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叁·鸢飞离阕恨相别 ...

  •   要将花制成红雾,需要极其复杂的工序,有能力者根本不会想到通过这种方法制造混乱逃脱,更何况走时还要另带一人。
      赤鸢并未料到她会强忍剧痛渡他修为,而他对自身的实力不可能全然不知,也就是说,此行他本就不打算全身而退,是存了死志的。
      思及此,伶阕忽然觉得赤鸢的其它行为都无关紧要了,最重要的是,他救了自己。
      况且他已向自己展示,眼前的“枯枝”实为活物,若是得遇机缘,常人亦可学会换月术第二等“活物换人”。
      情况混乱至此,伶阕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就目前来看,赤鸢并无恶意,这就够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说道:“抱歉,本宫方才误会你了。”
      赤鸢低下头,“公主不必自责,是我未曾解释清楚,令公主误会。”犹豫片刻,他又道:“请公主恕罪,我有段经历过于特殊,不可为他人道,这才蓄意隐瞒。这些法术都是那时习得的。”
      “这有何罪?若是人人都不得有秘密了,还要那些谍者何用?”伶阕摇头。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好像在暗戳戳地威胁赤鸢,自己要派人调查他的身世一般,忙道:“本宫并非此意!”
      赤鸢沉默了一刻,貌似是在憋笑。待他再开口时笑意已无:“公主不必担心太多,我助殿下出逃只是因为幼时曾为殿下所救。我虽贫贱,却也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现在做的这些连利息都难抵。”
      原来如此。赤鸢小小年纪,竟有此大义,以后定是个性情中人。
      自己很少出府,若是在府外救人不会没有印象,那么赤鸢所言自己救他之事,必是发生在宫中了。但宫中是非多,丁点大事便可处死一个人,她靠和稀泥“救”过的人不少,不记得他是哪一个了。于是她试探着问道:“本宫极少出府,竟忘了何时曾救过你?”
      赤鸢果然不设防地答:“并非出府,是在宫内。我家里有个表哥在宫里当差,他常常带我进宫去玩。六岁那年皇后娘娘寿宴,御膳房有几块做残次的点心分发给下人,表哥偷偷塞给了我,没想到回去时被嬷嬷发现,硬说是寿宴上偷的,险些杖毙,多亏公主殿下遣人拦住才得以幸免。”
      这么一说她才记起,母后三十五寿宴时确有一嬷嬷声称“抓了个小贼”,在她府外叫嚷。当时皇兄和父皇陪外宾去了御花园,大公主来她翩鸿府后赏荷。那嬷嬷正是芸芙府上的,怕扰了自家公主雅兴,自个儿伙同几个太监准备动刑。听闻此事后,她还未表态,芸芙早已不耐烦,道此嬷嬷素爱搬弄是非,怎的又在作妖,欲遣人赶走。正巧慕恬在侧侍立,伶阕索性解了自己的令牌派她前去处理。
      抬眸时,她无意间看到了案上的桃花酥。想到那倒霉的孩子比她只小了几岁,却要频频挨饿,还要遭此横祸,于心不忍,便顺手包起一篮交给慕恬。
      “口味尚可。一并带去吧,送给那孩子。”
      慕恬满脸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啊?!这可是……”
      “嘘,莫教他知道。”十岁半的伶阕微笑着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

      回忆到这里,伶阕忽然笑了,“那嬷嬷本也该打,竟敢在皇后诞辰私自动刑。”随后话锋一转,问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原来是你。那桃花酥可曾食用,口味如何?”
      “啊?”
      “本宫曾令下人捎给你的桃花酥,评价一下?”伶阕笑道。慕恬办事她一向放心,任嬷嬷如何蛮横,糕点定能顺利送到孩子手中。
      赤鸢被她问得不明就里,那双漂亮的黑眼睛茫然地眨了眨,诚实地点了点头:“极佳,多谢公主。”
      伶阕莞尔。至于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大概……因为那篮桃花酥是她亲手所制?
