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泪阁》路归晚

18、江南

　　“春天，流水潺潺，几乎天天都是好天气，我们会下到河里抓鱼，这时的鱼儿可肥美啦，抓完就在岸边烤来吃。夏天，漫山遍野花开浓密，几个小伙伴三五成群，上山去摘花，有些手巧的姑娘还会编花冠，编花团，我们会抢着戴在头上，有时候还会把摘来的花拿到街上卖呢。到了秋天也很好玩儿，家里的果树基本上都结果了，小孩子爬树的爬树，摘果子的摘果子，然后大人们会把摘下来的果子做成果酱。到了冬天，我们那里不下雪，但是冬天下雨的时候还是很冷的，这时候我娘亲就会在堂屋里架起小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烫菜吃肉，一边温酒赏雨。”

　　“在江南，几乎家家门前都有一条河，或许更应该说，江南的房子都沿河而建。年轻媳妇们平日里会聚在河边，一边洗衣服一边吐槽婆婆和自家的男人。小孩子们就在河里打水仗，或在泥地里玩泥巴，又或者在街上追逐打闹。临近傍晚，家家户户开始升起炉灶，炊烟袅袅，饭菜香味从厨房窗户里传出来，紧接着各家的媳妇就开始走到家门口朝外喊‘吃饭啦——’，东家喊完西家喊，声音此起彼伏，听到叫吃饭了，男人们或是拎着酒，或是拎着不肯回家的孩子，各回各家。”

　　冯蔷认真地听着，她在若莲的描述中想象着江南风光，想象着她夫君小时候生长的地方。

　　若莲继续说道：“我们小时候除了打水仗之外，最喜欢的就是爬树了，几乎家家院子里都种了树。每到春天新树抽芽的时候，孩子们上蹿下跳，秋天的时候，都去偷摘邻居家的果子。其实自己家都有，但总认为别人家结的果子，似乎更好吃些。江南人家种的最多的树啊，你猜猜是什么？”

　　若莲朝冯蔷眨眨眼，在这里卖了个关子。冯蔷仔细想了想，她本身能叫得出名字的树就没几种，最后放弃地摇摇头，无奈道：“我猜不到。”

　　“是香樟树。”若莲笑着公布答案，接着说：“我小时候听奶奶说过，以前的江南人家，若是生了女娃娃，便会在院子里种一棵香樟树，待到女儿及笄时，树也长大了。那么媒婆在院外只要看到这颗树，便知道这家有待嫁的姑娘，可以上门提亲了。到这家的女儿出嫁时，就会把树砍了，做成两个大箱子，放入丝绸作为女儿的嫁妆，两箱丝绸送嫁，取两厢厮守之意。当然，还有一种更为人熟知的风俗，就是女儿刚出生时，在家里屋外的树下埋上一坛酒，待到女儿出嫁时，再挖出来在婚宴上品饮，此酒就被称为女儿红。”

　　冯蔷听得很有意思，好奇地问：“我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些风俗，真有趣。那三姨娘家也种了香樟树，埋了女儿红吧？”

　　若莲双眼微微垂下，低声说：“我家没有地方种香樟树，因为已经有一棵大榕树了，很大很美。”

　　冯蔷见若莲有些落寞的神色，以为她想家勾起了伤感，忙转换话题：“江南确实很美呢，听三姨娘这么一说，我恨不得马上就去江南看看。”

　　这时奶娘从里屋出来，抱着刚睡醒的小杜谦对冯蔷说道：“大小姐，小少爷醒了。”

　　若莲的眼神看着白嫩嫩的孩子，这是付生的孩子啊，她眼里不自觉地透着如水温柔。

　　冯蔷抱过孩子，哄了哄，把平安囊挂在他脖子上：“小谦儿，这是三奶奶送你的平安囊，喜欢吗？”

　　小杜谦肥嘟嘟的脸上，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他娘亲，张开没牙的嘴在笑，露出俩小梨涡，口水啪嗒啪嗒往下掉。

　　若莲看了看乖乖躺在冯蔷臂弯里的小孩儿，这么小，乖乖软软的，听到大人的说话声，眼睛就骨碌碌地寻找发声来源，若莲心里喜欢得一塌糊涂。

　　冯蔷手轻轻地拍着小杜谦，看了看若莲，开口说道：“三姨娘，你要不要来抱抱小谦儿。”

　　若莲受宠若惊，开心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了软软的杜谦。小娃娃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团，还散发着甜甜的奶香。

　　萌萌的小少爷真可爱，他的眉眼真像他爹爹啊，若莲没说出来，伸出食指轻轻地摸摸他的脸。

　　杜谦湿湿的小肉手抓住若莲的食指不放，咧开嘴嘿嘿在笑，逗得屋里的人都笑作一团。

　　冯蔷更是笑得捂着肚子：“小鬼头，才多大就知道抓着美人不放手了呀？”

