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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 雪影居一醉泯恩仇 茉花村舞剑说姻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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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愤愤道了句“好个奸诈猫!”,展昭却也不在意,反倒将手中三宝在眼前晃了晃,不无得意地开口:“白兄,展某已然如约拿到三宝,白兄是否也该兑现前言?”
白玉堂闻言站了起来,一边若无其事地抄起搁在石床上的画影,一边闲闲踱步来到放置竹篮的石桌旁,慢条斯理地掀开盖子,微微摇头叹息:“唉,可惜了这么好的点心!”
展昭不知这人又打的什么注意,心里有些着急,“白兄?”
“你急什么?还怕白爷食言不成?”白玉堂并未回头,只拿出一块点心凑到眼前看了看。
“展某并无此意。只是展某已然耽搁了这许多时日……”
“猫大人,这夜黑风凉的,就算要回去也得等到天亮吧?更何况,你这猫儿没吃晚饭,若是饿晕了,路上岂不拖五爷后腿?”白玉堂将点心放了回去,回头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闻言这才恍然,他一直待在洞中倒也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时辰,只是先前白玉堂送下来的晚饭他还没吃,二人又斗了这许久,想来必定已是深夜了。而且先前想着三宝的事没有胃口,此时胃中空空,却是当真饿得紧。想到此,微微动容,这老鼠倒还细心,只是公务在身,还是早点回去复命的好,便抱拳谢道:“那便请白兄稍待,展某简单吃些即可。”说罢走到石桌前坐定,正待去拿那点心,白玉堂却伸手一挡,“这点心都凉透了,哪里还能吃?吃了,怕是要坏肚子。”
展昭闻言淡笑,这几年独自在外,对于吃食倒不甚讲究,有时赶路急了,一连几日吃干粮充饥的也不在少数,哪里这般娇贵?“多谢白兄关心,展某无碍。”
白玉堂一听,脸上略显尴尬,伸出去的手却没收回来。臭猫,谁关心你了?而且,这猫怎么这么死心眼?非要今晚赶路?轻咳一声,挑了挑眉道:“猫大人,你有碍无碍五爷管不着,只不过我们岛上夜不行船。就算你打算游回去,五爷也不奉陪……”
“夜不行船?哪有这种规定?”展昭皱了皱眉,本打算连夜赶回去的。
“陷空岛的规定!你不服啊?”明显的挑衅,白玉堂扬了扬下巴,转身走了开去,旋身而起……展昭见状,知道白玉堂这是要开门出去。若说先前,定是要看个明白的,但此时既已赢了赌约,拿回三宝,别人家的机关自己倒是不便随意窥探。如此,展昭便背过身去,只等白玉堂开了门再一起出去。
白玉堂见展昭背转身去,微微一愕,倒也不甚在意。
出得通天窟,竟是进了白玉堂的卧室。先前未甚留意,此时仔细一瞧,展昭不禁赞道,“白兄这卧室倒是雅致。”白玉堂走在前面,听展昭夸赞,心中也很是得意,将手中宝剑随意放在一旁桌上,“自是比你那猫窝强上许多。”展昭闻言,知道白玉堂话虽刻薄,所言却也不假,只得勉强苦笑。
“白爷出去一下,你在此候着。” 也不待展昭点头,白玉堂便提着竹篮径直走了出去,到了门外似是想起什么又回头道,“若是乱走,被什么机关误伤,莫怪五爷没提醒你!”说罢一阵风似地消失在月色中。
展昭见状,淡淡一笑,知道今晚是别想赶路了,只得坐下来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白玉堂怀抱酒坛、一手提了一篮子吃食回到雪影居。老远就见那人趴在屋内桌上昏昏然睡着,听到响动,猛地抬起头来,见是白玉堂,紧绷的神经才又放松,只是眼神中透着疲惫。
白玉堂见展昭此时困乏的表情,暗自好笑。上前将怀中酒坛置于桌上,又将竹篮内的吃食取了出来,一样样摆好。展昭看着白玉堂做完这些,这才开口道:“白兄去这么久就是准备这些去了?”
“不错。我可不想让人以为咱们陷空岛不懂待客之礼,平白地饿死你这只猫。”白玉堂半是认真半是打趣地接道。
展昭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人忒也小气,展某不过是为了激他才说了那句话,没想到他竟记着了,还在这里还了回来。
“猫大人,这下可满意了?”白玉堂拍开酒坛的封泥,一股酒香率先钻了出来,顿时弥漫了整间屋子。因为极度困乏而稍稍压下去的饥饿感被再度唤醒,展昭看着眼前佳肴、闻着满屋徘徊的酒香,微微弯了眼眸。接过白玉堂递到面前的一杯酒,“多谢白兄,这一杯展某先干为敬。”说罢,抬臂欲饮。白玉堂却一伸手拦了下来。对上展昭疑惑的目光,白玉堂将一碟百花糕推了过去,“先吃些糕点垫垫,空腹喝酒容易伤身。”
展昭微微一怔,白玉堂这是在关心他么?
