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墨月深

18、018、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燕泠的声音很冷，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凶悍。他表现得不像流氓头子，而是浑身充满那种身居高位者自带的压迫感，令人不由自主就害怕、退缩。
　　赵大魏抖得几乎要站不稳：“不……不……不知道？”
　　他的音调也跟着他的腿不停发抖，眼神四处飘忽，相当没有说服力。
　　燕泠手上使劲，又把他往墙上撞了一记：“用不用帮你回忆回忆？”
　　“不不不不不不！”赵大魏吓得魂飞魄散：“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大哥，英雄，好汉，您饶我一条小命吧！我真的没敢了！我真的出来以后什么都没做了！”
　　虞清悠默默把大门合拢，只留条不易被视线窥透的缝隙。
　　神特么的随机应变，万一被周围邻居当成帮派分子，报警叫个警察来，她都不知该如何解释现状！
　　燕泠手臂一扬，把捏着的赵大魏抡到旁边沙发上，赵大魏在沙发上撞了一记，又滚落下来，趴伏在茶几后头。紧接着他哆嗦着变成跪姿，小眼睛偷瞥一眼，迅速朝燕泠磕头认错。
　　是那种不知道对方因为什么找上门，但总而言之先服软认错的认错。
　　认错间隙，他还觑了虞清悠几眼，心里估摸着，可能是自己以前对这小姑娘做过什么，人家带男朋友找上门来。这种事说实话他也经历过，只要自己痛哭流涕，鼻涕眼泪口水糊满脸，再散发点汗臭尿臭，装得狼狈些，对方很快就会放过他。
　　燕泠冷漠地站那儿受了半晌磕头，直至赵大魏的声音渐轻，他才在茶几对面坐下。
　　“在怀古山做过什么事，自己说说。”燕泠往茶几上一靠，小少爷那股一边慵懒一边嚣张的劲儿，顿时扑面而来。
　　“额……额……”赵大魏惶恐难安，他刚因强制猥亵罪蹲了五年监狱出来，当年的犯罪地点正是怀古山。只是当年那个勇于反抗的姑娘，似乎并不是今天来的这个，莫非，是亲戚或者好友？
　　“我、我猥亵……摸自己，摸人家姑娘……”赵大魏低垂下头，一副羞愧忏悔的模样。
　　燕泠冷道：“还记得自己十七年前的五月二号，在怀古山干了什么吗？”
　　明明是询问，偏被他问得像追究责任。
　　赵大魏怔了怔，尼玛十七年前，那都快小半辈子了，谁能一下子说出自己的行程？他又忍不住觑了虞清悠一眼，这姑娘看着还不到二十岁，十七年前，顶多两三岁，他应该没有对两三岁的奶娃娃下过手吧？
　　有吗？
　　没有吧？
　　造孽太多，他也不能完全确认，讷讷答不出话来。
　　燕泠猛力一拍茶几，把本就不甚结实的木头架子拍得直晃悠。
　　“我我我！”赵大魏吓得一个激灵，屁滚尿流道：“我有记录！我都有记录！你等我翻翻！”
　　……记录？虞清悠茫然地看着赵大魏滚（是真的滚）到旁边一合金柜前，双手在裤袋里摸索，翻出把小钥匙，哆哆嗦嗦插进钥匙孔，打开了柜子。
　　柜子里放满了日历。
　　是老式的黄历，厚厚一本，可以过一天撕一页的那种。每页上面不仅有日期，还有八字、凶吉、宜忌等诸多内容。如今这年头用的人应该极少了，不过放二三十年前，还是很常见的。
　　赵大魏的手太哆嗦，翻找的时候跌出来几本，燕泠倾身拾起两本，把一本递给了虞清悠。
　　虞清悠翻开来查看。
　　正面都是正常的，没啥内容，但当她翻过去的时候，发现每页的背面都有字写着。
　　多是寥寥几句，字迹跟狗爬一样，丑，只能勉强分辨出写的是些啥。
　　【吓到个小姑娘，穿着白衣服和灰裙子，初中生，nai子还没发育好。】
　　【今天这个脚长得不错，可惜撑着太阳伞，没看到脸。】
　　【妈的无视老子，让你无视老子！】
　　【女人天生就是用来干的，装什么清高！】
　　【射书包上了，摸老子的jing子去吧！】
　　【又不叫，装什么装，看到老子鸡掰还能不吓一跳？】
　　【妈逼今天倒霉被揍了，怎么还有个男人跟在她后面？没看到，倒霉，倒霉。】
　　【还是初中小娘们好弄，吓一吓就又哭又叫。】
　　虞清悠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拿的是什么，如遭蛇咬般把老黄历扔到了地上！
　　那是一本本“猥亵日记”。
　　恶心反胃的感觉如浪潮般涌上喉咙，虞清悠差点没当场吐出来，尤其是当她看到赵大魏那张混杂着各种分泌物的丑脸时。
