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星》略也

13、暗物质

　　夜色朦胧，几颗小星挂在天上，细缓的风穿过廊道。
　　前面那道身影很高，衣角被斜斜吹起，隐在昏暗里的腿因为迈步显得腿型直长。

　　这边是综合楼，声控灯时有时无，反应也不灵敏。
　　初祈手摸着走廊靠边的栏杆，低头注意脚下的路，远远跟上前面那人。

　　虽然跟了几分钟，但她还是有点没想明白。
　　纵然她从开学到现在都不知道刘发办公室在哪儿，但再怎么说，也应该在办公楼，而不是在这片黑黢黢的地方。
　　可林骁域一出教室门就左拐，脚步熟练得确实像是去多了闭着眼都能到。

　　学校就这么大，丢了的可能性太小。
　　快到楼梯口，前面那道悠闲的身影又转了个弯。
　　初祈小跑着跟上。

　　还没到就闻见一股厕所专属味道。
　　男厕里面的灯亮起，照了一半在门外。
　　初祈：“……”

　　她走远了几步，双手放在栏杆上，抬头望天。
　　月色被黑厚的云层遮挡，风携着凉意拍过脸颊。

　　语文老师怎么说的来着，一切景语皆情语。
　　她现在是真的很郁闷很烦躁。

　　过了一分钟，背后有开水龙头的声音。
　　初祈回头，看见林骁域弯腰，合手装了捧水，然后盖在脸上。
　　动作很随意，额前的碎发沾水分成几小撮，被他随手往后一抓，浓眉下眸色深亮。

　　两人不偏不倚地对视。
　　林骁域像是随眼扫过一个陌生路人，视线很快收了回去。
　　似乎对初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林骁域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狠狠踩中了初祈的怒点。
　　倒不是说初祈非要他给点什么大的反应，就是单纯地觉得，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这个把她当空气的反应。

　　初祈气不过，狠狠踩了几脚前面人的影子。

　　经过几条直廊，声控灯也逐渐灵敏。走廊最尽头的那扇门虚掩着，能勉强看见里面摆着的办公桌。
　　初祈的心一下就被提了上来。

　　她从小到大都没去过除了班主任和任课老师办公室以外的办公室，更别提是因为今天这种原因去。

　　林骁域快了她两步，手搭上门把手，直接进去了。
　　初祈抚了抚胸口，给自己默念了几句打气加油的话，硬着头皮进门：“报告。”

　　办公室大而亮，靠窗的地方摆了两张办公桌，其余的空位放了几个书架，里面整齐地摆着书和蓝色文件夹。
　　林骁域懒懒地站在办公桌的挡屏前，头微低着，白炽灯下，能看见他眉眼间若隐若现的倦意。

　　刘发正埋头写教案，察觉到有人走到面前，抬眸看了眼，把笔放下。
　　他两手横插在胸前，背靠上旋转椅，冷声问：“林骁域，你上次检讨书上最后一句话怎么写的？”

　　林骁域头发还湿着，他眯了眯眼，缓缓打了个哈欠：“保证不再去网吧。”
　　刘发薄薄的眼皮像是刀片：“那你这周一晚自习去哪儿了？”

　　林骁域：“网吧。”
　　刘发问：“那你写检讨的意义何在？”

　　林骁域抬手刮了刮鼻下：“这不是得问您吗。”
　　“林骁域！”某种程度上来说，刘发跟谢能虽然长得还挺像，但是表情传达出来的威力却完全不一样。
　　谢能也会大声喊，但完全喊不出什么气势。

　　然而刘发的这句“林骁域”不仅声大量重，而且气势汹汹。
　　整个办公室里就三个人，加了回声的语气吓得初祈身子都抖了抖。

　　“你不要以为你成绩好就能为所欲为！”刘发讽刺似的哼了一声，“说句实话，如果你成绩不好，你现在根本不可能站在这个学校！站在这里！”
　　林骁域勾了勾唇：“那我还得感谢我自己啊。”
　　刘发脸色一僵。

　　初祈听得后背有些发凉，她担心的不是林骁域顶嘴会被怎么处置，而是刘发怒火太盛消不下去绝对不可能给得了她什么好脸色。
　　到时候别说拿书了，她能不能好好走出这个办公室都是个问题。

　　也不知道突然抽了哪根筋，初祈脑子一热，接了句话：“老师，其实他还感谢学校。”

　　林骁域偏了偏头。
　　刘发也看向她。

　　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初祈小声说道：“我和林骁域坐同桌的时候，他和我说过，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叛逆，但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感谢老师您和学校的关心的……”