白玉堂也不知自己怎的便说了那样一句话,该死的,我怎么可能会关心一只猫?脸上有些尴尬,连忙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以你这只三脚猫的酒量,若是得个什么胃痛之症,路上岂不连累五爷?”展昭一听,刚才满心的感激之情顿时消散大半,这白老鼠当真半句好话都不肯说。“白兄好意,展某心领便是。”愤愤放下手中酒杯,捡了一块百花糕狠狠咬了一口。
白玉堂带来的酒自然错不了,这可是卢大嫂窖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总共只有三坛,今晚就有一坛入了白玉堂和展昭的肚腹。
“我说展昭,刚才通天窟里那一架还没分出个胜负,不如……”白玉堂举杯轻抿一口,凑近展昭身边。很久没遇到展昭这般旗鼓相当的对手了,不比上一场当真不甘。展昭连眼皮都懒得抬起,伸手又夹了一枚荷叶酥,淡淡道,“展某是不会跟你动手的,白兄还是莫要白费心机了。”
白玉堂听展昭这样说,有些扫兴的坐了回去。一眼瞟见展昭手上的荷叶酥,嘴角便毫不掩饰地勾了起来。正在展昭抬手欲食的一瞬间,白玉堂一筷子将展昭筷中夹着的荷叶酥打落盘中。展昭见状皱起眉头,抬眼瞪向始作俑者,却看到白玉堂挑衅的笑,“怎么?生气了?”展昭攥了攥手中的筷子。白玉堂的视线也停在那人手上,“想打架?来啊,五爷奉陪!”
展昭闻言却突然微微一笑,伸手又将那盘中的荷叶酥夹了起来。白玉堂一怔,继而一脚扫向展昭,展昭就着凳子向后一仰,堪堪避过。白玉堂却不罢休,一拍桌子将那盘子在掌间一带一推,那盘子便向展昭面门飞去。展昭一抬手,筷中荷叶酥便向着白玉堂飞来。与此同时,那盘子已然到得眼前,展昭微一侧身,转身伸手一抓,那盘子便稳稳地停在展昭手中。展昭回过身来,但见白玉堂嘻嘻笑着看向展昭,手中端着另一只盘子,里面正躺着那枚荷叶酥。
“看来这最后一枚荷叶酥猫大人是无福消受了。”话未落音,展昭手中筷子却向着白玉堂飞了过来,速度迅疾。白玉堂始料未及,慌忙转身避过,那枚筷子已然深深嵌入白玉堂身后窗棂之上。白玉堂回头看向展昭,只觉手上一轻,那猫儿手上正擎了剩下的一只筷子在白玉堂眼前晃了晃,继而一口咬向筷尖插着的荷叶酥。
白玉堂愤愤地坐回桌边,提起酒坛就是一顿猛灌。展昭见状暗暗皱眉,这白玉堂认定的事不达目的怕是不肯甘休,不如便称了他的心意,只当舍命陪君子吧。想到此,一把拦下白玉堂手中酒坛,“白兄,展某入了公门便不会与人私下比武,这一点还请白兄见谅。若是白兄非要与展昭分个高下,那展某倒是想与白兄比比酒量。”
白玉堂眯起眼睛看了看展昭,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莫不是几年不见,你的酒量大增?我可记得当年……”当年在白府喝的饯行酒,那一小坛子酒,展昭只喝了半坛就已经人事不省了。更别提他们现在喝的可是大嫂珍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不仅酒劲更大,而且份量也更足,这一坛可改当年的十小坛!
