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协奏曲》林紫绪

35、第34节

　　楚靖走进一家超市，在货架前检视，然后选择了一把可以折叠的水果刀。走出店门外，楚靖取出刀，以手指试了试刀锋。向前继续走到一处背静的街角，楚靖装作蹲下身系鞋带，将那把折叠水果刀插进脚上穿的动运鞋的鞋侧，然后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楚靖在一家未关门的杂货店里买下了一把尺把长的刀，叼着烟的中年店主收钱的时候玩笑似地问了一句，“年轻仔，看你斯斯文文，难道是要跟你老大一起去砍人吗？”
　　楚靖的表情很平静，微微一笑，“不。”
　　店主喷着烟笑说道：“咦，我猜错了？”
　　楚靖说道：“我没有老大。这刀是要用来切水果。”
　　将砍刀用报纸包裹起来，隐藏在外衣下面，楚靖继续在九龙一区的街道上游走。进了一家DISCO，楚靖站在门边向里面观察，炫目的灯光下，舞池中男男女女跳得正HIGH。楚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
　　拦住一个走过的服务生，楚靖微笑着问道：“请问今天RAY哥有来过吗？”
　　服务生眼帘一挑，上下打量了一下楚靖。楚靖的脸容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你找他有什么事？”
　　楚靖微笑道：“我跟他之间有一笔帐要清算。”
　　服务生的表情仍然带着戒备，“什么帐？”
　　楚靖笑答：“这个不太方便告诉你。我有东西要还给他。”
　　听说是“还”，服务生理解为是楚靖欠下了RAY哥的钱，现在来归还，他的表情放松了，“哦，是还钱啊。RAY哥今天没来过，你到别处去找他吧。”
　　“你知道他现在可能在哪里吗？”
　　服务生一摇头，“不知道。”说完便走开了。
　　楚靖推开DISCO的门走出来，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的九龙新界一区，已经有大批的人在寻找楚靖，他们在大街上巡视，走进入酒吧和夜总会和桑拿院、按摩房，找到服务生或是门童，交头接耳地询问，然后又离开。
　　这是一场紧张地寻找与被寻找的过程。一整个晚上，楚靖没有睡觉，金则泰没有睡觉，受托寻找楚靖的人们也没有睡觉。
　　一夜过去了，街灯熄灭，阳光照亮了街道。
　　尹安然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一处开门营业的茶餐厅里坐了下来，一口气喝掉两杯茶之后，他打电话给金则泰。
　　“金大哥，有小靖的消息了么？”
　　“还没有。”
　　“我请假，继续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尹安然很担心，他太不希望有血案发生。
　　金则泰说道：“谢谢你。安然，你也要多当心。”
　　“我知道。”
　　金则泰已经联络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旅馆和酒店，如果楚靖入住，会有人通知他。抑制住内心的焦灼不安，金则泰提醒自己需要冷静，冷静地揣测楚靖的行动，揣测RAY哥的行动，然后在他们相遇之前阻挡住。

　　夜幕再度降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楚靖仍然没有找到RAY哥。他不断在内心告诫自己，态度要从容，表情要平静，语气要自然，绝对不能打草惊蛇，让认识RAY哥的人对询问的他有所警觉。
　　楚靖在一间酒吧里用目光寻找着，仿佛狩猎的野兽一般。他探查了一圈，并没有获得什么消息，静站一刻后他预备要走。这时，身后，一只手拍上了楚靖的肩膀。楚靖心中一凛，迅速闪身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楚靖微微勾起嘴角，语气平和而客气地问道：“有事吗？”
　　男人打量着他，问道：“你是楚靖？”
　　不知对方目地为何，楚靖没有马上承认，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男人看了看楚靖，向他身后的两个人点头示意，“就是他。”然后就伸手挽住楚靖的手臂，另外的两个人同时一围而上，架起楚靖向外就走。
