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炫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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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君。”森两手交叠着撑住下巴，在敞亮的办公室里悠然自得，居高临下的态度好像睨视着人类的大猫。“横滨最近又有些不太安定啊……外来的家伙想要切一块蛋糕，却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他絮絮地抱怨着，说起那些捣乱的人不比拈起羽毛更重。
安迪已经做准干部有好几周了，也开始有些适应来到这间办公室。尾崎红叶和中原中也面对森的态度都颇为郑重，因此他也学着这两人的样子，不去想、不去思考，以首领命令为绝对，故而恐惧减少了许多，剩下的唯有高高悬于头上的、卧底身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森鸥外善于玩弄言辞，很有日本人那一套含蓄、隐喻、藏锋的措辞方式，他的意图和线索都藏在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里，表面上说出的内容并不是他的真正想法。
安迪虽然吃不透这些内容的深层含义，不过他已经了解了，森鸥外并不是那种非要下属揣摩自己想法的首领，也并不会因此而迁怒任何人。当他说到实际命令时就会言简意赅、指向明确了，就比如现在——
“安迪君，这件事就交给你调查吧。”他终于停下了啰嗦的抱怨，拿出两份文件来，推到安迪的面前。在安迪翻阅的过程中，森接着说道：“第一份是重点，此人自称‘机（/）关（/）枪贩子’，简而言之是个武器商人，联络了一条武器走私线，还大肆贩卖人（/）体器官，试图扰乱地下世界的秩序。”
安迪简略地翻了翻，港（/）黑也做器官买卖的生意，但都来自那些借了贵利长期不还的无可救药的渣滓、组织的叛徒，倒不是说合理合法，但比起此人绑架来横滨旅行的无辜游客的做法来说，简直就是顶顶的好人了。
见安迪了解情况，森接着解释起第二份文件：“鼎鼎大名的亚拉穆塔，中东的炸（/）弹狂魔。梶井在他面前简直就像玩过家家的孩子。”这人的恶名在黑（/）道也是很突出的，说到底不是哪里的黑（/）帮都像恐怖分子一样行事。但森反而提出无需太过在意此人，因为：“追逐病鹿的自有鬣狗。FBI已经悄悄入境盯着他了，我们一介小小Mafia，没必要卷入国家机器之间的斗争。”
安迪表示明白。接着询问道：“关于那位‘机（/）关（/）枪贩子’的处置……”
“从他嘴里把该掏出来的东西都掏出来，接着就送他下地狱去吧。”森冷漠地宣判道，“就算是异能力者，港口黑手党也不是什么渣滓都收容的。”
“了解。”安迪顺从地、在首领面前垂下了头颅。
“那么，这次行动就由安迪君带着芥川君的小队完成吧。”正事说完，森突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来，“啊对了，既然是暗中调查，说不定还会遇上官方部门。安迪君这件黑西装也太显眼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件新风衣，到时候就穿这件去吧。”
安迪是不明白森鸥外到底做了什么布置，也不知道让他改变着装的因由，但“上者不敢辞”的道理在哪里都很通用。他被那笑搞得背后发毛，接过了那件平平无奇的卡其色风衣。
从首领室出来，安迪搭乘向下的玻璃电梯，一路走一路思考着。器（/）官贸易确实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但这人做得太过出格，不像是要长期经营的样子，恐怕只是个打开局面的鱼饵。只要这位“机（/）关（/）枪贩子”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就一定会找只替罪羊在前面顶罪——如果一时抓不住藏得太深的主谋，那么先从这鱼饵下手也许能找到突破口。
等到了地下一层的黑蜥蜴训练场，安迪已经拿定了主意。芥川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立即扫了过来，他又剧烈地头疼起来——
是的，即使已经搭档完成了好多任务，也共事了不短时间，他和芥川之间的关系，一点也没有好转过来。或者说，这身材纤瘦、鬓角发白的港（/）黑走狗，单方面地仇视着自己。
安迪尽量公事公办地将手里的档案夹递给芥川：“这是此次任务的资料。芥川君，你有什么看法吗？”
芥川甚至还没打开文件，就以他那种特有的、阴郁的口吻说道：“无论何人胆敢侵犯港口黑手党的尊严，都必定被在下的黑兽所绞碎。”
