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境》宁玹

65、空玉机器启动

　　“并非是你成功窃取了花玉的机密。根本就是，褚萧艾自己给你的”
　　十七如人沉默，如鬼无言。
　　“为什么”，我甚至不想再说这三个字。
　　“需要一个契机，让凌衍来接受复合型试验体的试验”，秀宝以其声，答其心，“与其强迫，不如他自愿。花玉，不过是顺水推舟”。
　　“所以，即便不是李枯泄了密”，已无生机的眼睛，曾经蓄着怎样的眸光，“十七也会将凌衍的计划告诉褚萧艾，透露给花玉，是么？……”
　　“十七并未联系褚萧艾”，总是我判定人心时，它偏偏告诉我，我的自以为是，“他已经准备向凌衍坦白，告诉他褚萧艾的真实身份，以及褚萧艾选中他的真正缘由，甚至打算带着凌衍叛逃，脱离花玉的掌控”。
　　“可是李枯泄了密”
　　“褚萧艾以凌衍为要挟，要十七缄口不言继续行动”，一场早已预知了结局的行动，“而事发之后，他又以留十七一命为条件，让凌衍接受了复合型试验体的试验”。
　　“花玉践踏人类，不该存在，但人值得更优质的进化，这便是褚萧艾的理念”，十七开口道。
　　“可凌衍便该是那个牺牲品，垫脚石么？”
　　“牺牲品不止他一个，也总有人要作垫脚石”，秀宝的声音接着十七，难分不同。
　　我想起李枯曾对我提起的过去，寥寥数语，那时我并未当真，“李枯与凌衍的相识，莫非也是故意为之？”
　　“那是机缘”，秀宝像个人类智者般说话，“设计不成，也勉强不得的”。
　　“但却被利用。褚萧艾利用了它”
　　“若人心无杂念，谁都利用不得”，秀宝高高在上。
　　“现在告诉我这些，还有什么用？又能改变什么？”
　　“纵是你能改变什么，也来不及了。空玉机器很快便会启动”，秀宝道，“时间要被重置了”。
　　“很快？……”，没有时间流动的遗弃之地，如何判断时间，“你是说……”
　　“空玉机器在未来已经装置完成，在过去的时间却尚未完全建成”，秀宝道，“若两边不能同时启动，时间的重置将是不可逆的。启动未来的空玉机器，未来便会被抹消，时间将以过去的某一特定节点重新覆盖延展，并消除未来对过去造成的干预与影响。反之，若只启动过去的空玉机器……”
　　“那未来依旧会被覆写改变”，我未解其中之别，“无论如何，未来都会不复存在”。
　　“不，在过去启动的空玉机器，只是重置自过去某一刻开始向后延展的时间，花玉对过去所做的影响是在更早之前”，秀宝瞧着我，“也就是说，未来的改变，只是一部分。试验体依旧会存在，人类，仍旧会重蹈覆辙。花玉，还会回来。但那时，以过去的所有人类与资源为代价换回来的，会是一个全新的未来，一颗重新拥有着青山绿水，长久生命的星球”。
　　“白玉中的，便是放置在过去，尚未建成的空玉机器？”
　　秀宝一答两问，“另一台，就在花玉”。
　　“那么褚萧艾是要先下手，启动花玉的这一台空玉机器，重置未来？”
　　秀宝道，“为确保将时间受到的干扰降至最低，本应在两边同时启动，只是选择的溯回方向是过去。就在你重置之前不久，花玉中的空玉机器装置完成，修正派担心守护派会不计后果直接启动，便指示齐也加快清理异己，只是齐也做的，远比他们要求的更多。西楼的行动，是无差别清理，尤其是他们最为在意的复合型试验体与禁忌之子”。
　　“齐不明所接到的命令，便是修正派的清理行动？我们，是要在这里被全部清除么……”
　　“你们已是最后一批”，秀宝转问我一个先前并未得到答案的问题，“五个浣玉人中，三个为修正派，可为何只见到了褚萧艾，不见其他四个？甚至，除了那些小宇宙中的普通人，花玉中，似乎只剩下了你们，仿佛被清空了一般”。
　　不知是否是我错觉，秀宝的语声中，似乎多了些，非刻意的波澜。那是原本只属于人的情感波动。像是兴奋。又像是，惋惜。
　　我听见它说，“你们做了选择。我们，也做出了选择”。
　　滴滴，嗒嗒。倒计时，开始了。
　　轻雾腾起，外界镜像似幻似真，水蓝的球茧，困住了他们。他们沉睡着，平静入梦。黑色的长袍勾着金线，与水纹漾舞。
　　虚假的美梦，是现实的梦魇。
　　“是你们？……”，当凌驾于上的观察者，不仅仅只是观察，“你们将他们……全都关进了黑玉？”
