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荼蘼（尼罗河女儿同人）》昔年已没

10、交锋

　　我站在明亮的殿台上，望着即将四合而黯淡褪色的天幕，我知道，我又错过了一轮夕阳的落下。
　　一直都想好好地看一次夕阳的，却总是找不到机会。
　　也许，看夕阳，每天都可以。只是下一次看到的，已经不是今天落下的夕阳了。美好的生命，就是在这样的不知不觉的错过与等待中，消耗在了每一个日出和日落里。
　　淡淡的哀愁自心底升起：只是我的生命恐怕已经无法再美好了吧！

　　片刻，我听到了低低的叹息声。
　　那是希诺：其实殿下您……您也是可以幸福的……
　　希诺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有回头，因为我不愿意看到希诺难过。

　　我不知道，埃及王宫的晚宴，是不是每天都这样进行着——那样华丽，那样奢靡。
　　我却知道，那些华丽，那些奢靡与那些隐藏在华丽与奢靡背后的冷漠与残酷每天都是存在着的，同所有的王宫一样。
　　今晚的宴会似乎因为法老带来的新的战利品——那个奇怪的金发奴隶姑娘而充满了别样的残酷与兴味，不管是于法老本人还是那个奴隶女子，还有深爱着法老的爱西丝女王，甚至是一般低下的侍女和卫兵。

　　对曼菲士而言，这个奇怪却又美丽的女奴隶是怎样的一种未知的兴味与诱惑呢？也许解读这个金发的异族女子是他目前最大的兴趣了吧！
　　而对爱西丝而言，这无非不是一种残酷了吧！爱西丝一向将曼菲士视为她未来必然的丈夫，而她的准丈夫此刻正在对另外的所谓的卑贱的奴隶女子产生兴趣，而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
　　这王宫里，但凡是有一点小兴趣的人，都不会不抱着一种看趣味的心态来等看他们的法老王是怎样对待那位金发奴隶的吧！长久以来，这种一层不变的，即华丽又残酷的宫廷生活，这是唯一的乐趣了吧！

　　我缓缓走出宫殿，将宴会上所有的华丽和隐藏在其中的冷漠全都抛在了身后。在这个夜晚，我所需要的，只是能够使我的身心获得一点淡淡的平静。因为对我的前路，我一无所知，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困扰纠缠着我。

　　有些记忆，它明明不属于我，可它偏偏被强加给了我。比如，对爱西丝的憎恨和厌恶——那真的是一种毫无缘由的发自心底的深恶痛绝与至死方休的绝决的感情。这总是让我莫名的疑惑与不安。
　　若是未来，我与爱西丝之间，必然有一个人会死在对方的手下，那这个人会是谁呢？会是我吗……
　　为什么？为什么而为什么……
　　已经有太多的为什么让我无从解答了。

　　冥冥之中，似乎那是注定的纠缠，属于我和爱西丝，还有那个金发的奴隶女孩。
　　多少次，梦醒时分，那种黎明即将到来之前清明的记忆似乎就要打开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只剩下了梦中一些模糊而零碎的记忆片段。

　　而在那些永远看不真切的朦胧的片段里，总是有一团很红很红的火焰，清晰可见，就像一团血色的荼蘼，向我靠近，在美丽的伪装下，将我吞噬。
　　火焰外面的黑暗的世界里，似乎总是有一双美丽又绝狠的眼睛在密切地注视着我，我的一举一动，甚至我心底最隐秘的想法都无法逃开这双有魔力的眼睛——那是死神的眼睛，也是恶魔的眼睛——我被玩弄于鼓掌，游走在死亡的边缘，窒息地等待着，却没有人能够解救我……

　　又是那一道金色的光芒，我从痛苦到窒息的梦中醒来，所有的记忆又似潮水般瞬间褪去，只留下了一室的迷茫。
　　那一道金色的光芒，是如此的清晰而温暖。所有的黑色和阴霾在顷刻间散去，似乎连那双无所不能的眼睛也会因为这道光芒扎眼而痛苦。
　　也许，那道金色光芒就是我的解救了吧！

　　睡意全消，我披上寝衣，走出了寝殿。
　　黎明之前的王宫里静谧地似乎带了一种邪气，似乎所有在白天见不得人的东西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出现。
　　缓缓走下台阶，走到了寝宫外面的花园里。一直只知道这里的花木名贵而珍惜，却不曾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荼蘼。那么平凡的花，却仍是在这个齐集了尊贵与娇纵的花园里生存下来了，那是一种怎样的顽强与坚毅呢。

　　雪白的荼蘼，细碎的花瓣，带着深重的露水，飒然在风中零落，洒下一径幽香，留在我的指尖与脚下。
　　我忍不住轻轻自语：这种自开自落的美，也许并不会有人欣赏吧！
　　我静静伫立着，看着荼蘼幽白的花瓣不断的落下，又散去，香不止，花落不尽。

　　风渐渐转凉，我转身，幽暗的殿台上，是希诺站在那里。
　　希诺抬首，幽淡的眼光注视着我：即使没有人欣赏，她的美也是存在过的。只要她存在过，天地之间就会留下她的记忆和气息。而那些记忆和气息是时间也无法消除和磨灭的，因为她已经融入到了空气中，融入到了偶尔接触到她的人的血液和身体里，只有死亡才能使他遗忘。
　　我想说什么来辩驳，却抵不住希诺认真的眼睛。
　　的确，纵然我的世界里一片黑暗，也不能代表所有人吧！
　　其实，我也是相信，世上总是幸福的人多些的！