又来了，这种头疼的论调。安迪简直想扶额，明明芥川说话谈吐很是文雅，就连放狠话都比别人多几分文采，可就是脑筋不转弯，除了直来直往就没有别的处事策略了。“不、不，芥川君，对方掩藏得很深，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对方的藏身之处。我的意见是，我们先从他的手下入手——请看第六页，那是横滨最近一系列外地游客失踪事件的报告，也是器（/）官的来源。我们得找到这个人。”
芥川狐疑地看了他几眼，快速翻阅着情报，似乎是试图找出安迪的错漏，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安迪松了口气。由于他并未正式接任干部，职衔上和芥川处于平级，因此不能直接命令芥川——说到底，就算是干部，也不能越过森鸥外向黑蜥蜴部队下令。整个港（/）黑能让固执的芥川听话的，除了首领，也就只有尾崎和中也了。从前他也不是没有和芥川因为执行任务的意见分歧吵到森鸥外面前去——
“芥川君，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法得知其余部队的所在之处了啊！”
“那又如何，像这种货色，来多少人在下都能一个人斩首。”
“可那样耗费的时间也太久了……而且这样一来我们不就陷入被动了吗！”
“日宫君，你对在下有什么不满吗？何谓‘被动’？那是弱者才有的说法，在下不认为对方能对港（/）黑造成什么威胁。”
诸如此类，我行我素的争吵让安迪身心俱疲。而森鸥外不知是尚未完全信任自己，还是单纯只是想看热闹，也从不下令让芥川听从安迪的指挥，任由这两人在他办公桌前吵来吵去。
“觉得亲切。”他是这么说的。
时间回到现在。
确定了行动计划，港（/）黑的执行力是相当迅速的。安迪一边率领着部下沿着失踪者的行踪搜寻踪迹，一边委托了尾崎红叶关注大宗武器的动向——毕竟“机（/）关（/）枪贩子”总得有个据点，能直接找到此人就更好了。
下午三点，部下之中有人打来电话，报告在横滨港附近的小巷截到了传言为新出现在地下世界的组织搜罗器（/）官供体的出租车司机。
已经快要失去耐心的芥川蹭地站起来，连部下都不带一个，借助罗生门攀着附近的高楼跳跃着赶了过去，丝毫没有等一等安迪的意思。
安迪叹着气，用对讲机告知周围的小队，命令大家封锁住周围区域的道路，不要让嫌疑人跑出这个范围，接着和车上的四人一起追了上去。
当安迪到达现场时，芥川已经和人交上了手，那辆出租车被罗生门劈成了两半，三个黑蜥蜴队员倒在地上、不知生死。是共犯吗？他蹙起眉头，但似乎在此之前，并没有听说过出租车绑匪还有同伙，那些情报贩子都说这人是被利益蒙了心，一向是单独行动。
他到的很巧，此时敌人正利用周围的消防栓将芥川全身都淋了个湿透，手里高举起了电（/）击（/）枪。安迪也顾不上许多，举枪对准了对方，高喊道：“不许动！”
那人还没说什么，芥川反倒先恼怒起来，原本冲着敌人的罗生门来了个大折返，朝安迪抽了过去。“你这家伙！碍什么事！是以为在下对付不了区区一个侦探社的探员吗！”
安迪也有些生气，就他的观察，如果那位“区区的探员”开枪，芥川一定会被五万伏的电压击中，到时候恐怕就没法这么神气了。于是这次他回击了回去：“芥川君！我这是在救你！你好好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啊！这里到底是谁在恩将仇报啊！”
在他们的对面，正在追踪连续绑架事件的国木田独步，陷入了迷茫。
国木田独步，今年二十岁，隶属横滨另一合法异能者集团“武装侦探社”。他和新加入的太宰治一起追查此案，最终发现犯下这一切罪行的是一位相熟的、看似忠厚的出租车司机。就在凶手提出可以投案自首时，港口黑手党的凶徒突然出现，试图拦截。司机被吓得仓皇而逃，于是国木田和太宰治只好兵分两路，被留下的国木田与追兵周旋起来。
只是……
为什么港（/）黑的人自己内讧了起来？
国木田实在想象不出此时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恐怕一定十分精彩吧。在此案之前，虽然听说过港口黑手党的大名，可他却从未与这一暴力团体正面对抗过。
其中名声在外的“祸犬”实则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也就是刚刚驱使黑外套与他作战的人。
如果只是芥川一个的话，国木田也不是没有与他周旋、甚至击败对方的把握，可紧接着赶来的红发男人，以及对方带来的三四个援兵，则令他陷入了彻底的不利局面。
原本是这样的——如果这两人没有吵起来的话。
就在两人话不投机，芥川再次挥舞起罗生门攻击对方时，市（/）警的警（/）笛声终于响了起来，听起来再有几分钟就能到这附近了。
国木田狠狠地松了口气，正面迎击五六个敌人的话他一定做不到，但要只是拖延几分钟等到救援到来，那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安迪和芥川也听到了逐渐逼近的警（/）铃声。这两人带着嫌恶互相看了一眼，在这时候多少还算勉强有点默契。芥川挥舞了一下因为安迪的异能而变得软绵绵的罗生门，把后者推开一截，对国木田放狠话：“区区一个器（/）官贩子，无论逃到哪里在下都能找得到。这次就到此为止吧，下次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说罢，他毫不恋战地转身走了，黑大衣的衣摆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直直抽在安迪身上。
