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守》小院正清秋

2、第2章

　　中午时分。

　　熟睡中的莹守隐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莹守！”

　　“莹守！”

　　“小丫头片子！”

　　莹守猛然惊醒，老头回来了！

　　她麻溜的蠕动到窗前，扒着窗户往外喊:“老头，这呢。”

　　老道气呼呼的站在菜园子边上，一双眼睛不停地扫描着垄梗。

　　看到莹守露出了小脑袋，老道兴师问罪道:“丫头，你是不是偷吃红果了？”

　　莹守本能的道:“没有！”

　　“没有？”老道指着菜园子，道:“我出门的时候仔细数过，现在分明少了两个。”

　　莹守闻言小脸一垮，不是吧，这老头也忒绝了点。

　　她惨兮兮的道:“我肚子饿嘛。”

　　“你呀你。”

　　老道无奈的摇了摇头，迈步走进了屋里。

　　莹守笑嘻嘻的道:“老头，中午吃是什么？”

　　“小馋猫。”

　　老道笑骂一句，从炕底下搬出火炉和铁锅，点火之后又倒进去两瓢清水，接着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荷叶包。

　　“你今天有口福了，山下屠户剩了一些羊杂，老道我厚着脸皮讨来了半斤。”

　　莹守一听口水差点不争气的流出来，她惊喜的道:“羊杂汤？”

　　老道笑呵呵的道:“贴膘养胃，好东西啊。”

　　趁着老道做饭的功夫，莹守问道:“老头，那个道字是哪来的？”

　　“道字？”老道看了她一眼:“你进主殿了？”

　　“参拜一下喽。”莹守乖巧的道:“我还上供了一个红果呢。”

　　“你倒是机灵。”

　　老道盖上锅盖，用回忆的口气道:“那可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喽。”

　　三十二年前，老道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那时的他高堂健在，内有贤妻，膝下更是儿女双全，又兼家境殷实，妥妥的幸福之家。

　　然而世事难料，在一个平平常常的午夜，有修仙高人在镇子上空斗法，法术余波摧毁了数十间民宅，老道一家也未能幸免。

　　一夜之间，老道家破人亡，悲痛欲绝的他在挖掘亲人尸骨时，意外的找到了一具仙修的尸体，那尸体的怀中藏着一张牛皮，展开之后上书一个道字。

　　灭家之仇，岂能不报，老道埋藏亲人后拿着那张牛皮离开了家乡，来到这青云山上参悟道法，期望日后学有所成、大仇得报。

　　可惜他资质不够，参悟20年竟是一无所获。

　　莹守没有想到老头竟然会有如此悲惨的往事，她小心翼翼的道:“那你……”

　　“前20年，我参悟道法，后10年，我参悟人生。”老道颇为洒脱的道:“如今我已67岁，不知还能活几年，该放下了。”

　　莹守瞅着老道的模样，心道:老头，你这哪里是放下了啊。

　　恰好此时羊杂汤开锅，老道闭口不谈，他满满的给莹守盛了一碗，道:“趁热吃。”

　　莹守此时压根没有心思吃饭，她的心思早就被老道所说给堵上了，食不知味的莹守只吃了两个窝头三碗汤，之后便再也塞不下了。

　　午饭过后，老道坐到莹守的面前，道:“你想说什么？”

　　莹守惊讶的道:“你看出来了？”

　　“废话。”老道得意的道:“几十岁的人了，还能看不出了你那点小心思。”

　　“您老眼神真好。”

　　莹守顺手拍了个马屁，然后反手糊了老道一脸。

　　“我看见那个道字在冒红光。”

　　老道怔住了。

　　莹守小心的道:“老头？”

　　良久，老道才回过神来，他一脸复杂的看着莹守，道:“仙缘啊。”

　　当年全家罹难，那仙修至死不肯离身的牛皮道字，自然不可能是寻常物件。

　　可惜老道参悟多年仍是一无所获，现如今莹守只看了一眼便能开启仙缘，这如何不让人心乱如麻啊。

　　莹守明白，所以她一言不发。

　　“明日，我把那道字给你。”

　　莹守猛然抬头，只见老头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她正待拜首致谢，老道却拦住了她。

　　“仙缘不可强求，命里没有，终究是没有啊。”

　　老头感叹一句，站起来身来慢悠悠的出了屋子。

　　莹守扒着窗户往外瞧，正好看见老道钻进了主殿。

　　“明天给我啊。”

