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白》野韭

36、第 36 章

　　沙白也看见他，紧走几步，但是他的脚显然受伤不轻，走不快，很勉强，待他走到近前，屈腿半蹲，小声问道：“哥，你还好吗？”
　　关暮禅早就裂开嘴角笑了：“你哥好着呢！”
　　他的声音在看到沙白那一刻神奇般得恢复正常，那些莫名的情绪也消失，他像跟一个多年相交的老战友一样絮叨着，“没大伤没骨折，就是头有点昏，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歇歇就好。”
　　是了，就是战友的关系，患难之交的战友，和在商场上交往的生意上的朋友完全不同的概念，大概是他从没有遇见过像沙白这种直白地说会保证他生命安全的人，所以才会生出那般陌生的情绪，生意场上大多是利益至上的交情，上一刻还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下一刻可能会因为某项条款没达成而唇枪舌战。
　　关暮禅从来不会将那些把着他肩膀说“你放心，咱们一辈子都是朋友”的生意人说得话当真，但他愿意相信沙白这小子的话，他说我会去找你，他就一定会来。
　　“咱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关暮禅握着沙白温热手掌说道。他只能用这句话来表达此刻的心情，那些解释不明白的莫名情绪先不管了。

　　沙白看关暮禅这样乐观，和他之前出车祸那次很不一样，随即也笑了，他下巴上划了一道血口子，还在往出渗血珠子，他却浑不在意，“哥，我先扶你起来，这地方不能久待，咱去车那检查一下看有什么能用的，拿了东西马上离开。”
　　因为背后设局的人不会放心，肯定会沿着谷底搜寻过来，经沙白这么提醒关暮禅也意识到这层危险，扒拉着沙白的胳膊摇摇晃晃站起来，站着缓了缓，待眼睛不冒小星星了，就扶着沙白往车跟前挪，边挪边问：“你脚是不是歪了？”
　　“嗯，不太严重，还能走，算是大幸！”沙白说道。从那么高的坡上滚下来，少说也有四五十米，没残也没被翻下来的车砸中，真得是他俩的幸运。
　　“车里有医药包，手套箱下面就是医药包，要是能找着就先给你上点药包扎一下再走。”关暮禅说：“你下巴上这道口子也要上药，回头感染了，会长疤，我弟这么帅还没娶媳妇呢，不能给脸上留疤。”
　　沙白被他逗得有点想乐，但一笑腹部受伤的位置就疼，滚下来时被石头撞了一下，不像是内出血，可能只是肌肉撕裂，他捂着小肚子悄么声息地揉了揉，关暮禅没发现他的小动作。

　　大概是花了大价钱改装车，这辆车只是略微有点变形，也没喷火花，也没漏油，车体是侧面着地，后备厢盖子挤开一半，附近散落了几样物品，沙白让关暮禅把那几样散落的物品捡回来，他把后备厢还剩的东西一股脑都扒拉出来，又踩着轮胎爬上侧门，前门打不开，只能打开后门，从后门爬进去找到医药箱。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从一堆散的七零八落的物品中找出帐篷和羽绒睡袋，还有两套防寒服，这几样因为都打包在两个户外背包里，所以没有丢，但是工具箱不见了，不知掉到哪里，夜里不好找，只能放弃，再往背包里装了几袋牛肉干、饼干和矿泉水，两人也顾不上包扎上药，背着背包就要离开，关暮禅走出去几步又骂骂咧咧地返回，“我他妈就这么走才是傻逼呢！”
　　他把背包仍下，几下爬进车里，在仪表盘上鼓捣了一阵才出来。
　　沙白靠在旁边的树抱着双臂等他，两个背包都被收在脚下，看他从车里跳下来，捡起一个背包扔过去，什么也不问，自己背了一个转身就走，一秒钟也不愿耽误。
　　“你就不问问我去干什么了？”关暮禅边走边说道。
　　沙白斜睨了他一眼，“这还用问，你这车肯定装了自爆装置，你是不是把设置调到了定时还是自动感应？”
　　“我弟就是聪明，”关暮禅笑道：“等会儿要是他们搜过来，肯定会动车子，这一带人迹罕至，别人不会在这个时间过来，误伤无关人的几率很低，我设置的是热感应引爆，达到三个成年男性的热量才会引爆。如果爆炸声能引起疗养院附近的驻军注意，咱俩也算逃出生天了。”

　　沙白心说：这是还记恨那三个摩托车手呢，他记得跳下去时其中一个骑手还冲大少爷仍过铁棍，那铁家伙挨上一下，轻则骨折重则丧命，都是亡命之徒，哪会手下留情，再加上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杀手，四个成年男性如果正好一起到达车那里，也许后面的逃亡就不会太危险了。
　　而且最让他心惊的是关暮禅的学习能力如此之高，不过一场意外车祸就马上升级装备，花大价钱改装的这辆车子这次确实救了他们，并且他还敢反杀回去，要不说大家族成长起来的继承人哪有简单的！

　　关暮禅还穿着白天那身精致的羊毛呢大衣，只是背着户外背包的样子有些滑稽，大衣上蹭了很多灰，衣袖在下落时不知被什么撕开一道口子，那处的手臂也疼得很，肯定擦伤了，但他没说，他觉得自己比上次坚强了，不再像个委屈的小孩子和沙白叽叽歪歪讨糖，黑色高定衬衣和织锦的茶花领带，深藏蓝的羊毛西装，沾了泥土的高定皮靴，倒像个落拓不羁的流浪艺人，夜色下行进中的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脑子里乱哄哄地。
　　望着前面那具笔直的身段，那个年轻人此时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他全身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眼睛散发出无边的杀气，全身上下隐隐有森林王者之风，看到这样的沙白，关暮禅纷乱的思绪很快平静下来。
　　不知怎么，在那个刹那间，他对接下来的逃亡并没有多少恐慌，反而有些莫名兴奋，大约是极度信任这个从亚马逊贫民窟打拼出来的青年。