“展某这几年江湖也不是白走的,酒量倒也有些进步,只是不知白兄现下酒量如何。”这几年他的酒量的确大增,以前半坛就醉是因为在山上并未真正放胆喝过,后来独自在江湖闯荡的这几年,自己也喝了不少好酒。现在喝个三两坛倒也撑得住。想来也能与白玉堂拼个高下。只是,他却不知白玉堂本身就是个酒坛子,这酒量远非他所能想到的那些。
白玉堂一听展昭这话,顿时来了兴致。大笑一声,“好!那便比一比酒量。”说罢,率先拎起酒坛灌了一大口,继而将酒坛递了过去,展昭接过也仰头灌了一大口……二人你来我往,就在这雪影居中一对一口地把卢大嫂辛苦窖藏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喝了个干净。
第二日,白玉堂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没想到自己昨晚竟然喝醉了。抬眼看了看旁边依然睡着的展昭,不禁摇头苦笑。他还真当展昭的酒量如何大增呢,二人一起喝了半坛,那人便熏熏然不知西东了。又想起昨晚展昭言及护卫青天的志向、百姓真正福祉以及心中侠义为何时眼中绽放的光芒,白玉堂也不禁为之动容。待谈及展昭寻到自己母亲的些微线索时脸上浮现的期盼神色,白玉堂微微皱眉,这人只有醉了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最真实的情绪,而白日里那个展昭,不管是御猫还是南侠,又到底带了多少面具在生活?摇了摇头,白玉堂勾了勾嘴角,不管怎样,他骨子里终是展昭,是他白玉堂初次见到的那个展昭。
展昭醒过来时已然日上三竿。摇了摇有些胀痛的头,展昭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想起要和白玉堂拼酒了呢?那人根本就是个酒虫,喝那么多竟然都没反应。
将至晌午,冬日的太阳照在松江上,泛起粼粼波光,倒是耀眼的紧。此时展昭和白玉堂的船正缓缓向前行着。展昭坐在舱内,闭目养神;白玉堂双脚搭在对面矮几上,双手枕在头下,微眯着眼睛一派怡然。
正在这时却听得河中一声大喝传来。
“对面是哪位当家的?”却是丁兆慧的声音。
“是我家五爷和开封府的展大人。”船家朗声回了。
二人一听顿时睁开眼睛,白玉堂更是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二人出舱一看果然是双侠之一的丁兆蕙。展昭更是又惊又喜。原来展昭一年前行侠仗义之时与丁兆蕙偶遇,二人一见如故,本欲把臂同游却不料丁兆蕙家中有急事相召,只得作罢。此时见了自是有份他乡遇故知之感。
丁兆蕙上次回的匆忙,未及邀展昭前来家中做客,始终引为憾事。此时见了说什么也要展昭去他府上小坐不可。展昭推辞不过,只得道声叨扰,随丁兆蕙去了。只是见白玉堂始终阴着脸不知何故。
到得茉花村丁府,只见护院岗哨林立,丫鬟仆从成群,院落高大气派……若是有人事先不知,还以为入了哪家王侯将相的府邸呢。展昭见状,不觉皱了皱眉。
来到厅内坐好,刚喝了口茶,就见一锦衣华服约莫二十三四的俊俏公子进得厅内,展昭急忙起身相迎。见这人与丁兆蕙一般模样,便知这是丁氏双侠中的丁兆兰了。丁兆兰拱手一礼,笑道:“今日贵客临门,丁府蓬荜生辉。只是愚兄有事耽搁未能远迎,展贤弟切莫见怪啊!”展昭慌忙回礼,“丁兄切莫如此说,是小弟叨扰了。”
二人兀自寒暄。白玉堂却是有些不耐,心思早已飞到了几个月前。那次他来丁府找月华丫头,却不想竟误听到丁家两兄弟的对话。二人寻思着月华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姻缘一事也该早早定下来。丁兆蕙说月华同五弟挺投缘,丁兆兰却摇头说五弟性子孤傲,行事莽撞,又风流不羁,什么样的女子嫁了他都不会幸福,他是万万不会将月华推进火坑里的。
白玉堂听完当下火冒三丈,本欲上前理论,却终怕这二人说他堂堂锦毛鼠竟然偷听别人说话,只得愤愤离开。这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喜欢丁月华,而是他向来自视甚高,听不得别人说个不字,如今被丁家两兄弟这般编排,心中哪有不气的道理。
如今丁兆兰丁兆蕙对展昭如此殷勤,倒让白玉堂隐隐感觉到展昭是进了虎穴。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臭猫儿,看你这下如何应对。果不其然,待到宴席之上,丁兆兰便开始旁敲侧击问些诸如年庚、婚配的问题。展昭虽不明所以,却都一一作答。丁家两兄弟一听展昭尚无婚配,顿时喜形于色。
丁兆蕙一瞟展昭的随身佩剑,问道:“展弟,你这宝剑可否借给愚兄看看?”
