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生间隙 ...
-
明晃晃的太阳顶在了头顶上,白鸟跑一阵停一阵,处处是旷野,寸草不生,偌大的一个世间没有供他藏身的地方,他想把眼睛闭上,把耳捂上,想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想,然而只要一停下来,阮阮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反复凌迟着他。
“我不喜欢你……”
“你还小……”
“又笨……”
“你什么都没有……”
“怎么跟他……跟他比……”
他从没想过要跟他比的……
不比也已经输了,一败涂地,无地自容……
他觉得自己像一条家养的狗,平日里被宠得无法无天,肆无忌惮地跳到床上,去厨房里偷吃,做各种违法犯戒别人做不得的事情,然而真正到了紧要的关头,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又笨又傻,什么都没有……
他抱着头蹲下来,地面上的水洼映照着他,他像他母亲,眉目明秀,爹爹在世的时候总怕他不够男子气,满院子打着他练功,爹爹武功高强,天下无敌,人人提起来都要赞一声那是当世的豪杰……
为什么自己却这样的没用……
“少爷……”
身后传来轻唤他的声音,公子派人找他来了吧。让他回家……回家……
若无其事的……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依然是那个小孩子小笨蛋小可爱,小小的围绕他身边……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和他卿卿我我……
“滚!”白鸟狠狠地捶向了那水洼,积水溅了一身一脸。
“是我啊……少爷……”
“滚!滚!滚!”
那人小心翼翼地绕到了他身前,他蹲着,低着头,那人也蹲下身来凑到了他身前让他能看清楚他,近在咫尺的男人四十多岁,眉月阴鹫,隐隐透了一些杀气,然而白鸟此时此地什么人都不想理会,站起身来往前走,那人追了他几步便气喘吁吁:“少爷……少爷……”
白鸟捂住了耳朵,疯狂地往前奔走,那人抓住了他的衣襟,没等沾牢便被凌厉的掌风打得腾空而起,重重摔在了水洼里面。
白鸟转身要走,那人拼了性命,从水洼里爬出来几步蹿过去又抓住了他:“我是白虎啊,少爷……少爷,你一点都不认得我了?”
声音透过了指缝一字一字的敲击着耳鼓……
白虎……白虎……
白鸟捂住耳朵的手指缓缓地放了下来,他记得他……
“少爷……”中年男子猛然扑倒在他脚下抱住了他的双腿,“我终于是见着您了少爷……我的少爷啊……这些年来我……我……”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白鸟看着他的感觉却恍若隔世……
那时候他年纪还太小,被奶妈,家人轮流抱着,其中一个人就是白虎。
白虎学武没什么天份,总是在后院里面跟着一堆奶妈子混,人们笑他白白生了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却偏偏是个抱娃娃的命。
他便气哼哼的回他们:“什么抱娃娃的命,这是咱少爷,少爷,抱一次那是祖上积了一次德,能抱上一辈子才好。”
人们哄堂大笑:“你这呆儿,脑子坏掉了,少爷让你抱上一辈子那成什么了……”
林林总总,仿佛都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一片火海之中全部都湮没了。
白鸟抱着头缓缓地蹲了下来:“你们都去哪儿了……”
白虎又哭又笑:“怕人追杀,所以寻了没人烟的地方躲着……”
白鸟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白虎反手又握住了他,一把将他死死地抱在了怀里:“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
“一直都在找啊……”白虎推开他的肩膀死死地直视着他,“我去华府,去锦衣卫镇抚司,去山庄里都找过,可他们不让我进……”
“你就说找我就是了……”
“就是这么说的,可他们根本就不理会我,我只能整日整夜里蹲在这几处大院的门外,谁知道这一蹲就是几年,好不容易这才碰见了你出来,少爷,他们有没有委屈你,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白鸟茫然地摇了摇头,“很好……”
“很好?”白虎见他神色怔仲摇晃了他两下,“江湖人都传说华公子义薄云天收留了你,可是这些年来,我没听到你的一丁点消息,弄得我……我总疑心你被人害了,我怕你死了,就连去见老爷的脸面都没有了……”
白鸟想让他不要胡说八道,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家里还有活着的人,这么多年来他竟一点都不知道……
公子呢?
