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永恒自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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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禄节就在原处呆滞地坐着，项述回过神，感觉到肖芒的手从自己耳边离开，转而去检查那块表，同时往他手上扣上了另一块，说：“进去后给叶参朔，他自己知道该怎么解开。”
“嗯。”项述纤长的手臂没有一点疤痕，蚊子看了大概也会因为自己没能给人盖戳感到自卑。他见肖芒没再说什么，下床道，“我不是加入研究所，我只是做个中介，所以我住在哪里、做什么，你们都不能……”
“不会管。”肖芒说，嘴角微弯看上去没什么恶意。
项述瞥了他一眼，利落地卸去身上的乱线，拾起任柯给的那件风衣，“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肖芒仍然没阻止他的离去。项述深吸一口气，胸口沉闷得快要憋死他自己。所有的放任，都是因为他还在这些人的控制之下，谷城、游戏，那是两个双层的牢笼，任何一边都将大门敞开，而他踏出这一个，只会再进入另一个。
现在只有避开所有人才是最让他安心的选择。谷城封锁，没有熟人，只有梁勉珍还算是有交集的，可以借他个地方休息。
谷研所人不多，途经的也都扛着资料快步前行，根本没有人搭理他。项述到了大门口，还在思考该怎么找到梁勉珍的民宿，忽然间看见路边站了个人——
高禄节？
这人脸上还带着迷茫的神色，右边腋下抵着拐杖，左手还攥着一根银白色的导盲杖，在正午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太新了，看来是谷研所给的。
项述把一缕头发勾到耳后，内耳机的线又把它顶了出来，他这才没再犹豫上前和对方搭话。
“需……需要我帮忙吗？”项述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不擅长心平气和地和人对话，常谅把他惯成一个天生态度不好的人。
高禄节无声无息地看着马路对面，项述良久才听到那个久违的细弱声音：“我还是看不见……”
项述转着手环，感觉那像个手铐，良久说道：“跟我一起走吧，之前和你在同一部电梯里。”
“是，是，我认出来了……”高禄节的尾音在颤抖，“他们把我放在房间里，里面都没人，我还以为最后救出来的只剩我了。”
“哦。所有人都没事。”项述道。他想起叶参朔说的，当时高禄节登上气象站是为了寻死，但非常巧合的是，电梯正好坠落了。某种程度上也算顺遂这人的心意。
他不是一个积极规劝他人的人，高禄节的死活与他无关，不会让他多虑。
“电梯掉下去，我终于害怕了，我终于觉得死很恐怖。后来灯全灭了，暗得什么都看不见，我的腿好疼啊，他们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死了，好像什么都重新开始了，只要他们治好我，什么都可以变好。”高禄节遇上他，竟然主动地打开了话匣子，游戏也许清除了玩家的记忆，但不一定会清除信任、习惯、还有心境。
项述往阴影中移动了些，避开谷城秋日的阳光。高禄节转向他，清瘦的身形比项述还矮点，只能仰头朝着项述的方向，后者看到那张愁苦的脸，莫名有点不悦，好像这种情绪会从眼中传染给他，而他内心深处对此有着天然的排斥感。
“我以为什么都已经重头再来了，但其实什么都和原来一样。”高禄节握紧了导盲杖，“他们给我住的，给我吃的、喝的，问我记得什么？问完之后就把我放走了，我还是没地方住，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些关心就像一场梦，源自谷研所对玩家的需要，一旦没有利用价值，玩家就不再是玩家，只是一个和谷研所无关的普通人，回去还要独自面对那些从来都没能解决的生活琐事。
“至少嫖了他们几天吃住吧。”项述仍然不知道高禄节是怎么死在游戏里的，游戏似乎没给他带来任何变化，还不如一场梦。他见他没回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问道，“你知道谷城哪里有民宿吗？”
“啊……民宿……”高禄节慢吞吞地念着这个词，“不多，都在‘墙’边，绕一圈就能找到。”
“我需要人帮忙看着东西。”项述瞄了眼表上的时间，估算下次进入游戏会是多久之后，“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和我一起走，等你安定下来了再说……”
