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4、不过排老十(一) ...
-
狗屁心动的瞬间!冷雨潇自然不会信她师父的邪。但她觉得师父和太师父大概都真的中邪了。原先还会练功下棋,现在两人一天到晚紧着一本书看,说出的话三句不离铭文,就连吃饭的时候还神神叨叨地拿筷子蘸水在桌上画符。她忽然想念起许阿六来,那家伙大用没有,至少能解闷。
这日外头风大,冷雨潇不愿在甲板上挨冻,自己一个人在房里待着又很是无聊,于是只能同上官黎和楚旭一同挤在舱室里,隔着桌子听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面前的桌板上有个简单的传送铭文,是楚旭刻在那里给她解闷玩儿的。这几天上官黎和楚旭又发现了一件事,与古籍上的描述不同,他们刻出来的这些铭文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每用真气驱动一次,铭文就会变浅一些,最后模糊得不成形了就用不了了。
楚旭猜想,这是因为真正的铭文是凝聚天地间的灵力而成,而他们的仿品却只是一个壳,被真气驱动着强行与灵力共鸣,“壳”太脆弱便会承受不住。
冷雨潇百无聊奈地看着棋子从结界中消失又在桌面上某处出现,面前的铭文已经淡得快要看不清了。终于,她眼巴巴看着对面二人忍不住哀求道:“要不我们来下个注吧,就赌这棋子下次会出现在什么方向。”
上官黎知道徒弟坐不住了,笑着安抚:“潇潇,要是你太师父和你师父这东西研究出来了,可就不止是能做个小法阵供你赌棋子儿玩了,搞不好能让你现在就给你家阿六传信儿解闷呢。”
“要真能传也是他传给我,我找他做什么。”小丫头现在想起来矜持了,“还不如问问长清太师父回地狱谷了没有。”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长清师父肯定在皇城。”上官黎道。
穆长清是个爱操心的,时下皇帝是否应允出兵之事悬而未决,他怎舍得弃了秀水轩这个消息灵通的好渠道而回地狱谷?
上官黎从小待在穆长清和楚旭身边长大,对这二人的性子清楚得很。一个看得宽,遇事总要未雨绸缪面面俱到。一个看得远,好比下棋,你下一步他看透三步,一旦落子却总是孤注一掷,管你是江湖还是朝堂。
上官黎的目光悄悄飘向楚旭。那清秀柔和的侧脸上长睫随着主人的视线而轻轻颤动,微微上扬的眼角从侧面看多出几分平日里没有的温柔。
在这人眼里,世上大概只有三种人。要护的人,要杀的人,和无关紧要的人。他上官黎究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竟叫他修进了第一种。
上官黎的心思逐渐飘远:当年眼前这人只身夜闯尚书府是否也曾考虑过后果?他是否料到自己救下的那个幼童会让他为世人难容,无家可归,甚至险些身死魂消?
大概是留意到了对方的视线,楚旭稍稍侧眸,“心不在焉事倍功半,你若累了便去休息,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
要在平常,上官黎决计是不会放过这绝佳的调戏机会。可此时徒弟还在,终归是不好太过放肆。
他一边心中腹诽这人是不是全身上下都长了眼睛,一边从容道:“不累,就是眼睛乏了,看点好看的歇一歇。”
冷雨潇不明所以,楚旭则权当没有听见。
上官黎也不计较,不慌不忙地转了话题:“不过潇潇倒是提醒了我。我先前就想问来着,你和长清师父之前都是怎么联系的,是不是都用灵鸦?”
“不是。”楚旭道,“灵鸦一般留在我附近,远了用信鸽。”
“可灵鸦比信鸽有灵性得多,为何要退而求其次?”上官黎不解。
楚旭瞟他一眼,“你以为灵鸦那么好抓?而且灵鸦只在西境才有,加之十分难驯,要的人不多,鸟市上也不会有。”
上官黎咂摸着这话,恍然醒悟:“以前那只灵鸦,不会是你去西境抓的吧?”
他记得他跟长清师父求的那只灵鸦的确是好几个月后才送到他手上,他以为是穆长清跟鸟贩子定的。
楚旭终于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不是。我从地里挖出来的。”
上官黎:“……”
这人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把他当傻子。
不过这回上官黎心里丝毫不介意。不但不介意,还美滋滋的。
当傻子有什么,傻子招人疼啊!
楚旭看对方那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忽然皱了眉,“你脸抽筋了?”
上官黎夸张地活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玩笑般回应道:“没有。我就是有病。”
——相思病。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上官黎算是明白了,所谓天赋不光是你折腾了好几天的东西他看一眼就能掌握关键,而是一旦让他抓住关键,他便可以创出整个世界。
楚旭在通读了两遍古籍后,很快在上官黎解构结界的基础上找出了新的规律。
上官黎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做减法,而楚旭已经开始排列组合了。他推测上官黎先前认为无关紧要的东西其实是维系灵力用的,而正因为他们并非是以灵力在画法阵,那些铭文才起不了作用。
凭着他对结界中每种元素存在意义的推测,他尝试着将各种铭文和符纹组合在一起。既然真气无法维持,他就用玄术书写铭文。到他们下船那日,还真叫他写出一个能维持一刻而不消散的铭文来。
虽然单个的铭文就算能维系再久,除了当个小夜灯也没什么实质用途,但在上官黎看来,这简直就是开创了武者先河。于当今的武林而言,上古修仙已是传说,恐怕知道铭文仙法的人都少之又少。而楚旭所为,便是让凡人自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也有了使用铭文的可能。
上官黎现在知道为何楚旭能将玄术修至致精,还能自创出吊打各种名门正派功法的九霄心法了。小时候他死要面子不服输,如今是服得五体投地。
下了船几人就进入了地狱谷一带的山陵。久不上陆地,上官黎觉得脚下踩得踏实就是好。他特地跟船家要了长绳以便到了山上悬崖后过江。自他背着命悬一线的楚旭急匆匆离开地狱谷,一别竟是小半年,他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看他的小院了。
然而上官黎归家的兴奋却在到达崖边的那一刻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瞬间腾起的警戒。
崖边原本面对祁江而立的人听见脚步转过身来,七尺长身被落日的余晖勾勒出金色的轮廓。那人青年面容却是一头白发,神情庄重而威严。
上官黎或许不记得他的面容,却不会不记得他背上那把大红色的剑。
他浑身冰凉心如鼓擂,见严平也不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更是心里发毛。当初楚旭与严平战个平手几乎丢了半条命,虽说如今境界更高,但偏偏种蛊未愈,此时硬碰怕是难有胜算。
上官黎强撑面上从容,硬着头皮扯出一抹客套的笑,主动打招呼道:“严二长老别来无恙,不知大驾光临堵在我家门口有何贵干?”
