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永恒自我4 ...
-
叶参朔从一棵弯成了软薯条的歪脖子树上跳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顺便理了把散去的发丝，优雅自在地抬起头来，对上李迟简阴沉沉的目光。
“你非得这样是吧？”
“怎么了？”叶参朔微笑。
李迟简像个看不惯逆反少爷各种行为的老奴一样，屡次想开口，但最后都只能气冲冲地压下情绪。
叶参朔认为他应该是想杀自己但下不了手——被气的。
李迟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们也认识？”叶参朔手里抓了一把类似树皮的菌，带他们来山上的那位徒弟讲了一堆分辨草药的方法，但无一不和鼻子好坏有关。大概就是师父靠闻就能知道谁是适合制香的美丽小草，而他们甚至没有嗅觉。
“也算‘认识’吧……”李迟简一脚跨在歪脖子树上，远远望向山脚下的海湾。这里最多算一座小丘，一头靠近海和村子，另一头地势比较险，对着反面在山坡上的坟场。
“但现在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了……”
灰黄色的坟包一个接着一个，连绵不断地覆盖了整座山头，那里寸草不生，叶参朔把落下的大袖向上捞了捞，竟然感到一丝凉意。不知道是春天还是秋天，也许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在清明之后，有人上山清扫了杂草。
他听到李迟简的话，眼皮一抬道：“什么意思？”
舒富甲把自己和死者混在一起是因为被镜子照了。而李迟简自始至终都躲在后方，还是游戏的裁判，怎么可能会记忆错乱呢？
李迟简的脸在半长发的遮掩下拉得奇长，他颓丧地看着另一边，像自言自语，话却是对着叶参朔说的：“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你就不是以前的那个人。”
“所以你判断一个人的身份靠的是记忆吗？”叶参朔把草丢进树下舒富甲的手中，后者正瑟瑟发抖精神混乱。
“我不知道。”李迟简很正经地回答他，又问道，“对你来说，如果有人把我的记忆和你的替换，那么这两个人里，有你的记忆的那个是你，还是有原来身体的那个是你？”
“我觉得吧——有记忆的。”叶参朔语气轻巧，笑了笑，“为什么要问这样奇怪的问题？”
李迟简不像在和他闲聊，也不解释，继续道：“如果是这样——那把你某些年的记忆截取出来，放到某个身体里，这是一个新的人？还是你？”
仿佛有什么东西触动了回忆，叶参朔在一个瞬间听见了远处的悲哭声，村里的丧事办得起劲，从未停止焚烧的香料散发出清淡的香气。但那股味道仅仅出现了几秒钟，和他四散的意识一同被揪住，收回原地。
就像打瞌睡清醒的那一刹那，记不得之前梦到过什么，也恍惚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为什么你在纠结这个？”叶参朔现在只想把草药搬回村里，灰白色的海面上有浅淡的光晕，日落将近，夜里下山危险难料。他明明是个会和人穷究问题的人，此刻却像吃饱发饭晕的人那样一句话也不愿谈，简单道：“反正不是人能做到的事。”
李迟简失笑：“但它可以做到。”
“游戏？”
叶参朔面前的人大概早就料到谈论游戏会被警告了，说出这话时有种放弃自己的感觉，但游戏又是安静异常，只有山风扰动矮枝的声响。自从第一次警告后它就像死了一样，不再管任何事情，而李迟简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游戏可以改动人的记忆，这我是知道的。”叶参朔说，引起了舒富甲的注意，“赢的人记得所有遭遇，中途离开的就会失忆，无论如何刺激都无法恢复。正是因为这样，知道游戏的人太少了，都被当成了精神病。另外，在以前的记载中，这些人大部分被和奇人异术混合在了一起，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近几年游戏吸收的人多了，才会真的有人相信它的存在。”
舒富甲原本低垂着头，忽然间仰起来，惊异地盯着他。
李迟简随手拔起一棵不知名的草，抖去根上的泥，也丢进了舒富甲的箩筐中。“我不知道外面的时间是什么样的。在这里，玩家就是一波一波地来，没有间断，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人了……”
“这么说，外面的时间比里面慢？”叶参朔真的很想知道游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已经开始幻想原始人类或者某位猴子进入游戏的画面了，“最早进来的玩家长什么样？”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李迟简的面部笼在阴影中：“大概——和你们差不多吧。”
