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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随夫回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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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风清和煦一笑,率先迈步出去,慕容明怀不再多想,缓缓跟从,且谨守规矩落在她身后半步。
长信殿外,轿撵已等候多时。宁风清一如既往地体贴,亲手扶了慕容明怀落座后才走向前一乘更为华丽的轿撵。动身之后,宁风清一副慵懒模样,微眯着眼打起盹来。
“陛下,近日民间有些个难听的话传扬开来。”流澜本不欲打搅宁风清,但兹事体大,她不得不进言。
宁风清并未睁眼,“何事?”
“说是先帝、太女及二皇女身故皆是您所为。”说过这话流澜额角渗出汗来。
“朕能让她们接连身故?”宁风清睁眼,眸子平淡无波,“若有这样的本事倒不必忧心了。”
流澜抬手拭了汗,试探道:“可要奴婢去查一查?”
“不必,朕自有主张。今日先陪君后回门,此事容后再议。”
“是。”
帝王出行,乘撵轿出得内宫,至昌平门换了马车,还得添上仪仗,如此方能正式起驾。
这一回,宁风清是与慕容明怀同乘一驾。
宁风清倚在软枕上又阖上了眼,慕容明怀收敛声息怕扰着她。但宁风清并未睡去,她只是习惯于闭眸深思。
御驾驶出宫城,百姓夹道跪拜。东宁衰弱,但宁都城却永远繁盛,这便是帝王的掩耳盗铃之举。只要眼前歌舞升平,那这天下便是海晏河清。
约莫半个时辰后,御驾停在慕容府门前。
百年公府,蕴涵深厚。宁风清握着慕容明怀的手仰望先祖亲赐门匾,浅浅能见岁月遗迹。
“拜见陛下、拜见君后。”慕容世桓近前叩拜,身后慕容氏族人随之行礼。
“慕容家主请起。”宁风清温和道:“朕长于乡野,不知皇家没有行这嫁娶回门之礼,今日前来倒是唐突了。”
“陛下折煞老臣了,您能给犬子如此脸面已是对慕容家莫大的恩泽。”慕容世桓年逾四十,稍有几丝银发,一身朱红官袍,看来十分儒雅。
“娘亲,快请陛下入府吧!”慕容明怀见两人就要在此交谈起来,连忙提醒慕容世桓。
“是是是。陛下请随臣入内。”
慕容世桓躬身在侧领路,宁风清牵着慕容明怀随之而去。
沿途行来,慕容府十分雅致,并无奢华之气,细处所见的尊贵也仅仅是百年传承的底蕴。
宁风清落座主位,下人奉上热茶,她随即问起慕容明怀父亲,慕容世桓回说是病了。
“既如此,明怀便去后院看看吧。”
“是。多谢陛下体恤。”
慕容明怀走得正是时候,宁风清恰好想与慕容世桓单独聊聊。
“陛下让怀儿离开是想问什么?”慕容世桓低头喝了两口茶,直直问道。
“慕容家主还真是够直接。”宁风清依旧扬着笑,眼神落在流澜身上示意她带着下人退下,随后继续道:“当初朕为何会被送去上贞观?”
慕容家家主人选便是那一代中最为顶尖的人,就拿现在来说,不出意外这一代续任家主便是慕容成殷。而君后则永远是嫡系所出,是以慕容世桓与上一任帝君即宁风清的生父并非同胞姐弟,慕容世桓乃是庶出。
慕容世桓曾近侍先帝,又有慕容家的牵扯,她知道的不会少。宁风清一早便打算问一问这事,她终究想知道一个因由。
慕容世桓抬首端详宁风清半晌,像是在斟酌是否要说,最终她缓缓启口,“当年您与太女降生之前千尘便为你们批了命,只道陛下您与太女不得同处,否则便会触及两位前世因缘,命中起煞,妨碍东宁国运与至亲寿数。”
“所以先帝选择将朕送走?”宁风清自嘲地笑了,“如今朕并未与太女长于一处,她们不也接连逝去?还是说,她选错了人。”
宁风清心口有些焖,倒不是怨,只是有些惋惜,自己竟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陛下该明白,宁氏皇族最是信奉天道的。”慕容世桓安抚着低落的帝王。
“朕还有一桩想问,千尘国师与千源师太是何干系?”