严平神情毫无波澜,似在打量对方。下一刻,他忽然拔剑栖身而至,“来除魔!”
一道剑气以开天辟地之势转瞬即至,巧妙地避开冷雨潇的方向,直指上官黎和楚旭二人。
上官黎心中早有防备,几乎在严平出手的同时就将楚旭往后一攘,然后用玄术拉起一道屏障,对身后的人道:“我来。就当小考。”
他不怕严二长老的剑,就怕某人心里没谱胡乱逞强。他没想着用这借口一直稳住楚旭,但至少能拖上一会儿让他有时间思考对策。
他未听到回应,于是喊了一声:“潇潇,躲好!”就顶着剑风迎了上去。
九天教师父可以乱认,就是不能认怂。上官黎从小是被魔头虐大的,要说学会了什么,就是对方越强越不能一味退守,生机是靠命去博出来的。
搏是要博,但也不等于莽撞。他之所以选择此时出击,是因为若不是严平自己杀过来,他怕是很难有近他身的机会。他硬抗剑气一个侧身,眼见红衣贴着前胸呼啸而过,趁此机会朝严平心上送出一掌。
然而对方功力压他好几头,空子也不是那么好钻的。严平不退反进,斜身后仰避过掌风,然后竟反手抓在了上官黎的左肩上。
上官黎脑中警铃大振,正当他以为自己左肩必然要被捏碎了的时候,忽的明显感觉到肩上的手动作一滞。就是这一滞给了上官黎抽身的机会。他身子一矮将肩从严平掌中拔了出来,飞快地拉开了距离。
他余光瞟到楚旭的脸色,心道不好,那眼神显然已经给自己判了个不合格。他正愁该如何安抚自家那指不定何时就要出手的师父,却见严平忽然收了剑。紧接着,对方一句话将他定在了原地。
“你不是楚旭。你是谁?”
上官黎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严二长老眼神不好?本座怎么不是楚旭?”
先得把话问清楚了,才能对症下药。
严平道:“我十五年前在群英会上见过他,那时他已是及冠之年,你骨龄不对。还有,他从不自称‘本座’。”
上官黎:“……”
骨龄是个什么鬼,闹了半天这长了张青年脸的怪老头还会摸骨识人?
奉命躲好的冷雨潇也从树后面探出了头,着急师父怎么这么快就被人戳破了。
上官黎此时已经踱回了楚旭身边,将对方往自己身后拽了拽,怕这人不安分还特意多用了几分力气以示警告,然后嗤笑一声对严平道:“骨龄?本座修习神功,骨龄也是你能摸准的?你说本座从不自称‘本座’?呵,你才见过本座几次,知道个毛球!”
他一口气把“本座”二字说了个够,说话的时候也一直拉着楚旭的手没放。后者看着身前的背影,神色晦涩,若有所思。
上官黎见严平显然没被说服,又继续道:“本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不是楚旭还轮不到别人多嘴!”
严平目光一沉,“不管你是何人,既然入魔道行邪事还不知悔改,那在下也不必对你姑息。”他目光一转又落在冷雨潇身上,“冷姑娘,听风阁清明磊落,还望你不要执迷不悟。”
冷雨潇朝他做了个鬼脸,“要你管!”说完似乎还不过瘾,学着他师父的语气道,“听风阁养的是一群探子,磊落个毛球!”
要恭维也不用点心,拿套话糊弄谁呢!
见徒弟深得自己真传,上官黎甚是欣慰。打不过,还说不过嘛?
他继续往火里添柴:“严二长老道本座不知悔改。好笑,本座因何要悔改?”
他扫了一眼严平手中的剑,“据闻红衣斩诸罪,破不公。那敢问五岳盟仗势欺人将我先师逼入绝境的时候阁下在哪里?贵人强抢民女,官吏迫害百姓,朝廷武林不分青红皂白联起手来虐杀我地狱谷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之时阁下又在哪里?本座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究竟犯了何罪,又对谁人不公?”
上官黎在残阳中长身而立,初冬的江风灌进衣袍,吹得他衣襟翻飞,身上肃杀之气竟与六年前只身对抗十万大军的那人有了几分相似。他厉声道:“是你们不许我为人,此时又来怪我做鬼,虚伪不虚伪!”
楚旭蓦然抬眸,眼里微有涟漪。
严平皱起了眉,“你在说什么?”
上官黎冷哼一声,冷厉的目光里嘲讽满溢,“看来严二长老不光眼神不好,耳朵还背。到头来阁下口口声声说来除魔,凭的却是道听途说的片面之词,连何为魔,谁为魔都不知道。现在除魔卫道都这么好干了?”
严平眯细了眼。而上官黎嘴仗终于打够了,语调一转:“不要紧,本座慢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