眼前的铁笼竟被那女子给生生劈开！他瞧着那青衣女子不禁苦笑道：“倒真麻烦，还要劈开笼子杀人。”

　　那青衣女子冷哼一声，不做理会。手中剑柄又接连挥舞起来，那长剑携着凌冽的气势又向李明身前扑来，李明微微闭上双目，等待着她这一剑。

　　忽然那女子大喝一声，只听滋的一声，李明不禁微微怔住，因为这剑并未刺入他的身躯，反而脚上似乎轻了许多。那紧锁双脚的铁链似乎已然崩断。他低头瞧去，不禁愕然，只见那紧锁双脚的铁链此刻已被那女子的一剑给生生割开。此时他身上已无枷锁束缚。

　　李明目光中不禁闪出一丝疑惑，为何她要将这铁笼劈开，又斩断铁链放自己出来。眼前这个距离，他已有了逃离这儿的把握。

　　“你想做什么？”李明终于开口向那青衣女子问去。

　　那青衣女子蹙眉一笑，瞧着手中长剑叹道：“你可知此剑的来历？”李明本想她会搬出一套说辞，却没想到她竟然问出这样毫无关系的话来，便摇了摇头。

　　那青衣女子自顾道：“此剑出自清风子之手，传闻清风子当年为了铸造此剑，不惜花费三十年的光阴，引日月之灵气，动江海之水洗铁而浇铸。月隐日出，淬于火炉，日复一日，终于剑成。”

　　她盯着手中剑，眼波流转，神情忽然高涨起来。

　　李明只是冷冷的看向她。

　　那女子接着道：“此剑名唤惊鸿，传言削铁如泥。清风子铸成此剑后自感时日无多，可他不忍耗费无数心血才铸成的名剑就此也随他而尘封，于是便将它赠予了当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箫寒。只不过…”她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只不过…谁能想到清风子所铸的名剑竟会落在筥泷这个小人手里，这剑落在他的手里，清风子九泉之下岂能瞑目？”

　　李明微微一怔，随即沉吟道：“纵然不该落在他的手中，只是…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那女子眼波流转，仿佛玄冰解冻，她将拿剑的手抬起，指向李明。李明瞧着她手中剑道：“看来，你还是要杀我。”那女子忽摇了摇头，用手轻轻触摸剑身，良久，才道：“我是在为它寻一个主人，一个配的上它的主人，绝不是筥泷之类。而你…更适合做它的主人。”

　　李明不禁微微顿住，纵然那女子将铁笼劈开，他也未曾相信过她。此刻竟然还要将这名剑送予他，她又有什么目的，这一切变化太快，他实在难以信她。于是道：“你真要将这剑送给我？”他知道宫月一直想要取他的性命，而她又是宫月的弟子，他实在不明白她这样做有何目的。

　　那女子用手拂了拂剑柄，道：“当然，不过至于你接受与否，我不会勉强。”她目色一沉又道：“只是你手上若没把趁手的兵器，恐怕行迹江湖时也会处处受到别人的掣肘。”她将身上的剑鞘取下，丢在李明面前。

　　李明看着眼前那柄剑鞘，不禁沉思起来。这女子果真要将这剑给了自个，可她有什么目的，从她口中他已知晓此剑是何等的名贵，天下间不可能有这种做亏本买卖的人。

　　那女子却陡然转过身子，道:“时候不早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等等…”李明忽然抬头对着她的背影道。他那因受伤而苍白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一抹暗黄，那暗黄将他的整个脸都覆盖起来，显得很是疲乏。

　　他顿了顿，又道：“你既然要杀我？为何还要救我？此刻将剑赠予我，目的是什么？你不说明，我是不会收下的。”李明的脸色又冷硬起来。仿佛纵然他此刻身疲不堪，也要用这傲人之气逼她将这目的说出。

　　那女子微微一怔。她没料到李明竟如此，纵然他已身受重伤，可骨子里依然有着一股凛然之气。

　　那青衣女子停住了步子。愣在原地。

　　夜色孤寂，仿佛已将两人罩在这沉默的大地之上。

　　空气似乎都已停止了转动。

　　良久，那女子终于先开口道：“这件事，你真想要知道？”