      她一边想着,就说出了口:“那就好,当年本宫还是第一次做糕点。”

      ☆☆☆

      忽略掉赤鸢知道桃花酥出自伶阕之手后大为震惊以至于整个人宕机的画面,眼前的景象有种诡异的祥和。
      其实刚听到赤鸢说是自己救了他的那一刻,伶阕非常意外,因为她本没想到这份“功劳”被算在了自己头上。
      慕恬这家伙,平日里最喜争功,偏偏又是个伶牙俐齿的南方姑娘,每次都辩得愿安欲哭无泪、躲在角落里磨着牙捶墙。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她竟没有抢着争功,而是把“贤名”留给了伶阕。
      她不禁好奇,当时的慕恬究竟是怎么说的。
      经她开口询问后,赤鸢麻木地抬头道,“我记得那位宫女姐姐舌灿莲花,先是冲着嬷嬷一通数落,数落得有理有据,天花乱坠。嬷嬷本欲与她争辩,然而口才落了下风,便仗着自己有些身份,情急之下骂她僭越,她就举起殿下的令牌,义正言辞地骂了回去,又添一大通数落。那嬷嬷如此目中无人,横行霸道,竟也被她说得灰头土脸,不敢吱声。”
      ……明明可以直接亮出镇国公主令,她却要骂完一通再亮,顺便抓住了对方把柄,可以再骂一通。这种行为确实很慕恬。
      难怪没有争功,原来是骂完人了心情舒畅,决定大度地不跟她抢这个。
      “不愧是母后亲自挑的钦定近侍,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儿。”伶阕哭笑不得地想着,却突然惦念起慕恬如今的处境,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不知如今她……过得还好吗?”
      这简单的一句话,伶阕却在想的时候陡然顿住,转了个弯。省略号后,这句话原本的样子应是“不知如今她可否健在”。
      慕恬愿安是为了她而去的。为了保全镇国公主一尘不染的尊严,他们宁愿以自己的命来换。
      伶阕眨了眨眼,收起呼之欲出的眼泪,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过于多愁善感了。赤鸢睁着乌黑的双眼,盯着她却没有说一个字,半晌垂下眼帘,任纤长厚重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殿下安心,好心必有好报。”他讷讷的说,却忽然泄了气似的没了声音。
      好报?难道国破家亡就是三公主好心换来的“好报”吗?
      有时这世界真的很让人搞不懂,坏人高高在上坐享荣华,好人却进退维谷身不由己,难怪多少名士临死前都要仰天大笑,叹上一句:“苍天无眼!”
      伶阕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眼角余光却忽地瞥见一抹黑影。待她转头去看时,那黑影灵活地闪了闪,溜进幽深的树丛中。
      她眉目陡然冷冽,厉声喝道:“何人在此?鬼鬼祟祟成何体统,出来!”
      伶阕的嗓音其实很温柔,清脆悦耳,但由于自幼生长于皇室,声音无形中带着几分威严,高声厉喝时甚至还透着些霸王之气。
      早在她转头时,赤鸢就已迅速跳起,一双墨色黑眸天真褪去,如鹰雪亮。他习惯性的拉了拉袖口,似乎是想掏出藏在袖中的暗器,然而此时那里什么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立刻松开手,目光中的锐利却半分不减。
      那人听到伶阕的声音,本能地顿了顿,却没有理会,身形一闪再次没入黑暗。赤鸢瞳孔微缩,反手拉住伶阕,“危险!快走!”
      伶阕本还想再上前一步,被赤鸢拉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一支箭擦着她肩侧掠过,堪堪击中她刚才的位置。她额上渗出冷汗,深知危险,站稳后二话不说,立刻跟着赤鸢跑了起来!
      秋水雾林特有的风夹杂着血气在耳畔呼啸刮过,疼得像冰雹砸在脸上,伶阕的心“砰砰”狂跳着,似乎再跳快些就能从口中跳出。她没看清那人的脸,但她直觉到这人武功不低。无法确定具体如何,最好是不要对上!