于是谷城里多了两个凑合度日的人。
那间民宿占地不大，谷城本就不允许高层建筑存在，能建得大的都建成了平面展开的大型方盒子，唯独“墙”附近空地不多，只能塞下几栋二三层的小型建筑。
项述一眼就注意到那个熟悉的娇小的身影。
梁勉珍把头发高高地拢在脑后，换了身全网遍地都是的宽松轻便时尚中年人运动装，算是精神气十足，叉着腰在前台边站着，一声不吭地盯一个小孩做作业。
“什么是游戏呀……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高禄节弱叽叽地在项述身后问着，有人刚刚试图把他在游戏中的所作所为都讲一遍，但就像对着数学弱智讲竞赛题，什么也讲不明白。高禄节见他停下了脚步，又小心翼翼地发问：“是这里吗？”
“嗯，进去。”项述抬抬眉头，冷艳的脸庞映在玻璃门上，他推开，头也不回地对高禄节说，“不明白游戏是什么也没关系，你就当我是平行世界来的人。”他说到这里，脚步微微停顿，不让门内的人听见，“那个世界里你没有轻生，你知道自己还要为了什么而活。只是在这个世界里，你不记得了，所以先等一等，等到你想起来了，好吗？”
他其实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死去，有些深埋着的同理心在拉扯他，让他不那么冰冷地忽视别人的生死，即便他觉得这些事无关紧要。
高禄节低垂着头，手指抠弄着拐杖上的木刺。
项述没管他，自己先进去了。梁勉珍立刻将目光从男孩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待客的专业笑容瞬间浮起，“住宿吗？几晚？几个人？几间房？”
项述端详了四周，觉得这里虽然简陋，但打扫得算是干净。前台边摆了张便携折叠桌，一个男孩正佝偻着身子在那和作业作战，听见声响便好奇地抬头打量两人，双眼明亮有神，极有梁勉珍那精明的神韵。梁勉珍则挥挥手把他催促走了，让人进房间去。
“对。”项述见到男孩时还是惊了一下，因为除了眼中有灵魂反光、衣服属于现代人类，他和副本中的npc真是毫无区别。
梁勉珍丢下手中的书，闪身绕到前台后开始登记。项述一看，她放下的竟是语文课本，看来对方是正在陪读的家长。
“标间，时间不一定，一直住下去吧……”项述眼神飘忽，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从游戏中解脱。
梁勉珍的表情瞬间就亮了——这妥妥的是一个每日摇钱树。
“但是……”项述尴尬地笑笑，“我没带钱。”
梁勉珍的脸时明时暗宛如一个寿命将尽的灯泡。“你来住霸王店的是吧？”
“不然我给您个电话，您找她要钱？”项述想到了助理。现实世界里，距离他被从办公室强制带进谷城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公司没了他大概会乱套，指舆论层面，其他事情他本就没干涉过，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谷城外的人联系里面的人难，但里面的联系外面的就容易得多。梁勉珍再三和项总那急得报了无数次警并被公司上层追责得快发疯的助理确认了身份，这才同意两人住店。
“你们为什么非得住这？”她说话直白，高禄节怯生生地不敢回答。
项述轻笑：“听过你的名字。在谷城这地方，能把前夫的店打理得这么好……”
“你为什么会觉得店是他的而不是我自己开的？”梁勉珍的态度冷了下来，刚刚还在轻轻翻动钥匙的手忽然加重了力气。
项述默然止住了自己的破话。
“那种人是寄生虫，拿着我的钱找工作，找到了，工资给外边的女人，自己还啃家里的东西。”梁勉珍把钥匙甩在桌上，凝视着他，“不要觉得家庭主妇是附属品。”
“抱歉……”项述心里暗骂自己的破嘴，拿过钥匙朝里走去。他忽然想起常谅留给自己的公司和巨款。
其实很久以来，他一直默认为公司是生父留下的，多次思索自己的生父会是谁。
但就像常谅独自一人生下他那样，公司说不定也是常谅一人的，而“康健会所”也很可能是常谅亲自参与筹建的项目。
那么朱垭也难免和她有密切的关系，甚至再后来一起进了游戏……项述“啧”了声，还有可能是这两人先在游戏中认识，之后才建的“康健会所”。
“康健会所”的建设就是为了骗钱。诈骗手段低劣，只是有个朱垭在做实证，总能骗到一些傻子……项述边开门边想，还是需要问问朱垭关于游戏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永恒自我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