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语言不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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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开始经常做噩梦，梦到人们鄙夷的眼神，梦到拳头打在我身上带来的痛感，从噩梦中惊醒后我常常辗转反侧，身上的伤被按压后更带给我难言的疼痛。
我的睡眠时间变得短促，哪怕睡着也睡不踏实。作为补偿，我白天也开始变得嗜睡，每天都在重复着睡着和惊醒，有时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在噩梦里。上一次这样还是在父母去世时。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一看日期猛然发现又到了该给小猫输液的日子。但我已经失去出门的勇气，我惧怕自己再暴露在任何人的视线之中。
我摸着仍然没什么精神的小猫，长久不动的思绪终于开始运转——不带它去医院复查是不行的，有没有人能帮我？
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徐向屿的名字，可我并不想麻烦他。又思考了许久，才发现原来只有他能帮我。
思来想去，看着小猫无精打采的样子，我还是打算请求徐向屿帮我带它去看病。我并不想再见除徐向屿外的其他人，更何况如果我登门拜访，他的父母一定会觉得困扰，所以我只能在他回家路过走廊时跟他说这件事。工作日肯定不能占用他的时间，突然想起他周六是要上补习班的，我便准备在那时去找他。
我怕徐向屿看到我太憔悴又担心我，便在找他之前久违地再次在镜子前打理自己。好在脸已经基本消肿，虽然剃须时仍然会痛，但伤口被包扎住后整张脸看起来便不再那么可怖。
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可这是我无可奈何的事。确定镜中的自己看起来还算正常后，我开始透过猫眼注意徐向屿何时回来。
等得脑袋有些发懵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我不知为何确定了那就是徐向屿，还不等他上来便直接打开门。
徐向屿愣在台阶上看着忽然冒出的我，我见他发愣，突然也有些发愣。
还是他先开口：“哥……你有事找我吗？”
“哦……我……”我想起自己要拜托他的事，先前组织很久的语言开口说出来却有些混乱：“我想请你帮我……对不起，你等一下……”
他便乖乖站在门口等我。我抱来小猫，躲避着他的目光局促道：“对不起向屿……本来不该麻烦你的，但是它……有肠胃炎，医生说要输液……”
他懂了我的意思，干脆地从我手中接来小猫：“好，我会带它去输液的。”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我想起先前对他的冷落，更觉惭愧，原本想好的答谢的话语顿时噎在喉中说不出口。我沉默时他担忧地自言自语：“好久不见它了，好像真的瘦了……”
“身体怎么样了？”他关切道。
“啊？”这个问题脱离了我之前的预想，我勉强用生锈的大脑组织语言：“它最近……吃饭吃的少，然后……”
他叹息道：“不是问猫，是问你。你的伤好了吗？有不舒服吗？”
“我……”我反应片刻他的意思，然后不动脑筋地答道：“好了。”
而后他就不再说话，我总觉得他一直盯着我看，愈发不敢抬头。片刻后我打破寂静说：“谢谢你，向屿。”
“没事的。”我听到他笑了笑：“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嘛。”
他的笑声透出丝苦涩，我因他略带嘲弄的语气而微怔，待回过神，他已经抱着猫走了。
我这才敢抬眼，抬眼后看到原本写着红字的墙已经被涂抹得雪白。
在家等徐向屿把猫送回来的时间分外漫长，我无事可做，因为太无聊而有些困倦，可躺到床上又无法入睡。
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表上转动的秒针发呆时，敲门声突然响起。我立刻跑到过去给徐向屿打开门，他除了抱着猫，还提着一些给它买的药和食物。我把猫从他怀里接过，再次向他道谢。
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把东西放下后笑道：“最近也没来看伊丽莎白嘛，这是补偿。”
我把小猫放到毛毯上安顿好，见徐向屿还站在门口不走，我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开口道：“哥，我们谈一谈吧……”
“你还要写作业吧。”我打断他说：“快回家吧，不要在我家待太久，你爸妈会担心的。”
虽然这样驱逐刚刚帮助过我的人实在没有礼貌，但我确实担心徐向屿被牵连进这件事里，同时也确实不想跟他交谈。既然已经坚持冷落了他那么久，这时再交谈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爸妈担心什么啊！”他显得有些着急：“哥是很好的人，我跟他们说过的……”
我看着他神情间的委屈，突然十分责备这样对待他的自己。我把他往门外推搡，边推边说：“那是你有误解吧，很好的人是不会对你这么冷漠的，你赶紧回去吧，不要因为我耽误学习。”
“就因为这样才要谈啊！”他趁我要关门前死死撑住门，极为不解地看着我说：“哥这么好，所以突然不理我了那一定是我的错啊！总不能什么都不交流，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和你生疏起来吧？那不是很奇怪吗？”
他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问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的几句话落在我耳里，给我造成的伤害并不亚于拳打脚踢。为什么他是这么天真的人呢？孩子就这么不善于计较吗？我突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卑劣起来，手顿时也丧失了力气，他便趁此机会把门重新撑开，再次踏入我的家中。
见他眼巴巴等着我的回话，我叹了一口气，开口时声音有些疲惫：“不是你说的吗？要我别再对你好。”
“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个时候只是太……”他猛地一顿，垂下眼睛嘟囔：“是我说错话了……”