　　楚靖急了，“喂，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男人挟持着楚靖走出酒吧，“放心，我们不对你干什么。我们受人所托找你，现在找到了，请你跟我们走。”
　　楚靖心里一惊。什么！受人所托！谁？RAY哥！难道这么快他向RAY哥寻仇的事情就被曝光了，这些人是RAY哥派来捉拿他的么？楚靖不安地看着挟持着他向前走的男人，想挣扎，手臂被紧紧地抓着，根本动弹不得。
　　男人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楚靖带进了一处麻将馆。他们把楚靖身上的刀收走了，将他关在了一间小房间里。
　　楚靖坐着，有人替他送来了一杯茶。发现对方的态度还比较好，楚靖暗想，如果是RAY哥抓到了他，不会这么态度平和地对待他吧。摸不清事情真相的楚靖无奈之下，只能忐忑地等待着。想到身上藏着的另一把小刀，楚靖暗自盘算着。
　　也不知在麻将馆里等待了多久。楚靖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听到开门的声音，楚靖紧张地抬起头。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是——金则泰。
　　看到金则泰的一瞬间，楚靖有种放松感，原来是他。随即楚靖就浑身紧绷起来，瞪视着金则泰。现在要是再不明白就太迟钝了，会被陌生男人带到这里来软禁，显然是因为他。
　　看到安然无恙的楚靖，金则泰松了一口气。万幸，在楚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找到了他。
　　金则泰在楚靖面前蹲下来，仰起头看着他，伸手握住楚靖的手，“我来带你回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楚靖问道。
　　“发动了所有可以动员的人在找你。”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我必须阻止你。”
　　楚靖紧闭嘴唇，看了看金则泰，然后移开目光。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非常了解他，他在金则泰面前根本隐瞒不了什么。这时，金则泰突然探身伸手去抓楚靖的脚腕。楚靖一吓，想挣扎，已经来不及了。
　　藏在鞋子里的折叠刀被找到，金则泰将它握在掌中，然后装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里。这时，楚靖终于爆发出来，他伸手用力推着金则泰，将他推跌在地上。
　　“我不要你管！”
　　金则泰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金则泰仿佛是在欣喜的表情，楚靖更加生气，低叫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用你管！这是我的事，是我的决定，跟你没有关系，你凭什么管，你凭什么阻拦我，叫人来抓住我，把我关在这里。你凭什么！”
　　“凭我爱你。”金则泰看着暴怒中的楚靖，脸上是不变的淡淡微笑。
　　“如果你爱我，你就应该支持我，而不是干涉我！”楚靖握着拳冲金则泰吼道。
　　金则泰仍然微笑着，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一任楚靖吼叫发泄，他的态度始终是不急不徐。
　　“对，爱你应该支持你。但是我的支持不包括明知道你是在做错事而不加阻止。”
　　“我没做错事！”
　　“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是不是在做一件错事。”
　　楚靖吼道：“他杀了我爸爸，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
　　金则泰缓缓从地上坐起来，然后蹲跪在楚靖的身边，手扶着楚靖的膝盖，安抚燥动中的楚靖。
　　“听我说，小靖，你有真实的证据吗？还有，尸体在哪里？告诉我。”
　　看着金则泰澄明的眼睛，楚靖咬住嘴唇，过了一会楚靖说道：“可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的不过是一句酒后的戏言。”