安迪的额角都要爆出青筋了，也没工夫再去理会金发的、据说是侦探社探员的家伙，下令跟来的四个部下把那些昏迷了过去的家伙一起带上，咬牙切齿地追上了芥川的步子。
这人和芥川龙之介并排而行……国木田掩住被罗生门洞穿的侧腹，靠在汽车的残骸上支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刚刚和□□对峙时还尚未察觉，此时一松懈下来，就感觉到浑身的伤口都在发痛。
他深深地从腹腔深处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现在只想像尸体一样栽倒在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一觉。
——只可惜，就连这也是奢望。
“国木田君，国木田君，你再多说两句关于那个红发男人的事嘛！”太宰治——他的麻烦同事，在看到报告书后，就好像烦人的乌鸦一样张开翅膀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还故作可爱地合十双掌放在下巴处，一副JK少女的姿态。
国木田独步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已经濒临崩裂的边缘，捏着钢笔的手越来越用力，指尖也泛起了白。“我已经重复过好几次了！那家伙是在港（/）黑的祸犬芥川龙之介之后赶到的，两人似乎是平级。然而这家伙到现场之后，却和芥川吵了起来，所以我才得以拖延时间逃了出来。”
不知怎的，他好像在太宰的眼睛里看到了尖锐的冷光。
下一秒，那家伙又恢复了不着调的样子，挥舞着手臂继续捏着嗓子问：“后来呢后来呢？听起来好酷哦——”他拉长了调子，“哎呀，人家也很想体验一下从穷凶极恶的黑（/）社会包围中逃出生天的感觉嘛～”
简直好像在调侃、或是嘲讽国木田逃脱的经历。
“你这家伙！“国木田忍无可忍，手里的钢笔直接命中太宰治的额头。“对方看上去完全不像黑手党，红头发，穿卡其色风衣，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以上，你还要我说多少遍！”
“哎呀好啦好啦……”太宰治笑着，像条滑溜的泥鳅似的，从暴怒的国木田手下溜走了。他好像很擅长这个，就像在港（/）黑追来的时候，这家伙也窜得比谁都快一样。
国木田看着他别无二致的笑脸，沉默了一阵，犹疑地说道：“太宰……你还好吧？”他就是无缘无故地觉得，那笑容显得更加空洞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浮夸的面具，轻飘飘地漂浮在他的脸上，遮住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我？我能有什么事啊。”太宰好像有点惊讶，一瞬间睁大了双眼。他转着自己的转椅，发出呼噜噜的噪音，像海草似的挥舞手臂，黏糊糊的甜蜜嗓音吐出毫无破绽的语句：“哎呀，国木田妈妈这是关心过度了吗？安心安心，人家很好的啦……不如说说那个人的异能力吧？能和芥川平起平坐，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啊……”国木田被转移了注意力，推了推眼镜说出自己的推测，“我没有看到那家伙施展异能，和芥川对战的时候也只是使用相当优秀的体术。“他顿了顿，接着说，“但我猜测他的能力是削弱之类的吧……因为我注意到，芥川的罗生门不能像刺穿我这样攻击对方，只能像鞭子一样使用——当然，也不排除他看在同伴的份上手下留情的可能。”
“哎……？这可真是……”太宰发出了无意义的附和，心底却是一片冷然。
这是森先生的挑衅吧，他想。一个异能力恰好是他的削弱版的家伙，又长得和织田作有几分相似……森先生是仗着自己现在走到了阳光之下，而没办法向他报复，就拼命戳自己的痛点吗？还是说，那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在向他传递什么讯息？
比如说，“太宰君，就算有了劣质的替代品，港（/）黑也始终欢迎你回来哦”之类的，简直能想象得到黑发男人那黏腻又恶心的语调，太宰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
不，不，下这样的结论实在为时太早。太宰把脸埋进双臂之间，整个人趴在了办公桌上，好像是睡着小憩一样。而他那双充满了阴翳的、鸢色的眼睛，终于在昏暗的环境之中褪去了一切温柔快乐的伪装，直直地、空虚地凝望着看不见的某个角落。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炫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