展昭微微一愣,随即温和一笑:“自然可以。”说罢从腰间取下宝剑双手递了过去。丁兆蕙捧着宝剑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连赞好剑。对丁兆兰使了个眼色。
丁兆兰知时机成熟,起身开口道:“这巨阙宝剑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宝剑配英雄!!”见展昭谦逊一笑道了句“不敢”,丁兆兰话锋一转,“唉,有件事愚兄说出来贤弟莫要见笑。”
“丁大哥但说无妨。”
“小妹月华整日里就爱舞刀弄剑的,今儿听说南侠来访,非要请展贤弟赐教一二,不知展贤弟……”丁兆兰没接着说下去,而是抬头看向展昭。话已至此,展昭倒也不好推辞,便拱手道:“赐教不敢当,只是这屋内切磋恐有不便。”
“无妨,我这后院有个演武场,还请贤弟移步。”
一行人来到演武场,那正中台子上已然立着一绿衣女子,一身劲装打扮,手持乌鞘宝剑,俊秀的脸上散发着一股英气,当真是女中翘楚。
那女子看见来人,温文一笑,又对着白玉堂甜甜道了句“五哥”,便又转向展昭。
展昭纵身一跃,无声落于台上,与丁月华相对而立。拱手抱拳道:“展昭见过丁三小姐。请小姐多多赐教。”
丁月华微微一笑,“请”
展昭一伸手,也道了个“请”字,却不动手。丁月华缓缓抽出宝剑,顿时华光四溢。展昭暗赞一句好剑,二人便斗在一处。只过了几招,展昭便看出丁月华的功力如何,但为了不扫小姐面子,展昭只能配合着丁月华的招式,尽量不让人看出丁月华与自己的差距。大约过了几十招,展昭故意露出一个破绽,丁月华一剑挑来,又快又狠,却不想展昭一个转身,那剑便贴着展昭衣角滑过,割下一块蓝布。
丁月华见状,当即得意一笑。却见白玉堂微微摇了摇头。还未弄明白五哥为何摇头,展昭已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姐,承让了。”伸手将一只耳环递了过去。丁月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抹耳垂,耳环当真少了一只。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看两位哥哥。
丁兆兰哈哈一笑,丁兆慧一步走到跟前,拉过自家妹妹,道“今儿可是开眼了?南侠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丁月华闻言,又偷偷瞄了展昭一眼,不自觉的晕红了双颊,将手中宝剑往丁兆慧怀里一塞,转身回了阁楼。丁家两兄弟见状又是一阵大笑。就连白玉堂也禁不住勾了勾嘴角。
几人回到客厅,丁兆蕙单手拿起丁月华的宝剑随即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将剑递到展昭手上,“展弟,你看愚兄这把剑如何?”展昭双手接过,轻轻抚摸,刚才与丁月华切磋之时就看出这是一把好剑,如今握在手上细细一看,展昭眼中更是光彩大盛,嘴角也露出一抹微笑, “丁兄,这可是湛卢?!”
“展弟好眼力,正是湛卢!”丁兆兰得意一笑,下巴微微扬起。丁兆蕙却是似笑非笑地问道:“不知这湛卢可配得上展弟的巨阙?”
展昭闻言一怔,疑惑道:“丁兄这是何意?” 两兄弟见状哈哈大笑。丁兆蕙一手抚上湛卢,一手揽了展昭的肩,笑道:“展弟,实不相瞒,湛卢乃我家传宝物,依家母生前所嘱,要将此剑作为小妹的陪嫁。”展昭闻言立时明白了丁家两兄弟的意思。不禁微微皱了眉头,双颊也有些晕红,这拿在手上的宝剑也忽然变的沉重起来,拿着也不是,放下倒又显得失礼。向白玉堂投去求救的目光,那人却假装没有看到,自顾自的吃酒,仿佛这一屋子的人根本不存在。
丁兆蕙见展昭脸红,知他害羞,取过展昭手中湛卢耍了耍,嬉笑道:“展弟,小妹月华你也见到了,依我看,你二人郎才女貌,当真是天定的姻缘……”
“丁兄”展昭抬起头来,脸上却还留着几分红晕,“丁兄好意,展昭心领。只是婚姻大事展昭不敢擅作主张……而且,男儿志在四方,展昭现在供职开封府,一心只想护卫头顶这片青天,暂时并无娶亲的打算。还望二位兄长见谅。”
见展昭这般说法,丁家两兄弟虽有些微词,却也不好当面拉下脸来,只得讪讪笑着打了个圆场:“展弟说的对,男儿志在四方。况且你和月华年纪尚轻,此事等他日见到伯父伯母再作计较不迟。来来来,我敬展弟一杯!”
……
一席酒吃完,几人又随意寒暄一阵,展昭说公务繁忙不能久留,便告辞双侠偕同白玉堂回开封去了。双侠倒也不十分挽留,只是话语之中流露出几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