　　燕泠的脸色也变得极其不好看，他似乎是想再动手打赵大魏一顿，但赵大魏还没找着十七年前那本老黄历，他只得强忍下来，边思考等下出去了要不要去买瓶酒精消毒。
　　他嫌脏。
　　哆哆嗦嗦的赵大魏不负众望，在折腾出半柜子的老黄历之后，终于找到了燕泠要的那本。他献宝般贡到燕泠面前，眼中满是奴相的希冀。
　　燕泠实在是不想碰那鬼知道有没有沾着陈年jing液的老黄历，他用两手指尖拈着纸页一角，翻到五月二号那张。
　　背面只有简短的三行字。
　　【那个男的把她推下去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是恶魔。】
　　内容充满难以言喻的恐惧以及强烈的违和感，字迹比之其它更为颤抖和扭曲，仿佛书写者已被吓得魂不附体。
　　燕泠的眼神骤然冷下来。
　　今天的收获，比他想象中还要丰盛。
　　赵大魏很可能是个目击者，他目击到了十七年前燕霆杀人的场景。
　　虞清悠也看到了那三行字，即便她对赵大魏充满厌恶，此时此刻，也不由出声询问他：“这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赵大魏把头战战兢兢伸过去看内容，毕竟年代久远，加之这些年的颠沛流离、狱中沉浮，很多事在他的脑子里都已经不剩什么内容。他努力在回忆里搜刮线索，三行字里，能起到提示作用的很少，他跟燕泠他们的记忆点不同，他的记忆点，都在那些露阴的刺激行为上。
　　回想半天，赵大魏才讷讷道：“好像是一个男娃把一个女娃从山崖上推下去……？”
　　甫一说完，他立马打了个激灵，就想撇清关系：“我不知道后来怎么了，我马上跑掉了！”
　　他的人生，都在等待、释放和逃跑之间循环，似乎只要在释放之后顺利逃走，他就是成功的。而因他的释放而造成的混乱，则是他每夜在家中，在自己那张邋遢的床上的回味。
　　“什么样的男娃女娃？”燕泠问。
　　“那我哪记得嘛……”赵大魏用自己丑恶的脸摆出副委屈模样，恶心得人想吐：“长得不错？女娃子胸挺大的，裙子很短。”
　　燕泠追问：“什么颜色款式的衣服裙子？”
　　赵大魏又开始绞尽脑汁，他在数以千计的女孩面前暴露过自己的器官，但对于女孩的长相和打扮，他顶多记得胸大、屁股大、脚很白诸如此类。
　　让他单说出具体的其中某一女孩，真是难为他了。
　　“是……校服吗？”虞清悠忍不住提醒道。
　　她记得燕泠说过，那时候燕霆还在读初中。潜州的初中都是统一的日韩系校服，裙子相当漂亮，有不少女生即使是假期出门玩，也还会穿校服。
　　因为那是种青春的象征。
　　“啊对对对！”赵大魏忽的蹦起，仿若被某位菩萨点醒：“对对对！两个娃娃……不是，四个娃娃穿的都是校服！有两个娃娃在山底下骑马，有两个娃娃跑山上去玩！我就站在半山腰那，看着两个娃娃慢慢爬上来，然后……”
　　他的话戛然而止。
　　虞清悠抽抽嘴角，不用听，她也能大致猜到“然后”二字后面跟着的是啥内容。
　　“那个男娃，很可怕……”赵大魏的音调莫名变得低沉：“也就初中生的年纪，但我，我，愣是没敢冲出去……”
　　四个穿校服的初中生，两个骑马，两个上山，跟怀古山风景区记录册上的内容高度一致。
　　基本可以判定是燕霆他们。
　　“怎么个可怕？”燕泠再次追问。
　　“我说不出，说不出……”赵大魏禁不住抖了抖身子：“反正就不像普通娃娃，阴恻恻的……”
　　这真是，令人费解的描述。
　　“你能确定是男娃把女娃从山崖上推下去的吗？”虞清悠忍不住问。
　　赵大魏刚想应是，眼珠一转，话在嘴边，却又改了个口：“那哪还能确定，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法则，他偷偷瞥了眼燕泠，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好惹，无论是男娃家的还是女娃家的，他那一句“确定”出去，定然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只是个社会底层的喽啰，又有那么多“前科”、“把柄”，若是被推上风口浪尖，小命都难保啊！
　　经历过牢狱的赵大魏，内心变得格外小心谨慎，宁可咬死记不清，被面前这人当场打一顿出气，也不能贸然涉入进去，把自己拐到坑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