　　老道固然洒脱，但是心里恐怕还是有些不死心，他这是想最后尝试一次，若仍不得仙缘，那明日便彻底的放下。

　　傍晚时分。

　　莹守无聊的在炕上发呆。

　　“吱呀。”

　　房门打开，老道走了进来。

　　莹守立刻回神，兴奋的道:“老头，晚上吃什……”

　　话语猛然止住，莹守瞬间瞪大了眼睛。

　　老道的身上泛着一抹红光！

　　他成功的参悟了仙缘？

　　莹守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她笑嘻嘻的朝着老道拱了拱手，道:“老头，恭喜你。”

　　老道一愣，道:“恭喜什么？”

　　莹守道:“恭喜你参悟仙缘啊。”

　　老道伸手点了点她，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馋嘴，没问题，今晚咱们吃涮锅。”

　　刹那间，莹守手脚冰凉、浑身发毛。

　　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

　　莹守往后缩了缩身子，然后大声的喊道:“老头，你身上在冒红光，你看不见吗？”

　　老头忙着自己的事情，头也不回的道:“小声点，晚上我让你吃肉。”

　　答非所问，老头难道听不见我说的话吗？

　　不对，老头听得见我说话，只是我说的跟他听见的不是一回事！

　　莹守不再说话，而是仔细的观察起了老道。

　　这一看不要紧，只把莹守骇的倒吸一口凉气。

　　老道看似正常的忙着自己的事情，可是细看之下，他的眼睛没有任何的光彩，呆滞的如同一对木球；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可是这张笑脸没有丝毫的变化，呆板的就像是一面精美的面具。

　　此时的老道变成了一个活灵活现却又缺少灵魂的傀儡。

　　一股寒气从莹守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的她结结实实的打了好几个寒战。

　　夕阳的余晖在屋子里留下了最后的光彩，用不了多久黑夜就会重新降临大地，莹守感觉熟悉的屋子仿佛变成了一张恶臭的大嘴，只待太阳落山就会把她一口吞下。

　　淡定，不要慌，每逢大事要静心。

　　莹守竭力的保持着冷静，看着老道身上浮动的红光，她快速的做出了判断:老头被红光迷惑了。

　　那幅‘道’字绝对不是仙缘！

　　另外，虽然莹守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迷惑了老头，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才是最终的目标。

　　用脚后跟想想就知道了，老头可是参悟了那张牛皮数十年，结果屁事都没有发生，如今自己只是看了一眼，老头就中邪了。

　　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鬼都不信！

　　不行，我得把老头唤醒。

　　莹守抄起茶壶砸在了老道的头上，只听咔嚓一声，茶壶摔的粉碎，老道却仍旧毫无察觉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砸不醒？那符咒呢？

　　莹守从炕底下掏出来一个包袱，然后从包袱里拿出来一摞符咒，这是老道平日里画的，卖给山下的村民一张两个铜板。

　　从炕上下来，莹守蹦哒到老道的身后，然后一股脑的把符咒贴在了老道的身上。

　　只可惜毫无作用，不仅没有作用，老道甚至没有察觉到莹守的动作。

　　听不懂，看不见，察不到，这可怎么办呀？

　　又气又急的莹守真心没招了。

　　总不能把老头硬生生打晕过去吧，以老头的年纪会出人命的。

　　找根绳子把他绑起来？

　　先不说道观里没绳子，这办法它也治标不治本啊。

　　跑？

　　跑不了！

　　莹守现在还缺着半条腿呢，凭她现在的体力背着老头连1公里都跑不出去。

　　等会儿……有了！

　　莹守一拍脑门，擒贼先擒王，把那幅道字烧了。

　　想到这里，莹守蹦哒着出了房门，先把房门从外边锁上，接着她直奔柴房。

　　来来回回的将茅草和木头塞满整个主殿，莹守掏出火折子将茅草点燃。

　　老娘连房子一块烧，我看你还怎么害人。

　　“哇哇哇～”

　　火势一起，主殿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这声音又尖又难听，只把莹守听的心浮气躁、热血上涌。

　　“哐哐哐哐！”