      身后射来一只箭,伶阕偏身让过,靓丽的眉目瞬间冷了下来。赤鸢缓下脚步让到她身后,防止有人再放冷箭伤到公主。不料下一秒伶阕眼前一黑,旁边的树上翻下一个人,动作太大导致晃落了许多花瓣,纷纷扬扬的落红如爆竹燃尽抛下残渣,艳丽而凄美。
      那人挥刀砍来,伶阕招架不及,急向后仰去,柔若无骨的柳腰向侧面打了个转,稳稳当当站住,同时反手从袖中抽出刀来!
      说来也奇怪,方才在她身上缠得面目全非的配饰不知何时竟自己解开了,她干脆一把扯下来扔在那人脸上,硬生生把人从半截树干上砸了下来。那人从树上掉下摔了个狗吃屎,还挣扎着想要爬起,正好伶阕刚拔下凤簪,顺手掷出将他穿喉而过,一击断气。
      赤鸢也刚解决一个从树上跳下来的人,回头正看见血溅五步,染红了簪上流苏,于是鼓掌道:“好生厉害!”
      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又不知打哪儿窜出个人,依然是二话不说见人就砍。此人武义不精,使的尽是些花拳绣腿——至少在伶阕眼中如此——她懒得动刀,取下肩上的霞帔随手一抛就套住了他的脖子,再沿某个方向拧一下,拉紧,瞬间又制住了他的四肢,动弹不得。
      那人被勒的咳嗽不止,却只是瞪着伶阕不说一个字。
      “死士?”伶阕端详着这人突出的眼珠和爆出的青筋,隐隐还有些中毒的痕迹,纳闷不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弱的死士,什么人如此不靠谱?”
      话语间这名死士已然断了气,不过伶阕本来也没打算问出什么,隔着霞帔把尸体一扔,又补了两刀。回头看见赤鸢盯着这尸体刀上的纹样,嘴里正念叨着什么。
      她一听,发现他是在……骂人。
      赤鸢:“妈的这群傻叉怎么阴魂不散?!”
      赤鸢:“成天到晚*****!”
      赤鸢:“***有完没完!”
      “…………”
      听他语气,这伙人大约是盗墓贼。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让这个青涩的少年骂成这样啊……
      伶阕啼笑皆非道:“为何如此愤怒?这墓主是何人?”
      秋水雾林是由法力高强的人死后,其体内残留的法力混合着死气和少数的幽冥之气扩散而形成的空间,但它存在于现实之内,类似于屏蔽外界气场的特殊结界。虽然其成型后能永久保留,但死后能形成秋水雾林的人少之又少,所以现在全天下的秋水雾林也不足十个。
      高人的遗物,总是不乏灵丹妙药仙珍异宝,更何况他们中有些出身富贵,下葬时也会有不少值钱的陪葬,因此总有些不怕死的盗墓贼募集死士,仗着无人问津而大肆活动。
      看赤鸢的样子,倒是想为墓主守墓了。然而他与墓主非亲非故,只是曾借林子住宿,便要如此相护,果真是重情重义。
      赤鸢气呼呼的,“我居于此地多时,早已当墓主是我旧识!这些盗墓的就是王八,啊呸,说王八抬举他们了!”
      伶阕乐了,突然好奇,“可否告知此地究竟是谁的墓?说起来我幼时还来过这里,可未曾得知主人是谁。”
      赤鸢收起情绪,平静道:“琬若璃。”
      “栴羲国主,琬若璃?”
      “世间不是只有一个琬若璃?”
      伶阕在风中凌乱了几秒,问道,“你可知她的墓在什么方向?”
      “东南。”
      伶阕转过身,利落地提起裙摆,扑通给跪了。
      “?!公主?!这是做甚?!”