　　刘发看样子听得很认真，她继续说：“所以他才决定，不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的学习成绩，为的就是……”
　　她抬眼对上刘发的视线：“不让您为他一个人操这么多心。”

　　几秒的安静。
　　林骁域微张了嘴：“我他妈……”
　　“他的意思是他妈妈也很感谢您！”初祈飞速接道。

　　林骁域的脸瞬间冷下来，狭长的眼眯着扫过她。
　　初祈装没看见，赶紧撇开视线。

　　刘发板着一张脸，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十六七岁的少年，确实容易离经叛道，动不动就干些规章制度之外的事儿。
　　林骁域虽然也这样，但他又不完全这样。

　　起码在学习这块，他还是个优秀的好学生。
　　多少教过他的老师都感慨，要是他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成绩绝对能够再上一个阶梯。

　　这也是为什么刘发总要去十班关注他的原因，林骁域是个好苗子，需要人来督促扶正。
　　所以他对林骁域也比对其他同学要严格几十倍，但凡林骁域犯点小错只要被他抓到，他都要狠狠说教一通。

　　前面书架里整整一个文件夹，装的全是林骁域从高一开学到现在写的检讨。
　　不用数也知道起码有三四十份。

　　在今晚以前，刘发一直认为自己在扶正林骁域这棵苗子的路上道阻且长，还需要再多费时间和功夫。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棵苗子也并非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林骁域竟然会在私底下和一个女生这样敞开心扉！

　　眼前这个女生说话声音胆胆怯怯的，手也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单纯无害，说的话一听就是真情流露。
　　刘发心上一阵暖流流过，但面上的表情依然铁黑，他没有提及这女生的话，而是转头对着林骁域：“林骁域，一千字检讨，两天之内给我。”

　　初祈抽动着嘴角。
　　刘发这模样，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
　　敢情她都白卖力演了啊。

　　刘发冷脸又对向初祈：“你早读抄作业，晚自习看课外书，你自己说说看，该怎么处置比较好？”

　　初祈抠着手，她复盘着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到底是哪里演的不够好露馅了。
　　刘发是怎么能够这么无动于衷，转口就开始说她的。

　　初祈低着头不敢说话，另一方面又怕不说话被骂，她保持着自己的低音量：“我不知道……”

　　“你先回去反省反省吧。”刘发说完看向林骁域，“你给我好好写，听见没？”
　　初祈以为自己听错了，看见刘发对着林骁域说话，紧张的心才如释重负。

　　刘发又教育了林骁域几句，大意是让他上课不要老趴着睡觉，不要老是请假赶不上课之类的。
　　林骁域沉着神色，脸上还残留着明显的不耐烦。

　　刘发没多说，初祈见他停下，小心翼翼问道：“老师，我那本书……”
　　“书我先收着。”刘发伸手拉开抽屉，拿出那本星座书，随手翻了翻。

　　《报复天蝎指南》夹在里面像是快要掉出来，初祈看得心惊胆战。

　　刘发也注意到了这个小本子，不过他以为就是一个普通的本子，所以没当回事。他把书合上，放进抽屉：“期末考完来找我拿。”

　　期末考。
　　月考这才刚结束。

　　初祈想跟他商量商量，但实在没勇气开口，只好极为留恋地看了一眼抽屉方向，点点头。

　　出了办公室门，初祈心情更加郁闷和烦躁了。
　　虽说刘发没说她什么，但那本书放在刘发抽屉里，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小本子里“报复”“林骁域”这两个词眼在前三页就出现不下五次。
　　更要命的是，她还不知道后面攸珈写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要是被刘发看见，她绝对完蛋。

　　走廊里空无一人，林骁域走在前面，速度不快。
　　初祈跟他之间隔的距离也被拉近。

　　她脑子里全是刘发发现小本子之后会怎么找她算账，到时候她又该怎么解释的场景。
　　丝毫没有留意前面的路，直到额头撞上了一块硬朗的东西。

　　初祈跟林骁域的背紧贴了一秒，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少年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味。
　　她捂着额头抬眼，看见林骁域侧头，鼻梁轮廓被模糊勾勒。
　　“跟你商量件事。”

　　初祈揉了揉额头，一下没反应过来。
　　这话竟然是林骁域说的？

　　她侧身移了移，离那张脸远了些，无所谓似的问：“什么事啊？”
　　林骁域问：“想拿那本书？”

　　初祈本来想说“想不想关你什么事”，但又想到自己在办公室里声情并茂演出时他看过来的眼神，还是把这话吞了回去。
　　不太耐烦地点了下头。

　　“我帮你拿书，”林骁域抬下巴，“你帮我写检讨。”

作者有话说

　　奔走相告！！我终于放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