　　那把唐刀和棒球棍都在跳下去的时候遗失，手上不能没有武器，沙白打头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一根木棒，这根木棒有成人胳膊粗，用匕首削出尖端，用它开路，也当拐杖，必要的时候还能当武器。关暮禅手里也有一根同样的木棒，他试过，劈砍很趁手，也很结实，尖端还能刺人、或者防备野兽的攻击，话说灵宝山不知有没有野兽？
　　一个小时后，两人已经离开出发点很长一段距离，沙白估计他们走了四公里左右，比正常徒步少一半距离，山里的路本就不好走，夜里为了隐蔽行踪也不敢打开手电，两人还各背着一个大约四十升的背包，能走这点距离也算不错。
　　本来逃亡不该背这么重的物资，不但影响行进速度，还会加快体力消耗，但是沙白对灵宝山的地形不熟悉，在信号被屏蔽不能使用手机导航的情况下，他只能依据以往的经验从这片山谷里走出去，无法预判脱离危险的时间，也许他们今晚就能走出去，也许有可能会在山里转三五天也出不去，甚至更久，那这些物资在关键时刻就是救命的东西，不管是防寒帐篷还是食物和饮用水，哪一样都不能缺。
　　他断定背后设这场局的人会将下山的交通要道派人把守。
　　他的计划是避开公路，顺着坡底往下走，不管用时多久，终究会走出这片山谷，只要出了这片山，那时就是关暮禅的天下，就不需要他操心了，见识过这人操控他的商业帝国的能力，卓尔不群，他属于那个世界，他必须把他带出去。

　　也不知沙白是依照什么判断危险，他会走一会儿就停下来，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然后再换个方向走，每每停下来，还会嗅闻空气中残留的气味，耸起鼻尖转着圈闻，看起来像只拉布拉犬，就目前看来，他这套方法很有效，他们从出发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被追上来。
　　关暮禅将视线定格在这种特殊时刻的沙白，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脱去一身淡漠，身上隐藏的野性散发出来，自律、专注，也自信非凡，这样的沙白魅力四射，这是他熟悉擅长的领域，他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显得平平无常，他属于这里，属于危机四伏的世界，他在那样的环境游刃有余。

　　又走了一段时间，关暮禅实在走不动了，他拍拍沙白的肩膀，“哥们儿，再走哥就虚脱了，咱歇五分钟行不？”
　　沙白转过头，“也行，这会儿估计他们还追不上来，正好你换身衣服，把背包里那套防寒服和鞋子一起换了，你这身衣服不适合野外行动。”

　　关暮禅准备的物资中有两套防寒羽绒服，还有防寒野战靴，尺码是按照他和沙白预备的，沙白只换了上衣，鞋子和裤子都没换，高帮的战地军靴和牛仔裤，里面还套了保暖衣，他的衣服原本就挺适合越野，除了那件羊毛呢大衣有点碍事，再说，关暮禅换衣服的时候也需要有人在旁边警戒放哨。
　　沙白靠着树暂且休息一会儿，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没有咽下，边喝边警觉地扫视四周，黑暗中的山林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难听得“嘎嘎”声。
　　关暮禅坐在背包上边脱裤子边问，“这是个什么东西，叫声真难听？”
　　他也就随口问问，并不一定要求答案，沙白却认真地想了想，从记忆力搜寻储备的相关知识，“可能是猫头鹰或是乌鸦。”
　　关暮禅抬头瞧他一眼，看见那只受伤的脚一直悬在那，想来一定很难受，“你也给你的脚腕上点药吧，医药包里有云南白药喷剂，那个对外伤很管用，再绑上绷带，也能减轻脚腕的压力，你再这样走下去明早就肿得不能落地了。”
　　沙白摇摇头，“那东西味道太重，等天亮找几样草药敷上就行。”
　　关暮禅想了想，从背包的侧袋里找出一副护腕套，“那你把这个套在脚腕上，可能会好点。”
　　沙白接过护腕套，脱了靴子套在脚腕上，穿上靴子再落地试了试，别说，确实管点用，至少脚腕的压力减轻不少，踩在地上没之前那么疼了。

　　关暮禅换好衣服后，补充了几口水再次上路，踩着脚下的专业户外靴走起来轻快许多，橡胶轮胎大底，防滑和越野能力超一流，一度跃跃欲试想超过沙白走在他前面，这次跟上次比简直就是豪华升级版，全套的灰色轻体量防寒服，高帮越野战地靴，黑色羽绒帽，羊羔绒手套，完全颠覆他以往“内敛成熟的关总”形象，但没觉得违和，依旧是个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我他妈在哪都是老大”的气质。
　　沙白的防寒服是蓝色夹克式外套，长度正好卡在那片薄腰板，微翘的臀部，衬得两条腿线条健美而修长，是个贼他妈漂亮的身段，他踩过枯草时像猫脚下的软垫一样悄无声息，灵动的四肢就像天生就在丛林里生活的生物，如果实在要用个名字来形容，那就是豹子，没有比这种生物更适合沙白的了。

　　关暮禅正独自遐想之际，就听后方传来一声轰响，当即驻足回望，响声过后冲天火光腾空而起，那么远的距离也看得清清楚楚。
　　沙白丢下一句：“哥你就待着不动！”他马上爬上附近一颗高大的树冠上搭着手瞭望片刻，很快又下来，“应该是那辆车被触发了□□，咱们走，后半夜大概能找个地方安心睡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