      “抱歉,此乃我钦佩之人,心情复杂,唯有一跪了之。”
      “……”

      ☆☆☆

      世上英雄豪杰无数,然而伶阕自幼钦佩的只有这一人——栴羲国主,琬若璃。
      此人闻名时是栴羲的国主,再早一点是栴羲的公主,追溯到出身却只是一个被灭的小国贵妃的遗腹子。
      相传小国叫泉阙。栴羲攻打泉阙,城破时,老国主见泉阙贵妃抱一未满月女婴立于皇宫侧门哭泣,遂心软,杀死贵妃却将女婴抱走当作本国公主抚养,赐国姓琬若,单名璃。
      璃公主聪慧好学,三岁能诵诗书,四岁被发现体内有罕见的灵根,栴羲境内隐居多年的高人纷纷现身要收她为徒。最终,公主择其一为师,人称“皇师仙祖”。
      公主在栴羲长大,每日诚心修习之余不忘功课,甚是惹人怜爱。宫里的人心照不宣,没有人对她说过当年的事,她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就这样,她像千千万万普通的公主一样长大。直到老国主驾崩,事情才开始变得不正常:本应继承皇位的太子竟将皇位转手让给琬若璃。
      简直是前无古人!先不说琬若璃是女子,不可继承皇位,便是兄弟间让位也是闻所未闻的事!更何况,她,她可是敌国之后啊……
      让位之事起初无人同意,但那皇师仙祖不明真相,又一心想让自己弟子出头,动用了一些术法,力排众议将她推上了皇位。
      女帝登基,年号重明,天下哗然。
      初几年,天下太平,百废俱兴,都城歌舞升平。
      再几年,当朝全盛,八方来朝,国运蒸蒸日上。
      再无人敢多言。
      重明七年,六国军队联合攻打栴羲,古国危在旦夕,军民上下人心惶惶,国主却下令撤离民众,大开国门。此举引起争议,众说纷谈:军事家说这是空城计,是心理战术,儒家说这叫仁人之心,让敌军看到我们不愿打仗,阴阳家说她法力深厚,要以仙术取胜……
      但没有人想到,国主是真的放兵入城。
      百万军队涌入京城,踏得京城阳春三月成了遍地焦骨,寸草不生。
      国主高站在城墙之上,不知怎么形容她脸上的神情。
      有淡漠,有讽刺,有释然,有迷茫,唯独没有后悔。
      联军早已与她串通好,自然不会伤她。她顶着千秋万载的罪名,杀死曾经囚禁了她的皇室满门。
      自始至终,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世,从她未满月的稚嫩小脸溅上了亲娘的鲜血时,“仇恨”两字就已然刻在了骨子里。
      自此一战后她音讯全无,据说是回到故国泉阙,投身了宫里的琉璃井。

      ☆☆☆

      赤鸢迟缓地眨了眨眼,“原来是公主钦佩之人,那我不得不拜。”说完他扑通一跪,和伶阕拜成一排。
      “你不讨厌她吗?世人皆传她是恶女。”伶阕道。
      “无非是什么‘十恶不赦杀死恩公’‘通敌叛国挑起战争’‘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死于非命’云云。虽然她确实不算好人,但嘴长在后人身上,想给她捏什么罪名不都是信手拈来?”
      伶阕神色平静,如往常一般挑起细眉,“哦?你觉得这些罪名不属实?”
      “我哪知道。我只是个乡下的土狍子。公主又为何钦佩她?”
      伶阕望向远方,“无论在别人眼中如何,在我这里,她当之无愧。她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气概,也有功成身退的觉悟,更有以牙还牙的勇气。人道她不孝,可她杀的本就是灭族仇人;人道她通敌叛国,却忘了她流着的是敌国的血;人道她挑起战争,然而若没有她的重明之治,栴羲早该战乱,她只是接过了一个烂摊子,然后亲手毁了它而已。”
      “说她残害百姓,更是无稽之谈。她放兵入城前已组织了疏散撤离,甚至开国库向每家每户发放高额补助,反观当初栴羲进攻时屠城之举,那数以千万计的瑔阙冤魂又该向何处申冤?”