　　“并非是’全都’，修正派的三个浣玉人，此刻就在白玉”，个体，传递着来自文明的信息，“我们只是做了选择，但决定权，仍在你们自己手中”。
　　“我不明白”
　　“他们在白玉，在你们的时间”，置换的立场，各自的决定，“而你们，在他们的时间”。
　　“这便是你们的选择？将他们放入过去的时间？”，我犹未明其所意，又或是，不敢明其意。
　　可是十七点明了它，“他们随时都会启动白玉中的空玉机器”。
　　修正过去。
　　“那台机器不是还未建造完成么？”，五指成冰。
　　“即便没有最终完成，也同样可以启动”，十七道，“只是机器本身所不足的能量，必然无法完全重置过去。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那他们还会启动么？……”
　　十七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
　　秀宝没有回答，它不会回答。
　　只有他们，身在白玉的他们，才有答案。
　　可我揣度不了他人答案。
　　“那我们……该怎么做？”，这个问题，我却有了答案。
　　他们猜疑着我们的选择，我们揣度着他们的思想。
　　一边是过去，一边是未来。
　　守护的幌子，修正的旗号。
　　谁是错，谁是对。谁为黑，谁为白。
　　我们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嗡鸣震颤着大地。这被遗弃的世界，第一次有了来自苍穹的背景之声。
　　“怎么回事？……”
　　“空玉机器，正在启动”，十七的眼睛，看着世界之外。
　　命运。我们被抛入沧海横流。
　　“让我出去”，我在秀宝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脸。
　　惊涛骇浪下的不甘与绝望。
　　“你要和李枯回到过去”，十七道，“回到属于他的时间”。
　　“什么？……”
　　“空玉机器启动之后，时间线会变得非常不稳定，各个时间点会呈一种对外洞开的状态。只要有足够的能量，便能穿行至特定的时间。但必须在空玉机器锁定时间方向之前完成穿行。一旦方向锁死，空玉便开始吸收能量”，十七仍旧不疾不徐，情境之下的格格不入，“我们都是能量之源，是它的一部分。到那时，我们便会融入能量之流，成为时间重置的养料”。
　　“你是要我们逃离这里，逃回过去？……”
　　“若我们成功重置，花玉将会不复存在，对过去造成的影响与干预也会随之消失。时间将以原本未被干预的状态重新覆盖延展。不会再有试验体，他们会以原本的模样活下去。也不会再有我们，因为我们从未存在过。凌衍给你的那两串手链，是空玉碎片。它的能量足以将你们带回那时”
　　“不会再有我们？”，我和你，都是花玉的产物，“那穿行至过去的我，又如何存在？”
　　“这是悖论”，没有所谓的辩证关系，没有严谨的科学解释，他们告诉我的，在理性之外，“也是赌博，与时间的赌博。”
　　“白玉中的空玉机器也已启动”，藏身于一具弱小的躯壳，观察着一切，洞悉着一切，“它的时间方向与这里相反”。
　　“什么意思？”，超出常理与认知的命题，要求一个刻不容缓的解，“时间的重置方向互逆？那重置会被抵消掉么？”
　　“若能量相等，或许吧”，以秀宝所站着的文明高度，亦无法洞穿，“可现在它们显然并不相等，加之白玉中的空玉机器尚未完全装置完成，所以时间究竟会以何种面目被重置，又会产生多少不可控的异常，我们完全无法预测”。
　　远超人类掌控之外的未知变量，如何能求出一个确定的结果。
　　“是你们让他们自花玉消失，出现在白玉之中。你们既有这般力量，也一定能够停止空玉机器的运转”，此刻，我以为的救星不是同类，却是高高在上的帮凶，“将机器停下来”。
　　“这是你们的战争，我们不会干预”
　　“你们已经干预了！”，它是文明的缩影，我却无法以终结个体来扭转如今因果，“自你们出现开始，便扰乱了我们的时间。花玉纵是始作俑者，可你们是帮凶。若非你们，我们不会早早走到这一步……”
　　“可终究会走到这一步”，秀宝旁观着这因果，“你们的历史，你们的本质，无数次地在重演着同样的结局。举起镰刀的，是你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