“宁氏国师历来出自上贞观,历任观主只收两名弟子,一位继承上贞观,一位继任国师,但二人自此以后便再不能相见。”
“怪不得千源师太如何也不愿收我为徒,我这身份是既不能当观主也不能当国师啊!”宁风清一边起身行至堂中,一边想,“看来,朕还得会一会千尘啊。”
“时辰不早了,臣去着人预备膳食。”
慕容世桓见宁风清尚在沉思,忙告了退,几步离开大堂直直穿去后院。
当她行至主君院前刚巧遇见返回的慕容明怀,“君后留步。”
慕容明怀侧身垂首,“母亲。”
“怀儿,莫要忘了母亲的教诲。陛下绝非池中之物,你可得警醒着些。”
“怀儿知道,母亲勿忧。”
“去吧,陛下还等着你。母亲着人去后厨看看。”
慕容明怀有些惧怕严厉的母亲,带着阿越径直离开。宁风清还独自留在主厅,这可是大不敬,他得尽快赶去。
立在院前的慕容世桓瞧着慕容明怀离去的背影卸下肃然,眼里露出几分疼惜。
宁风清同慕容明怀用过午膳便起驾回宫,她还赶着要去见千尘一面,是以不曾久留。
临行前宁风清吩咐流澜传唤千尘,当她抵达宫禁之时千尘便已在御书房等候。
此时天色更为暗沉,像是要落下雨来。御书房内间早早点起烛火,却仍然难抵挡一室阴暗。
宁风清吩咐人展开门窗,这内里方才明亮些许。
见宁风清入内,千尘并未叩拜,只躬身道:“见过陛下。”
“国师近前。”宁风清取下一盏灯置于自己身前案几,“劳烦替朕批个命。”
千尘不知宁风清用意,却也正色摸出几枚锃亮的铜板往空中一抛,“叮当”一声落在案几之上。她伸出左手,数过几个指节,眸中亮光一闪即逝,“陛下想算什么?”
“朕天赋皇命,生来便是帝王,将是东宁历代不可多得的明君。您说是与不是?”
宁风清半张面目隐于暗处,红唇轻启,看得千尘毛骨悚然。
不等千尘开口,宁风清继续说着,“朕要国师必须占卜出这样的命数来。”
千尘不是庸碌之人,她知道宁风清自有用意,并非要借她的口去做什么乱。不是她毫无警戒之心,而是宁风清是她师姐千源亲自教导长成,她信她师姐。
“陛下想要什么命,臣都能替您批出来。”
“如此国师便先行离开,外头想是要下雨了,莫要惹您受了凉才是。”
“是,老臣告退。”
清早流澜回禀之事让宁风清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人云亦云算不得好事,却也不是什么坏事。别有用心之人能以此给她抹黑,她为何不能以此来重振民心?
东宁上下信奉天道神明,她便用命数来让她们信服。只要她们将她当做天命帝王,便只会相信先帝等人是妨碍了她继位才接连遭遇变故的。
这一出戏还不能由千尘先领头唱了,总得有些铺垫才是。
外头细雨斜飞,凉风带着暗劲破开屋门,卷起一阵湿冷侵袭而来。
宁风清冒着雨行至院里,想起这宫中七弯八拐的路径忙停下步子等着流澜跟上。
流澜状若未觉,撑着油纸伞在前引路,“陛下仍是去长信殿?”
“临华殿。”
“是。”
临华殿比长信殿远些,要穿越整座御花园方才抵达,那宫殿处在雨中竟显露几分寥落。
殿前无人,流澜想要叩门,宁风清抬手阻止,而后直接推开殿门。她远远感受到了内力的波动,果不其然,映疆一身墨色正在雨中练剑。
右臂执剑横扫切断雨幕,撤手向后,长剑直往宁风清面门飞去。流澜吓得惊叫一声,刚想上前替宁风清挡剑,宁风清却一手将其推开,侧身躲过,继而飞身冲向映疆,两人顷刻缠斗起来。
护驾侍卫蜂拥而来,流澜伸手拦住,一群人挤在门前定睛看着两位主子切磋。
忽地,映疆旋身踢出一脚,砸到宁风清腰侧,宁风清右腿一软单膝跪地。映疆乘胜而上,横臂挟制住宁风清脖颈。
“朕输了,少侠手下留情。”
“陛下武艺不差,只是用得少有些生疏。”映疆松开宁风清,甩甩手臂转身入殿。
“那也是朕技不如人。”宁风清随之进入,伸手闭上屋门,“这几日住得可好?”
“锦衣玉食,自是极好。”映疆衣裳尚在滴水,瞧着却无半分狼狈。
宁风清看了这临华殿的摆设,也算满意,看来这宫里至少无人敢阳奉阴违。
“去换身衣物吧。朕有事同你说。”
映疆颔首,去了内里片刻便又出来,换了身青蓝的长衫,倒多了几分贵气。
“宫里预备的都是长衫。”他展了展袖,想来是有些不习惯,“陛下想说什么?”
“你可见过慕容明怀?”宁风清用茶杯装了映疆酒壶中的酒细细品着。
“见过。君后初回长信殿,属下便去拜见过了。属下因此揣测,陛下怕是要弃了之前想的法子了。”
映疆那日拜见慕容明怀,甫一进殿便见人清风朗月般立在廊下。宫人们忙前忙后归置物件,慕容明怀身处其间却不为纷扰所动。
他上前见礼,慕容明怀将他扶起,温言细语一阵映疆便被此人折服。他想他的陛下定不会有心思利用这样的一个人。
“还是映疆懂朕,这不还得劳烦你去……”宁风清凑近映疆耳畔,低低开口。
“属下明白。”
映疆趁着夜色转头离去,宁风清让流澜将临华殿偏殿收拾了一番宿下,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