我摇摇头，对他扯出一个微笑：“没有，向屿，你不要误解我的冷漠……我其实并没有讨厌你……”
“既然没有讨厌的话，那就不要不理我啊！”他的眼中闪出些光。
我避开他的眼睛轻声说：“但是……你说的有道理，如果继续和我这样联系下去，我大概会伤害到你的……”
“怎么会？你这么温柔……”
“这不是温不温柔的问题。”我说出这句话后脑袋里突然闪过贺舒泽的影像，顿时感觉十分倦怠，我摇摇头无可奈何道：“我对你再好也是没用的，你想想……和我相处时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呢？”
让我没想到的是徐向屿的眉宇间浮上一层切实的困惑，他不解道：“你在说什么啊？和你在一起我从来都觉得很开心的。”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真诚的他，我愈发看清自己敏感内心的卑劣之处。我下意识地不想信任他所说的话，走上前问道：“真的吗？知道我喜欢女人的时候也一点都没有难受吗？”
他看着我发了片刻的愣，而后认真道：“这些天我也想过了，我欣赏你，所以和你相处起来就只会觉得高兴，这和你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啊。和你疏远才是真正让我不高兴的事。”
我没有料到，有一天我会被一个十八岁少年说出的话语触动。他的感情纯粹而简单，相比之下，我对贺舒泽的单恋是如此斤斤计较而做作。我只觉得自惭形秽，便自嘲地笑出声：“原来如此，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向屿，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我边嘲讽地笑着边抬眼问他。
“啊……”他看着我的双眼，脸颊有些泛红，他揉揉耳垂吞吐道：“这个……因为你很善良也很温柔，怎么解释呢……”
我打量着他青涩的模样，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考官一样可怕。年轻真好，我突然发现徐向屿的内心是我无法触及的纯净领域。
他在吞吐一阵后，像是突然理清了头绪，望着我一本正经道：“哥，其实之前咱们……”
“如果善良是有目的的善良，温柔是有目的的温柔，你还会喜欢我吗？”我却打断他，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发问。
“……嗯？”他微微歪头。
“向屿，我有一个坏毛病，总是想讨好别人。”我收回笑容，不带情绪地把自己的内心剖开给他看：“我害怕别人会讨厌我，我对别人好不是因为想要他好，而是想要自己过得舒服些……其实我本身是很淡漠的人，哪怕习惯笑脸相迎，我也时常觉得身边的人都很烦。什么善良温柔，不过都是我讨好别人的工具罢了。”
他果真露出困惑的神情：“你在说什么？”
我言简意赅道：“你喜欢的不过是我虚伪的表象而已，真实的我比你想的要卑鄙很多，所以你不应该喜欢我的。”
他还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但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惶恐：“什么真不真实的，我看到的哥就是很好的人啊……”
我摇摇头，苦笑道：“等你毕业之后认识的人多了就不会觉得我好了，所以现在也没必要缠着我不放。好了，你快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向我迈进一步，有些激动地喊道：“哥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要说我不应该喜欢你？应不应该是由我自己决定的，你总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就把两个人的事情决定了——说着为了不让我难过而冷落我，你难道不知道那样会让我更难过吗？什么沟通也没有，就那样不理我了，然后又告诉我这是为了我好，说到底一切都只是哥自己的揣度而已——哥不觉得这么做太自私了吗！”
因为徐向屿从未在我面前生过气，所以在他情绪激动地说出这一大段话后，我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他趁我沉默时继续道：
“我有时真的搞不懂哥，既然不讨厌我的话，为什么要冷落我呢？这期间你心里也不好受吧？为什么你总要自讨苦吃呢？既然想养小猫就养，想说话就说，为什么明明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偏要克制着折磨自己呢……”
我怔怔地望着他紧锁的眉头，体会着他眼中塞满的疑惑，我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我冷冷地笑了一声，而后点点头说：“是的，你不懂我……我也搞不懂你啊。”
虽然他的眉头又蹙紧了些，但我现在已经没必要再顾虑他的情绪，我只想破罐子破摔，说出些和卑劣的人相匹配的卑劣的话：“我不懂你为什么总可以那么开朗那么热情，明明我都伤害你了你还要锲而不舍地贴上来——为什么呢？我真的不明白，你难道一点都不计较得失吗？”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从那么幸福的家庭里长大，应该很难懂看人脸色、瞻前顾后的滋味吧？所以我的一切担忧在你那里都是不存在的，你只会觉得我的所有心思都是没必要的。所以我是我，你是你，咱们试图交流也是没用的，因为两个人在说两种不同的语言啊！”
说过这句话后，我有些不敢面对徐向屿眼中透露出的哀伤，便再次垂下双眸，轻飘飘说出一句话作为结尾：“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这样的人是不值得你喜欢的，我只会像今天一样给你带来在你眼里十分莫名其妙的伤害而已。”
寂静不知持续了多久，几乎塞满空气的每一个角落，给我一种窒息的感觉。
最后徐向屿潦草地说了一句：“我还是不明白……哥是最近遇上事太累了才说那种话吧，好好休息吧。”便转身出了房门。
他走后许久我才敢抬眼，看着空荡的门口，一股寂寞的感觉开始折磨我的内心，但徐向屿说得没错，都是我自讨苦吃。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14、语言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