　　李明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微笑，轻声道：“世间之人都有好奇之心，而我有过之而不及。你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女子身形一顿，忽长长吸了口气，道：“你可知道，好奇害死猫。”李明忽然大笑一声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不是猫，我是人，能杀人的人。”话音未落，他已纵身来到那女子身前，此刻没有铁链的束缚，他已身轻如燕。那女子躲闪不及，已然被他抓住双手。“说吧，你有何目的？宫月是你的师傅，你放了我，她岂能饶你？”

　　那女子忽抽动双手，想要挣开李明的束缚，可无论她怎么挣扎，李明那双手就如同铁链一般，紧紧的锁在她的手上。她忽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好，我告诉你。”她顿了下又道：“不错，宫月的确是我的师父，只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李明不禁微微一怔。那女子沉吟了下，又接着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李明瞧向她的脸，这张脸，不就是那位青衣女子，那个信封上的秋叶青吗？

　　李明不禁问道：“你是秋叶青？”

　　那女子摇了摇头。

　　李明神情变得疑惑起来，道：“你究竟是谁？”他竟伸出手触摸在她的脸上，寻找着发髻处的痕迹。莫非，她也会易容之术？可转瞬之间，李明就冷静下来，那女子脸上没有线拼接的痕迹，她并非易了容。那女子冷笑道：“其实，我与秋叶青长得一模一样，我就是她的妹妹，秋月！”那女子沉声道。

　　李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如此说来，她当时在客栈里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信上之人也是真实存在的，她并未诓骗他们。可这一切怎能让人信服。李明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那女子瞧向李明又道：“你可知青葵是谁？”

　　李明猛然道：“当然是你。”

　　秋月摇了摇头道：“不，你一定以为，我在客栈之中骗了你们。”

　　李明冷冷哼了一声。

　　秋月又道：“可我没有骗你们，我的确有一个姐姐，她也的确叫秋叶青。”

　　李明微微怔住。

　　秋月脸色一变又道：“可她已经死了，被筥泷那个小人害死了！”她目光忽然涌出悲伤之色。

　　“我虽杀了他，可还是不甘心。”

　　李明愣在那儿。仔细听着她的诉说。

　　“其实我能弹奏琴弦，却不能用内力催动它。”

　　“你可知道，那潇湘月星是谁所奏？”

　　李明摇了摇头。

　　秋月道：“天下间会弹奏潇湘月星的只有两个人。”

　　“哦？”李明瞧着她，忽道：“哪两个人？”

　　那女子微微一顿，忽道：“你可知道，筥泷的师傅？…也许叫他主人最合适。”

　　“主人？”李明不禁微微一怔。

　　秋月道：“其实青葵只是个虚名，弹奏潇湘月星的其实是筥泷，可他与萧寒一战后成了残缺之人，便再没弹奏过曲子，于是就将青葵这个名字赋予了我。”她长长呼了口气道：“也许你更想知道，我口中所说的“主人”是谁？”

　　李明点了点头。

　　那女子顿了下接着道：“我姐姐当年流落此地，就是被他的主人所救。”

　　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阴狠之色，映在她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李明摇了摇头，那女子便又道：“我将惊鸿剑交与你，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帮我杀了他！”

　　她目中寒光一闪而逝，悠悠道：“这才是我的目的。”

　　李明不禁一惊，陡然道：“他救了你姐姐，你竟然还要杀他？”

　　他实在不明白这女子的想法。

　　如此说来她与那筥泷又有何分别，筥泷是小人，可她却是个忘恩负义之人。

　　秋月道：“他是救了我姐姐，我也本应感恩于他。只是…”她的目光忽然望向远方，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只是我本以为她从此会被解救出来，过上安稳的生活，可是，没想到，她却因此陷入了更为可怕的境地。”她将目光收回，道：“我之前特来此寻她，可她不愿跟我回去。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她已怀了身孕，我本想她能平平安安的过安稳日子。可谁能想到，此时的她已变成了一个沾满血腥的杀手，她本可以过着平凡的生活，却因为被“主人”所救而整天沉浮于江湖，沾染于杀戮之中。”