　　“那不是戏言，那不是戏言！！”楚靖的眼里闪过泪光。
　　“对，就算不是戏言，可是除了这一条似有若无的证言之外，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楚靖冲金则泰叫道：“为什么你要站在他那一边，为什么你要偏袒他！为什么你不能帮助我！”
　　金则泰没有回答，他握住楚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到楚靖的心里。楚靖垂下头，反手握住金则泰的手不放。楚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心爱他，也明白他阻止他是对的，楚靖并非是非不分。但是一想到父亲楚靖便无法平静。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阻拦我……”楚靖哽咽道。
　　金则泰抱住楚靖，把他的头揽进怀里，对楚靖说道：“小靖，让我们做个假设。如果，如果真的是RAY哥干的，首先我们得找到尸体，收集证据，然后将他告上法庭。小靖，如果，如果是真的，我一定有办法让RAY哥判死刑，一定。但是如果，如果不是RAY哥干的，他背下了这个黑锅，却让真凶逍遥法外，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还有，如果你真的杀了RAY哥，你要做牢，你觉得伯父知道了会开心么？伯父疼爱你，希望你上进，希望你不要走他的老路，所以他替你存钱，托朋友帮忙，要送你去学修车，让你进修车行。他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希望你开心。如果你杀了人，伯父会开心吗？
　　楚靖听不进这些，想到父亲的事，他的情绪再度爆发，挣扎着要往外扑，被金则泰从身后紧紧抱住。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拦着我，让我去！让我去找他！我要找到他！”
　　“冷静，冷静些。小靖，不要冲动，冷静。”
　　楚靖冲金则泰叫道，“我要怎么冷静！你教我！”
　　金则泰搂住楚靖，将他固定在沙发里，压制住他的挣扎，然后伸手抚摸着楚靖的头发，希望他能慢慢平静下来。
　　“如果你不让我去，那你帮我啊！帮我把他抓出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么，那你帮我啊！既然爱我，就不会旁观我的痛苦。你去啊！去把他找出来！我要让他血债血偿！我不会放过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楚靖喊着，含泪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火焰，仿佛会灼伤人。
　　金则泰说道：“会，我会找出他来，我一定会。我也会查出事实真相。”
　　“真相，真相！真相就是他杀了我爸爸！”
　　金则泰搂着楚靖，让他的头靠在胸前，“小靖，证据，证据。”
　　“我才不要听你的什么话，是他，一定是他！”
　　金则泰把楚靖紧抱在怀里，任他如何尖叫挣扎踢打也不放手，直到暴躁的楚靖渐渐平静下来。金则泰看着哭得满脸是泪的楚靖，他替他擦去眼泪，然后搂着他站了起来。
　　“我们先回家。”
　　楚靖又挣扎起来，“不，我不要回家，我要去找他，去找他！”
　　“我已经安排人在找了，相信我，相信我！”
　　楚靖抬起头，紧盯着金则泰，那张总是笑咪咪的脸，现在也仍然有着微笑。对方的眼睛里满是关怀与诚恳，终于，目光的交锋中楚靖妥协了，他疲惫地靠回金则泰的怀里。
　　“你不要骗我……”
　　“我不会骗你。”
　　回程的车上，金则泰打电话一一向出手相助的朋友们至谢，及至此时，楚靖才惊觉果然是有很多很多人在外面寻找他。看向金则泰，楚靖的心里在为自己的冲动而愧疚。
　　注意到了楚靖的目光，金则泰看向他，然后露出他一贯笑咪咪的表情，仿佛是在让楚靖安心。
　　“连安然也在找我么？”楚靖小声说道。
　　“是。现在应该已经回去了。他很不放心你，请了假，在外面跑了一整天。”
　　楚靖低垂下头。
　　过了一会楚靖说道：“我并不觉得我错了。”
　　金则泰微笑道：“现在不是讨论对与错的时候。”
　　“你难道不是要跟我讨论这个吗？那你为什么阻止我，强行带我回来？”
　　“我会跟你说的，但不是现在。”