      她人还是平静的,眼尾却已红了。想必这些话她蓄积已久,从未为外人道。
      赤鸢沉默了很久,似是十分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绞着手指讷讷道:“公主大义。”
      又是好一阵尴尬的沉默,他忽而问道:“公主一直想要成为她这样的人吗?”
      伶阕叹了口气,“算是吧。可惜真正面临了同样的事,我却做得很差劲,我无法隐忍多年,无法装作云淡风轻,我会变得神经兮兮,终日如惊弓之鸟。
      我意识到,有些痛只有真正经历时,才能体会到它有多痛。”
      赤鸢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可是……公主明明已经做得很好了。”
      伶阕也疑惑地看向他。
      “公主说的这些,也许正是琬若璃想要的。若论时机,她有的是机会复仇,可她知道这并非最好的时候,于是一边假装冷静,一边痛恨自己冷血无情,没有尽早报那血海深仇。”
      “我们看到的隐忍多年,恰恰是因为她在等待一个完美的机会,宁愿苟活于敌营之中忍辱负重。”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况且公主哪里差劲了,你足以让懿霄所有人钦佩终生。我自被救之后,时时刻刻都在努力成为公主这样的人!”
      “若你愿如琬若璃,镇定果决,那我便愿如你,爱憎分明!”
      虽然是仓促之言,但他并没有说谎。他本是个冷漠之人,却因为伶阕的一个善举,开始试着有了感情——他会义务为琬若璃守墓,会帮助陷入困境的人,会愿意用自己一条贱命换伶阕逃脱敌手……
      “我有何长处,竟得此盛赞。”伶阕笑道,“不过有一点很对——复仇此事,还是越早越好。”
      秋水雾林明明没有光,她明艳的眼底却流露出漫天霞色,如最纯净的雪山天池映出的太阳倒影。

      ☆☆☆

      【筀玶皇宫】
      “报!陛下,有伙盗墓贼说他们找到被劫走的三公主了!”
      “跟那个小疯子在一起吗?”
      “是的。难怪先前派下去的人都没有找到,原来他们在秋水雾林!”
      “秋水雾林?这附近有吗?”
      “没有。没想到,就那臭小子还会移星换月,他们在琬若璃的那片!”
      “叫上国师,调集军队,即刻出征!”
      “是!”
      国师带着整个军队,用着“移星”的术法匆匆赶路,仅仅一盏茶的功夫就已到了琬若璃的秋水雾林。他站在阴森森的枯树丛前,不自觉地抖动着,就连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发颤——威压!好强的威压!
      其实国师是很看不起琬若璃的。虽然这女子是个惊世奇才,而且发明了许多沿用至今的术法,甚至包括他刚刚还在用的移星换月,但一个好好的女儿家,不呆在闺阁学习女红,非要捅出这么大个篓子来,还背负世代的骂名,这不是想不开是什么?
      伶阕也是个傻姑娘。虽然说让她嫁给容迟王有点憋屈了,但筀玶一国的金银财宝还不够她享半生清福吗?她翩鸿公主的名声叫得响当当,当年多么风光,天下公认的大美人,如今非要逃婚把自己弄成了通缉犯,还叫人以为筀玶亏待了她。
      都是傻子,国师想。殊不知无形的威压正在缓缓加重……
      “进去搜,顶不住威压的赶紧撤出来。”
      国师下完令,自己先撑不住吐了一口血。这琬若璃当年到底是有多逆天,以至于死后数千年的墓地还能有此等威压。
      人群中有个小青年一直活蹦乱跳的,貌似不怎么受威压影响。国师命他先去探探路,给其他人做好标记。
      “小青年”进去后一路狂奔,待林深雾重,估摸着声音已传不出去时,他压低声音向迷雾深处唤道道:“公主!你在吗?国师带人来捉你们了,快别躲了,赶紧换地方吧!”
      伶阕听见了他的声音,芳华绝代的脸上显出震惊,接着便是惊喜,“愿安?”
      “公主,是我。我现在易了容,在筀玶的军队里做军侍。这里已经被发现了,很快国师就要带人进来,你们赶紧想办法跑吧!”