　　众人嬉笑玩闹了一会儿，有丫头来报，冯老夫人和大夫人叫听戏，让冯蔷带着小少爷过去。

　　若莲听言就要起身告辞，冯蔷拉住若莲：“听说是一出新戏，很受欢迎，一起去听听热闹。”

　　若莲谢绝：“谢谢大小姐，不过娘亲到时间要吃药了，我还是先回去罢。”

　　冯蔷听了也不再坚持。

　　若莲走到门口顿了顿，看瑞儿手上捧着的包裹，下定决心还是开口说道：“大小姐，我闲暇时候给您和小少爷做了几套衣服，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冯蔷听说若莲竟还给她做了衣服，欣喜地道谢，并让丫头接过来。

　　小丫头接过衣服递到冯蔷面前，说：“小姐，你看。”

　　冯蔷细细一看，一件是女式长衫，一件是童子长衣，大人和小孩的衣服是浅蓝色系，图案都绣有仙鹤，做工精细，绣工精美，一看就知道花了很多心思和精力。

　　“这......三姨娘，你这礼物太有心了，谢谢你！”冯蔷真诚地道谢。

　　“大小姐您不嫌弃就好。我第一次做，如果尺寸不合适您告诉我，我来改。大小姐，我先告辞了，不扰您时间，怕老夫人那边等久了。”

　　冯蔷想想也是，于是让丫头去库房里取一些宫里赏赐的人参，让若莲带回去。

　　未等若莲推辞，冯蔷便先行解释道：“三姨娘，别误会，我这不是回礼。我自回府以来身子重，还没有去拜见过杜老夫人，杜老夫人的身子还需多多进补。我因为怀小谦儿，收了好多滋补药膳，如今我可吃不了这么多了，但这些药材都是好的，不吃就浪费了。你带回去，刚好可以给杜老夫人补补身子，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能拒绝哦。”

　　若莲感动非常，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道谢后便带着瑞儿离去了。

　　冯蔷吩咐丫头把若莲送的衣服放进柜子收好。小丫头应声说：“小姐，这衣服虽然绣得精美，但您平常穿的衣裳料子都是宫里头的贡纱，柔软细腻，这......”

　　冯蔷抱着杜谦，见这小子还是一副乐呵呵扯着平安囊玩的样子，便把绣囊取下来拿给丫头，说：“都是心意，一起收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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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年开春，国中匪患四起。

　　对朝廷苛捐杂税严酷吏治不满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各地战火连天。

　　此时的北疆蛮族已被镇北军赶进北部深山，北方的隐患基本解除，国君于是下令将镇北军分拨两批，一批继续驻守北疆，守卫国土，另一批回国中，镇压国内的起义叛乱。

　　镇北将军冯远雷厉风行，马上进行军中整编，授权军师萧敏统领留守将士，自己则带另一队人马一路向南，平反国中叛乱。

　　将军府自得到这个消息后，左等右等不见冯远回家，太夫人裴氏按捺不住想念孙儿的心情，开始担心是否出了什么意外。于是冯康便将冯远绕道去处理暴乱，然后再回城的消息告诉了自己的母亲，按着路程预计还有两个月就到了，裴氏才安心。

　　两三个月后，冯远就会带着一部分镇北军回朝，左右副将随行。若莲又开始数着，距离见到付生还有多少日子。

　　在若莲等待再见到付生的这段时间里，杜氏的病情丝毫没有起色，反而在恶化，咳血越来越频繁，到后来已经药食不进了。

　　国都的大夫请了一个又一个，但最后都是皱着眉头，摇头开出些温补的方子，表示束手无策。

　　若莲日日吃斋念佛，夜夜守护在侧，但看杜氏还是一天天清瘦下去。

　　镇北将军冯远回朝前的一个月，宫里头的赏赐开始陆陆续续地被抬进将军府，将军府前的那条长街常常被送礼的车马堵满，门庭若市，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过如此。

　　仿佛感受到了府内欢快的气氛，杜氏今天的精神特别好。一早醒来胃口不错，下床喝了一碗粥，若莲见状，开心不已。

　　母女俩靠在一起，说着过去从前，说起若莲小时候的趣事，若莲在杜氏怀里笑成一团。杜氏其实明白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但看着若莲久违的笑脸，不忍流露疼痛的神情，想到若莲的以后，就愈发心疼。

　　晚饭过后，若莲心情特别好，一个人在院外浇花，她在院里院外都种下了芍药花，现在花开了，一片欣欣向荣，让若莲的心情更加美好。这时候见到红荷一个人朝她院子走来，便打了声招呼聊了会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