　　与此同时，屋里的老道开始疯狂的砸门。

　　见此情况，莹守的内心一喜，那副牛皮道字看样子没有移动能力，只能利用红光蛊惑他人，如今火烧屁股了，它在召唤老道救它。

　　莹守死死的攥着手中的柴刀，祈盼着房门足够结实能够把老头拦住，现在的她可打不赢老头。

　　火势越烧越猛，几个呼吸间便将主殿吞噬。

　　熊熊燃烧的烈焰中，牛皮道字的哭声不见了。

　　烧死它了？

　　莹守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西屋。

　　怎么老头还在砸门？

　　莹守猛然回头，那东西没死！

　　就在此时，一个东西从烈火中蹿了出来，朝着莹守的脑袋疾射而来。

　　“呔！”

　　莹守的眼睛压根捕捉不到那东西的踪迹，只能孤注一掷的将柴刀劈向自己的正前方。

　　幸运的是她砍中了。

　　啪的一声响，柴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了那个东西的身上，巨大的反震之力让莹守无法握住柴刀，顷刻间她的虎口鲜血崩现，柴刀脱手而出，整个人也摔在了地上。

　　而那东西也被砍出了老远。

　　借着夕阳的余晖和燃烧的烈焰，莹守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

　　这东西的身体有足球大小，圆乎乎的就是一个粉红色的肉球，它没有眼睛、耳朵和嘴巴，身体上长着六根柔软无骨的婴儿手臂模样的触手。

　　“小东西，长的挺别致啊！”

　　莹守瞅了一眼远处的柴刀，苦笑一声，心知要徒手肉搏了。

　　小东西，过来跟老娘拼命！

　　“哇哇哇！”

　　那怪物扑腾着触手，跟个螃蟹似的，尖声啼哭着朝着莹守扑了上来，只是它粉红色的体表上时不时的冒出一缕黑烟。

　　它怕光！

　　这是莹守脑中最后的想法。

　　当怪物扑上来的时候，莹守的胸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怒火，这股怒火灼烧着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让她刹那间对这怪物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我要杀了它，我一定要杀了它！

　　怒火和仇恨顷刻间摧毁了莹守的理智。

　　“啊啊啊！”

　　红了眼睛的莹守怒吼着迎了上去。

　　死死的抓住怪物的两根触手，莹守张嘴咬住了它的身体。

　　撕咬，不顾一切如同疯子般的撕咬，牙齿碎了也不要紧，食其血、吃其肉，只有这样才能发泄自己的心头之恨。

　　然而莹守的牙齿不是刀子，根本咬不动怪物那坚韧的表皮。

　　怪物的剩余触手死死的贴在莹守的身上，触手的掌心如同章鱼一般的张开螺旋状的口器，疯狂的嚼碎、吞食着她的血肉。

　　十几秒的时间不到，莹守的牙崩了，指甲裂了，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哐当！”

　　窗户打开，被蛊惑的老道终于找到了出路。

　　老头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呆呆的看了看战场，然后捡起柴刀慢慢的走了过来。

　　“哇哇哇！”

　　怪物的哭声骤然提高，似乎在催促老道赶紧动手。

　　老道站在莹守的身后，拎着柴刀就要往下劈。

　　“咯咯咯咯咯！”

　　突然间，老道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嘴巴里更是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白色的碎粒混合着鲜血从老道的嘴里流了出来，这老头竟然硬生生的咬碎了牙齿。

　　“仇人！”

　　老道的情况非常古怪，他的身上仍旧冒着红光，可是他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怪物。

　　“仇人！”

　　“仇人！”

　　呛啷一声，柴刀落地，老道快速的走向了烈焰，他伸手捡起一根燃烧的木柴，然后走到了怪物的身边。

　　“哇哇哇！”

　　怪物的啼哭声瞬间高了三个八度。

　　与此同时，老道身上的红光也骤然增强了很多。

　　“仇人！”

　　“仇人！”

　　太阳落山，夜色降临，熊熊的火光中，剧烈颤抖的老道如同一具从地府爬出的死尸。

　　“报仇！”

　　下一秒，老道怒吼一声将火把扎在了怪物的身上。

　　“吱！！！”

　　怪物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身体冒出大鼓的黑烟并开始剧烈的抽搐。

　　“哈哈哈！”

　　怪物的一块肉被莹守撕扯了下来，她大笑的吞进腹中，然后尽情的撕咬着怪物。

　　很快的，怪物被活生生的啃光了。

　　肚子溜圆的莹守瞪着老道，龇牙咧嘴的发出了一声声威胁的嘶吼。

　　然后，俩人都晕了。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夜幕终于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