　　李明沉默不语，良久他叹道：“可纵然如此，他对你姐姐也是有救命之恩！”

　　那女子沉声道：“你可知道，我姐姐怀了谁的孩子？”李明摇了摇头。那女子接着道：“萧寒！”

　　李明目色一怔，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那女子又道：“她本该是个杀手，却爱上了一个侠客。一个杀手如果动了情，就活不长久，纵然如此，她还是爱上了他，主人也还是让她去刺杀萧寒。”她目子转而变得阴冷，厉声道：“这难道不是让她去送死？！”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可主人毕竟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不能违背他的命令，于是她忍着将孩子生下，却没想到被筥泷所骗，掳走了她那刚出生的孩子。可怜她的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父母。她便决定去找萧寒，她不能动手，只能死在他的手里。”

　　李明长长吸了口气，道：“你是说，萧寒杀了秋叶青？”

　　秋月摇了摇头，道：“虽然并非是萧寒杀了她，可她却是因萧寒而死，她去见萧寒时，萧寒身边已有许多刺客前来追杀，她见萧寒抵挡不住，便为他挡了筥泷那一剑。”

　　李明不禁愕然，他神色忽然变幻，长叹道：“可是，你为何会选择我？”

　　那女子道：“我在春帛楼做的是买卖生意。自然不可能亏本经营，我相信，你日后一定会成长为撼动武林的人物，当然也能打败主人！”她目光清澈，却异常坚定。李明向后一撤。松开了掣肘她的双手。惊讶道：“我？打败你口中的主人？”那女子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仔细观察过你，你身上存在着一股不凡的气势，虽然你身受重伤，可你体内似乎有一种更为深厚的内力，始终护着你的心脉，只不过这股内力现在还没被完全激发出来。虽然现在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假以时日，我相信，打败他的人，一定是你！”

　　李明沉默了。也许他并非沉默，只是忽然不想开口。

　　那女子又道：“我只希望能让他付出代价…”

　　李明看着脚下的剑鞘，愣在那儿，他也不知该如何做了。那女子眼光一闪，道：“你可以考虑，不过眼下，你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先去寻你的大哥吧。”李明神色猛然一变，沉声道：“你知道他在哪？”

　　那女子抬头望向天空处，此时那阴暗的远端已浮现出一抹暗灰，她缓缓道：“他来此处就是为了寻心爱之人，想必此刻已身在西緗。”

　　李明神色一变，道：“你怎会知道？”

　　那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悦耳，极为自然。“你忘了，你们曾在春帛楼待过…”

　　李明默然。

　　这女子也真是可怕。想当初自己在春帛楼确与宋千谈论过去往西緗之事。可当时他们的语调已极为轻细，没想到还是被这女子听了去。

　　他沉吟着。这女子此刻已将自己救出，他可以完全拒绝帮她，可这样一来，他岂非也成了和筥泷一样的小人。他犹豫了片刻，终归还是俯下身子捡起了那柄长剑。

　　那女子仿佛很是高兴，道：“我相信，我不会看错。”

　　李明沉吟了下又道：“可你放了我，宫月怎会饶了你？”那女子转而微微道：“这个就不用你来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李明正要将剑收回鞘中。

　　“且慢！”那女子忽然开口道。说完她竟从李明手中夺过长剑，李明瞧着她，脸色有些讶异。“你这是…”忽然那女子手握剑柄猛然一挥。李明微微一顿，却见她将长剑竟直直刺入了自己的身躯，她吃痛眉头一皱，那一泊泊殷红已从肩胛处喷涌而出。李明猛然一惊道：“你…”他没想到这女子竟将这剑，刺向自己。秋月缓缓将剑掣出，嘴角渗出一抹血渍，道：“只有这样…师傅她，才不会起疑心，快走。”

　　李明顿了下，他心中不禁对这女子起了一种异样之情，可那种感觉刚一涌现，李明就摇了摇头，打消了它。她只不过是想通过自己达成目的，此刻救自己出来也不过是场交易。良久，他缓缓走向那女子，从她手中接过长柄颤动的长剑，微微叹息了声，双脚便一跃而起，消失在这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