　　回到家，金则泰问楚靖：“饿了吧，我替你煮点吃的好不好？”然后不待楚靖回答便去了厨房。
　　楚靖缩在客厅的沙发里，呆坐了一阵，然后举起自己的双手摊开在眼前，看了一会。如果没有被金则泰找到，现在的他是否已经双手沾上了鲜血。楚靖不知道，也不敢真的想下去。
　　金则泰替楚靖煮了海鲜面，端过来让楚靖吃。楚靖吃着面，不时挑起眼帘偷看一眼金则泰。对方一直是温和微笑的表情，楚靖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吃过饭，胃里饱了，身上也暖和，楚靖暗想，不知现在是否要开始被说教。楚靖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金则泰说道：“很晚了，洗个澡，睡吧。”
　　浴室里，楚靖泡在盛满热水的浴缸之中，洗刷掉疲惫、紧张和污垢。热水冲淡了原本一直梗在心里的怨气、愤怒、杀意，楚靖的心开始逐渐回复平静，消失了的理智开始回归。让楚靖感到意外的地是金则泰一直坐在浴缸边陪着他。是想要窥视还是监视怕他再度逃跑去寻仇？楚靖不明白，故意不去理会，自己戳着入浴剂的泡泡。
　　见金则泰一直不说话，楚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干嘛一直坐在这里？”
　　“看看你。”
　　撩起额前的湿发，楚靖盯了一眼金则泰，“有什么好看的。你以前又不是没看过。”
　　“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因为我现在跑不了，是吗？”
　　金则泰伸手揉了揉楚靖的头发，“这个笑话不好笑。”
　　洗完浴，金则泰拿来大浴巾，将楚靖包起，然后直接抱到卧室，放在床上。待到恋人也在身边躺下，楚靖就仿佛粘着主人的猫儿那样蹭了过去。他贪恋着金则泰给他带来的温暖，还有那份安心感。
　　“睡吧，你累了。”
　　“抱着我……”楚靖呢喃道。金则泰伸手搂住楚靖的肩膀，将他圈在怀里。
　　“你不怕我再一次跑掉？”
　　“我答应你，我会把事情查清楚。我希望你能冷静一点。”
　　楚靖猛地看向金则泰，直视对方的眼睛，“你答应我？”
　　“是的。”
　　凌厉的目光渐变温和，楚靖伸手搂住金则泰，“拜托，不要让我等太久。真的很痛苦，仿佛有什么在噬咬着我的心，让我变得不理智。所以，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知道。”
　　一度情绪失控的楚靖被安抚了下来，他重回学校上课，开始补这两天落下来的功课。生活又重新复归原位。但是楚靖和金则泰都仿佛能隐隐听到嘀哒嘀哒，似闹钟钟摆一样的声音，好像在催促着他们什么。
　　金则泰去找郭奇，郭奇一见他，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是要我帮你查查RAY哥的事情吧。”
　　“是的。”
　　“包在我身上。”郭奇一口答应。
　　数天之后，郭奇到律师楼来找金则泰。
　　“怎么样？”金则泰问道。
　　郭奇弹弹手上香烟的烟灰，说道：“我找到中间人牵线，面对面坐下来跟他讲了数。他说不是他做的。”
　　金则泰眉心一皱，问道：“你觉得可信吗？”
　　郭奇笑笑，“不像是假话。”
　　“怎么说？”
　　“听他讲了一些旧事。从他的话里来看，他犯不着做这件事。楚家豪在他眼里只是个小角色，固然输给过小角色，输的是钱，并没有输了江湖地位，也没有输了他的地盘。出来赌，必然有赢有输，钱不算什么。RAY哥我不熟，从接触来看并不小家子气，不像是会为了些小事动气乃至于要人性命的人。”
　　“那么……”
　　郭奇说道：“他没有否认他手上有人命案。他告诉我，他杀的人是谁他自己清楚。”
　　金则泰沉吟起来。对方虽然没有承认，但是这一句话也说明了一切。看来真的不是RAY哥做的。
　　看到金则泰的脸上浮现出笑容，郭奇问道：“你笑什么？”
　　“这是个好消息。”
　　“怎么说？”
　　金则泰说道：“RAY哥没做这一桩，也许楚家豪就没有死。”
　　郭奇一笑，抽了一口烟，“喂，我说，你还真是一个乐观的人。”
　　“我需要往好的方面想。如果连我也悲观起来，小靖怎么承受得了。”
　　“说的也是。”
　　临走时，郭奇对金则泰说道：“我会继续查。我问过夜总会的阿JOY，我在找那几个向阿JOY透露消息的人，希望能有更多的信息。”
　　“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