      愿安易容后普通的脸出现在迷雾中,赤鸢睁大眼睛:“是你,在皇帝面前替我求情的那个侍从?”
      愿安友善地点了点头。“这位小友临危不惧,我见了甚是赞赏。这次公主能出逃多亏了你那妙计,不过眼下还是快想办法逃脱吧!”
      赤鸢摇头,“不,我不能只想着自己逃,就算走也要先把公主送出去。”
      没等伶阕反驳,愿安迅速打断了她,“也好。不如我们先一起想想办法,我的时间不多了,只能尽量拖住他们,还得指出条路。”
      他们现有的唯一优势就是不受威压影响。这是因为伶阕敬佩墓主,其他两位对墓主人印象也很好,秋水雾林中受威压程度不同是由于对墓主情感不同造成的,可惜大多数人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对这位恶女喜欢不起来。
      “我们懿霄的皇宫底下有个极其隐蔽的地宫,建造材质坚不可摧。我曾经在里面养过几只信鸽,不知道还活不活着。”伶阕敲着桌沿,若有所思。
      这会儿他们都知道赤鸢的换月术造诣很高,能做到“活物换人”了,便怂恿他试一试,看能不能带着伶阕换过去。
      赤鸢垂眸感应了一会儿,说道:“信鸽只有一只活着了。”换月术最基本的需要是“等量”,也就是说,他们中只能有一个传送过去。
      以赤鸢的想法,自然是先让公主过去,如果可能就再找一只活物出来给他。但他修为太低,把伶阕送走之后没了法力供应就无法再施法,也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愿安估着时间,面色急得发青,咬了咬唇,“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公主,你们要保重啊!”
      他转身离开时,赤鸢忽然想到了办法。“我曾学过一个小伎俩,能让施法的目标暂时合并,也就是说,可以让我们两个被法术识别为一个目标。”他说完又垂下了头,“但是,完成这个可能要很久……”
      “试。愿安还能拖住一小会儿,只要能让你也离开的方法,都要试。”伶阕斩钉截铁地说。
      赤鸢点了点头,开始一心一意地尝试。
      伶阕从袖中翻出一个小沙漏,原本是打算用来计划出逃的。看着时间以沙的形式一点点流失,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兵临城下。
      她似乎已经听到筀玶国师那令人作呕的声音了。
      嘈杂。混乱。军队跑着满嘴的脏话进了琬若璃的秋水雾林。
      伶阕双眼通红,她手中握着刀。刀柄上繁复华丽的凤凰涅槃纹几乎要被她握进血肉中。
      愿安在拖延时间,他在把国师带往另一个方向。他故意宣扬着琬若璃十恶不赦,想让其他人相信,这样就会受到更强的威压。
      赤鸢手心渗出汗珠,他知道,阵快要成了。
      一个士兵看见了伶阕的红嫁衣。“国师!在这儿,找到了!”
      伶阕向他挥刀,血没入了嫁衣。
      “阵成了!”赤鸢睁开眼,如释重负。可刚说完就被国师提着后领拎起。
      伶阕双眼血红,刀尖还滴着血,“放开他!”
      国师的花白胡须都被他自己吐的血染红了。他故作慈祥地笑着,“晚啦,傻姑娘。回筀玶享清福去吧!”
      眼看大军将至,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赤鸢毅然决然地咬破手指,用血将自己刚建立好的合并范围尽数毁坏。他耗尽全力挥出一道咒文,把换月术的标记印在了伶阕身上。
      他的面具掉了,但他脸上还缠着几圈绷带,看不出面容,只露出一双墨色眼眸。他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
      “信仰你所信仰的吧,不要为世人所左右。你是我眼中最后一股清流,我不愿看你汇入脏污。”
      “再见了,公主殿下。”
      法术发动了。伶阕已经听不见周遭的混乱和筀玶国师的咒骂声了,她盯着赤鸢眼角一粒状似珍珠的泪痣,瞳孔骤然缩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叁·鸢飞离阕恨相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