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白》野韭

37、第 37 章

　　在看到汽车爆炸火光冲天的那一刻，关暮禅就预判这场追杀很快就会划上句号，也许天亮后就能看到结果。
　　走到凌晨三点多时，沙白在一丛足可以隐藏身形的灌木丛里修整出一个简易的避难所，担心影响观察视线，所以也没搭帐篷，两人一人一个睡袋，说好了一人睡两小时，轮替放哨，上半场关暮禅先睡，他在浓重的睡意袭来之前一刻想道：这小子别到时候不叫醒他，一个人值到天亮？然而走了半晚山路又困又累，还没来得及安顿沙白一句就沉入黑甜。
　　他是在两声狗叫声中醒来，天已经亮了，匍一睁眼，还有点愣怔，搞不清自己在哪，不远处有两个人对答声传进耳中：“大爷，我们出来玩迷路了，从这到公路还有多远？”
　　“不多远，坐我们村的拖拉机过去两三小时......”
　　是沙白在问路，答话的是附近赶早出来干活的村民，关暮禅听到沙白的说话声也就想起昨晚的事情，这小子果然一个人值了半晚上班，他有点懊恼自己怎么睡那么死，扑腾着从睡袋里钻出来，支愣着毛燥燥地脑袋望过去，沙白正往回走，老乡和狗顺着山间小道进山去了，只看见一个背影。

　　待沙白走近，看到直愣愣杵在那的大个子，立刻颠颠地跑过来，“哥你睡醒了，我刚跟老乡打听过，咱先去前面的村里雇拖拉机两三小时就能到公路上，咱收拾收拾走吧。”
　　关暮禅巴拉两把压乱的头发，“怎么也不叫醒我呢？你一个人值整夜班哪受得了，要不你先睡会儿再走，也不急这点时间，那帮人一整晚上都没找到咱，大白天的更不敢找了。”
　　“快天亮时我眯了一会儿的，真得不困，等安全了我再睡也不迟，”沙白边收拾背包边说，“这会儿没追上也不能保证那帮些人大白天不敢追来，不能放松警惕，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还是越早离开这里......”

　　沙白突然停住话，食指在唇上比了个“嘘”，耳朵警觉地竖起，虽然什么也没听到，但与生俱来的第六感让他的汗毛乍起，后脖颈发麻，这种危险降临的预兆曾数次救过他一命。
　　与此同时关暮禅那时灵时不灵的异常听觉，捕捉到一个微乎其微近乎错觉的“咔哒”声，他疑惑地往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沙白却直接扑倒他，然后一个翻滚离开原地，子弹在下一刻，噗一声射进他之前站立的地面上，冒出一个小小的弹坑。
　　关暮禅脸色苍白，思维还停留在沙白扑倒他那一瞬间，他俩的脸几乎快贴在一起，柔软的触感碰到下巴一下，当他意识到那是沙白的唇时，一刹那，脑袋“轰~”地炸开白光，沙白身上那种特有的檀香混合着香皂的味道，瞬间击溃了他的防备，愣愣地盯着沙白那张近在眼前棱角分明的脸，乌黑深邃的眼眸，如迷雾里的星星一样黑亮，浓密的眉，高挺的鼻，还有那刚刚触到他下巴的微翘的唇，这一切让他失去正常思维脑子轰隆隆地鸣响......
　　沙白一声“哥”，把他喊醒，“你跟着我后面爬过那几棵树。”
　　关暮禅脸红脖子粗地转过头去，假装观察路线，逃避似得不和沙白对视，沙白一点也没察觉关暮禅的异样，他边找杀手躲藏的位置边语速很快地安排接下去的行动方案，“记住，中途我不说停就不许停，不要抬头，动作要快。”