他知不知道?
白虎摸着他的头左右打量,他长高了,长大了,始终也不太像他父亲,一边看一边却又笑着哭出来:“在就好,在就好,其他的什么也罢了,当年老爷留了白鸟世家的奇书与你,武林中人谁不肖想,我怕就怕,这本书害了你,哪怕学不成武,报不了仇,给老爷留下一根独苗苗也是好的……”
白鸟心头心里面沉了一沉,白虎手指极热,太阳下面黏答答的不甚清爽,他缓缓的从他手指下面脱出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白虎并没有觉察,抹着眼泪絮絮地在那里念着寻找他的辛苦。
白鸟忽然觉得厌烦。
他们来了,便把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的全部都堆给他,这些年来这些人却都不在,都不在,只有公子在他身边,给他请先生,教他学武,他病了,是公子给他请郎中,饿了困了冷了累了,一切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仰仗着公子替他打点……
突然之间,他们来了……
他们说那本书,他们说这些年来都在找,却找不到他……
他们说他们说……
嘴皮轻轻一碰就把多少年来的点点滴滴全部都要抹杀了……
“少爷……”白虎终于发觉了他离他越来越远,他找了他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平白消失,下意识地就想抓住他。
白鸟也完全是下意识地转过了身,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的呼唤声他也听不见。
仿佛从初生到如今所学过的所想过所说过的全部都消失了,他真的成了一个傻子,脑子里翻来覆去,无休无止,只剩下了那一个字……
不……
不不不……
他不相信……
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日光照在了桌前的那方砚台上,波纹荡漾,隐隐有水渍流动,后面摆了一枝浅红色的蜡烛,旁边就是书台,这地方总让人觉得熟悉,华星北睁开眼睛又闭上了,许久之后又睁开,他想起来了,这是宁阮阮的那间屋子,平日里门窗紧闭看不见一丝阳光,而今日光照进来,他便有些不认得了……
浓香吸进了心肺,又缓缓地被呼入了呼吸之间……
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仿佛是被那香气夺去了思绪,又像是从始至终本就没有任何的念想,视线落到了近处,雪白的一只手搭在了雪白的锦被上,统统的没有血色,让人想起那些暗夜里艳鬼留宿的传说,然而光天化日之下,并不能留人遐想的余地。
华星北伸手便将她推到了床下。
阮阮惊醒过来,缓缓站起身,衣服却穿得极整齐。
华星北努力地想去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什么也记不得,唯一留在脑海里面的,就只有入骨的凉意和一阵阵的冷香……他是怎么到她的屋子里来的……又怎么会睡在了这张床上……到底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阮阮坐到桌边倒了一些茶水,双手捧着,一点一点的轻抿。
脸上的伤痕完全淡去了,她仿佛变成了透明的,日光落到她身上就看不见一丝痕迹。
她仿佛没觉得华星北在看她,之前也并没有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也并不是被他从床上推下来的,只是捧着那个雪白的瓷碗漠然的说道:“你放心,我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华星北微微一震。
她是故意的。
那时候小郡主毁了她的容貌她也是这样说的:“我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恨他,故意要折磨他。
然而她自己说过,他不拿她当个人看的,那么她说什么做什么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华星北站起身来淡淡道:“这样最好。”
他往外走,她在他身后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说过要给我个名份的。”
他身形微顿,便又听她说道:“我自然不会当真……”
他加快了步子,她的声音仿佛一直追着他:“只是我若有了你的孩子……”
他猛然回过头向她望去,她抬起头笑了,那一瞬间艳光逼人:“就只好亲手捏死这个野种了!”
————————————————————————————————————————————
————————————————————————————————
————————————————————————————
桂圆同学回家过五一去了,北京到处都是人,人山人海,吓死个人。天津好一点,居然没堵车,空城似的。路边多了很多小洋楼的建筑,有一点民国初年的租界风格,其实桂圆同学是学建筑的,不过没从事这一行,只有在实习的时候去真正的租界留下来的小洋楼里参观过,回来做毕设,就做了一个猫头鹰的窗子,老师说桂圆同学满脑子胡思乱想,打回去修改了,不过桂圆同学还是很喜欢那种小洋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