但叶参朔分明知道游戏很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怎么会和现代的人有相似的外貌呢？
“我，我……”舒富甲叽里咕噜地念了一句让人听不清的话，摇摇晃晃地扶着树干起身，背上了箩筐，“我是被人带进游戏的。”
叶参朔手里的动作一顿。
“你也是谷城人，知道康健会所吧？”他说，“我是会员，之前有人跟我说过，找懂的做点法事，然后带上会所里给的东西，从高的地方掉下去，就能进游戏，出来的人能长生，无病无灾。”
叶参朔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朱垭的身影，那是谷研所的常客，早在谷城封锁之前就已经进入过游戏。康健会所告诉会员进入游戏的方法，有人不敢，自然也有人敢。说到底谷研所没想制止他，因为越多案例，越能摸清游戏的特性，他们才能让“行动”成功。
舒富甲摇了摇头：“我没想到真的能进来。”
“一般人不会相信游戏的。”叶参朔说，“没有那么多人会冒死跳楼来换取这些。”
“那如果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人呢？”
‘
项述悻悻倒在床上，梁勉珍一句话训得他浑身难受。也许是常谅当年给他留下了太多童年阴影，夜里鬼故事伺候，白天冷眼相待，偶尔对他亲昵一点，但下一秒也许就会变脸。
不喜欢被人责骂，习惯防备，浑身带刺，难免不落入叶参朔极其温柔的陷阱中。因为每一秒都不必担心对方下一秒情绪的陡变。
“啧。”项述挡着脸偏过头去。
“嗯……”高禄节嘤嘤开口，“谢谢，谢你，我需要做什么呢？”
“哦。”项述缓缓吐气，把房间钥匙交给他道，“再过一会我会睡着，不用管我，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时间不长，别在我没动静的时候出去就行。”
高禄节怯生生地点头。
项述整理了一下皱得像肠粉的领口，对自己混乱的外观实在无能为力。起身出门前还点了一下高禄节：“你的琴丢在电梯里了吧？我外套里有现金，买个新的回来练练打发时间。”
“啊，啊？”高禄节瞪大了眼，“你刚刚跟那个人说没钱……”
项述挑挑眉，把西服外套丢过去：“就是想让她联系墙外的人而已，不然我出不去了。我现在去问问。”
梁勉珍还在盯着男孩做作业，前台边的小房间沉在静谧中，项述少有地感到平静。她注意到了他，食指放在唇边提示人不要发出声响，随后慢慢地合门出来。
那男孩一直低着头，只在门关上的瞬间好奇地看过来，好在没被梁勉珍发现。
“有什么事出去说。”梁勉珍就算在门外也压着声音。
项述终于知道上一关为什么会没有听觉了。
“我助理把钱转给你了吗？”
梁勉珍点点头，换来项述期待的眼神。她在远离房间后嗓门瞬间拉大，从某台固定电话下抽出一张纸条递给项述：“那个人问我你现在在哪里，又说董事会决策什么的……我听不懂，她就说——有事的话，你联系这位，是你妈在谷城认识的人。”
项述定睛一看，数字前写着朱先生三字，常谅认识的朱姓人士，只有朱垭。大概是近日最佳幸运事件。
谷城里用的大多是固定电话，项述回房后马上打了过去。来电人未知，朱垭也没理由拒绝他的询问。
他第一次听见朱垭的声音——昂扬、富有激情，符合那种时时刻刻看上去都很激动的模样。
谁拿到了永生不会激动呢？就像小孩会不断翻看自己的生日礼物，而那种技能完全没有让人用腻了的可能性，每一次受伤都能发挥作用，每一次遇险都是他的救命稻草……
电话那头朱垭虽然有些排斥他，但还是没挂断：“看在你妈的份儿上，我就帮你这次。”
项述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上一次你说过，玩到最后的人获得了永生，那为什么我妈没有？”
“她把奖励让给我了。”朱垭道，“最后一关只剩下我们俩。”
“奖励还能让？”项述有些讶异，“她为什么要让给你？”
“我怎么知道？”朱垭不像在撒谎，他似乎还对常谅的死感到伤心，“她救了我很多次，如果没有她，我根本活不到最后。”
常谅未免也太强了，项述想。而且朱垭的讲述，和常谅当年讲给他的睡前故事有些出入，虽然那故事有一定的瞎编痕迹，但最后，常谅口中的“小女孩”完成了任务，是伙伴将奖励让给她的。
究竟是朱垭撒了谎，还是常谅把两人在故事中的身份交换了？
因为常谅根本就没有永生，她死于坠楼。
“游戏一共五关，你还记得分别是哪些吗？”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永恒自我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