　　关暮禅收敛心神，认真打量沙白指的那条路线，是个下坡凹进去所在，整个行进过程始终处于射击盲区，他点点头，给了沙白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两人一前一后匍匐前行，果然一路上没遭到射击，关暮禅偷空看一眼前面那个快速爬动的身影，为自己刚才的晃神而自责，不明白为什么会对沙白生出那样难言的情愫，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人在生死关头还想着救他吗？
　　他微微摇摇头，晃走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跟着沙白进了树丛，在这里他们还能够借助树来隐蔽身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判断战局选择出对他们有利的地形，这需要有足够的实战经验和胆量。关暮禅也自此才明白什么叫“空有金手指不会用”的打脸场面，光能听到还不够，至少要能分辨出什么声音是扣动狙击步枪，在此之前，他在沙白面前还是只拖后腿的菜鸟。
　　他们各自半靠着两棵相邻的粗树，沙白用气声对他说：“你把上衣脱下来给我。”并且比了个手势，是让他动作小点。
　　关暮禅虽然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一秒钟也没犹豫就脱了外套，贴着地面甩过去，沙白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折成合适尺寸撑在外套的肩膀上，用一根细绳牵着，然后给关暮禅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你就待在原地”，说着人已经爬走，身后是用绳子牵着的那件外套、
　　关暮禅这才明白他要外套干什么用，从远处望过去，看起来就像在草丛中匍匐行进中的两个人，而且沙白选择的路线遮挡物明显减少，显然是为了让杀手看得更清楚。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两声轻响，这次关暮禅有经验了，是子弹射入地面的声音，再看沙白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草丛里只留下他那件外套，他明白这是沙白设的局，但是他没看明白这个局的走向。
　　心里七上八下地担心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了大概十分钟，也许时间并没那么长，然而这段时间对于关暮禅来说要漫长许多，直到听到三短一长的鸟鸣声，关暮禅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这是沙白和他在昨晚路上怕两人走散约定的暗号，三短一长代表“安全”的意思。
　　关暮禅从树后探出头，是沙白回来了，他的腿受伤了，深色的裤子看不清伤口有没有流血，但他瘸得比崴脚那会儿还要厉害，关暮禅冲出来一把扶住他，这才发现沙白肩上还挂着把狙击步枪。
　　——他把杀手反杀了！
　　关暮禅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把背包拿回来，给沙白的腿伤包扎上药，还好是贯穿伤，子弹没有留在腿里，包扎好后，这次关暮禅说什么也不要沙白自己走路，他们把装备清理了一遍，只带了必需的睡袋和食物饮用水，帐篷藏在附近的草丛里没带，最后两个背包合并成一个，关暮禅把背包背在前面，在沙白面前蹲下。

　　接下来往村子这段路不算很好走，都是土路，坑坑洼洼并不平坦，不断上坡下坡，特别消耗体力，更何况身上还背着个成年男性，对于关暮禅这种没什么野外徒步经验的人来说，只能说勉强应付，还好他平时注重锻练，体力比起同龄人不是一般得好，即便如此，等到了最近的村子时，关暮禅已经是满头大汗，把沙白小心放下来，他扶着膝盖直喘，也让他亲自体会了一把沙白那晚上的经历，而他这次比起沙白那次却是小巫见大巫，行程连那四分之一都不到。
　　再之后他们坐着村里雇来的拖拉机突突到公路上时，检查哨拦住他们，都是穿军装的军人，关暮禅知道肯定是昨夜汽车爆炸声惊动了附近的驻军，他俩下车接受检查，沙白腿上的枪伤是逃不过的，所以关暮禅原原本本把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并且出示了身份证和他的名片，名片上有关氏集团的职务，也能间接证明关暮禅的身份。但他没有报沐家人的名字，包括昨天去疗养院看望沐稠安也是一带而过，只说自己和助理办完事回家时遇上了暗杀，这件事的背后势力还不明朗，所以尽量不要牵扯进来无关人员，沐家军方背景本就敏感，这种情况更不能提到这个沐家。
　　检查哨的两名军人把他俩带上一辆装甲越野车开走了，开去哪里并没有说明，关暮禅也不好问，二人身上携带的狙击步枪和背包都被扣押，待进一步核实完他俩的身份后，背包可能会还给他们，但是那把狙击步枪就不用想了。
　　车开了一个小时后，开进了一处戒备森严的大院，门口有执勤哨和电子移动门，关暮禅没有看到院门上挂有任何单位的牌子，只能说明这是一处不能公开的军方办公所在。下了车，其中一名士兵将他俩带到一楼的某个房间，看室内布置像个接待室，两人坐在朴素的黑皮座椅上都没说话，等了二十多分钟后才进来一位军官。
　　那名军官进来后第一眼看得不是关暮禅，而是沙白，关暮禅皱紧眉头，他看了一眼军官肩上的军衔，两杠三星，竟然是个上校。他没想到这件事会引起军方这么重视，早知道就不动那辆车上的热感应了。

　　军官自我介绍姓闻，一边问询昨晚的事情经过一边观察他俩，也不知是不是关暮禅太敏感，他感觉闻上校对沙白的关注更多，那种眼神不太像第一次见到沙白，这让关暮禅心里升起一丝不安以及莫名地嫉妒。沙白不知有没有觉察到这点，依旧一副面对外人时的淡漠和漫不经心。
　　关暮禅也暗暗观察闻上校，看他年纪也就三十二三岁，一身帅气军装衬托得这人身材特别挺拔，个子绝对不比关暮禅低，这个年纪就能做到上校，不是背景厉害就是立了不少军功，而且军功还不低，关暮禅和沐天阳从小一起长大，接触的久了自然也知晓一些军队里的制度。

　　问话大约进行了半个多小时，都是关于昨夜怎么被劫杀，又是怎么逃出去，包括沙白杀掉的那个杀手的经过，快结束时闻上校问了沙白一个问题：“看你身手不像普通人，接受过相关训练吗？”
　　沙白撩起眼皮看了闻上校一眼，“没有。”
　　闻上校好像不太死心，还想问点什么，这时外面有人敲门，闻上校站起来先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又进来，嘴角露出一个淡笑，好像是嘲讽，“你说你杀了那个杀手，我们第一时间派人去你们说的位置搜寻尸体，刚才传回来的搜寻结果，那里什么也没有？这怎么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