　　希诺走过来，正欲开口，却已经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他托着我闪到了一排高大浓密的棕榈之后。我从来不诧异希诺的任何举动，此刻也一样。我安静的呆在希诺的身旁，也不打算开口问些什么。因为我知道，做事情有条理的希诺，会很好地解答我的。

　　希诺无声地拨开了一丛树叶，示意我和他一同从树叶的缝隙之中向外看——几个卫兵扛着一只麻袋正跟随着一个女官打扮的女人，从小径上走过。我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官是爱西丝身边的亚利。
　　我在疑惑中微微一笑，希诺已经悄然闪身出去，跟着走过去的几个人，追了上去，因为我说过——不管她要做什么，都不能让她如愿。

　　我走出树丛，站在小径上，向着希诺追去的方向张望，突然意识到自己等待的心情有些不安，我是在担心希诺。
　　不多久，希诺就回来了。看着希诺肩上扛着的娇小而有着一头金色短发的人影，我已经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希诺将娇小的身体放在地上，我说：爱西丝这样就沉不住气了，这么急着下手了吗。
　　希诺望着地上的人影，说：那些人都是爱西丝的手下，原本是要带出王宫，再杀掉的。而且，这个女人已经被下了迷药了，应该不会很容易就醒过来的。
　　我点头：嗯。
　　希诺问我：要怎么处理？这可算是埃及的内事了吧！
　　希诺的话也是在提醒。
　　我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至少在我看得到的时候，我不愿意这个奴隶被爱西丝杀死吧！
　　我抬首，望着已见拂晓的天际，又一个不眠之夜就这样过去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希诺点头：我明白了。

　　天亮之后，我在寝殿里梳洗，侍女正为我梳理头发，希诺走进来，为我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昨夜，曼菲士宠幸了一名侍酒的宫女。
　　原本帝王宠幸宫女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我比泰多的父王也没少因为宠幸宫女而令母后伤心的。只是如今的埃及，因为爱西丝的紧迫盯梢，根本就没什么女人能接近曼菲士的，昨夜里若不是曼菲士酒喝多了，就是这名宫女有几分手段了吧！
　　我听着，希诺说道：爱西丝会杀死她的。从前曼菲士也偶然会宠幸一两名宫女，而之后，那些被宠幸过的宫女都会因为各种意外离奇死亡的。
　　我叹气：爱西丝果然狠毒！

　　此间，又一个比泰多侍卫跑进来，对希诺一句耳语，又出去了。
　　希诺说：那个宫女已经被爱西丝带走了。
　　我说：应该是被带到神殿了，爱西丝会以祭司的身份，以神的的名义杀了她的。
　　我望着殿外已经泛现淡淡金色的朝阳：把那个女孩也引过去吧！
　　希诺领命，再度退下。

　　我独自一人倚在窗台上，东方的红日在逐渐拉开的金色耀眼的光幕中升起，那些生气，那些温度和日出带来的光明顷刻间填满了我的心房和我宽敞而清冷的寝殿。
　　我已经错过了很多，这一个日出却总算没有错过。
　　我唤过侍女，继续梳妆之后，才向着王宫第一祭司的神殿慢慢地踱去。

　　这所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光临的神殿，在这个清明的早上似乎格外的热闹。远远的，我已经看到法老的侍卫队长正侍立在殿外。
　　我上前，侍卫队长只是向我行礼，并不多问。
　　我随意地向着殿内望去，空旷的神殿里面清晰可见曼菲士和爱西丝，还有那个奴隶女孩。

　　下一刻，我听到了那个奴隶女孩的声音激动：爱西丝，你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杀了一个人呢！就因为曼菲士宠幸了她！那也是一个生命啊！即使她没有你尊贵！
　　曼菲士对着那个奴隶女孩爆吼：凯罗尔，不许对王姐无礼！
　　凯罗尔的声音也跟着大了一些：曼菲士，这也是因为你啊！难道你一点也不会觉得难过吗？这样的埃及，这样的曼菲士更让我讨厌……
　　凯罗尔在激动的说话中，夺路跑出了神殿，曼菲士紧跟着追了出去：抓住她！别伤害了她！
　　有一瞬间，也许只是我的错觉，我在曼菲士的眼睛里找到了一丝对爱西丝的不满，或者是厌烦？

　　再一次，曼菲士的衣袍在爱西丝抓不住的手上划过，只余下了爱西丝失望到痛苦的眼神：曼菲士！曼菲士……为什么……为了一个奴隶女孩……
　　我莫名的笑开，抬首对上爱西丝绝狠的目光，还有她手里那把祭祀用的剖开活人心脏的尖刀，在冷冽的空气中迅速散开来的恨意与杀气。
　　我转身，并打算与爱西丝说什么。
　　身后却传来爱西丝的声音：昨晚的事情，是你吧！
　　爱西丝的声音传过空旷渺远的神殿，变得虚无而可怖，我回望她，笑着反问：那女王陛下您觉得呢？

　　只一瞬，爱西丝已经恢复了常态，她优雅地笑道：所以今天早上的事情也是米达文公主阁下计划好的吧！
　　爱西丝此刻轻摇着她的扇子，笑的美艳又高雅，若无其事地说：米达文公主阁下，您是来自强大的比泰多的贵客，若您只是在埃及做客，我是很欢迎的，所以请您不要牵扯过多埃及自己的内事呢。知道的事情太多，可能就不会太安全了呢！
　　爱西丝掩着扇子笑着，她是在警告我，却是那样的轻描淡写。
　　我依旧淡淡笑着，轻蔑道：那就谢谢女王陛下的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