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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浔阳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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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小筑沉闷的立在闹市中,一墙之隔隔去了浔阳城内的热闹与繁华。
葛荺近日神出鬼没,卿玥本就话少,云汜整日若有所思,唯一活蹦乱跳的姚璐没了伙伴也蔫了下来,一帮人愣是比不上檐角下的几只风铃来得有生气。
假山凉亭中,云汜躲在阴影里独身而立,如根嵌在地上的木桩,静立了许久。
凑近看才发现她手中握着一个木制雕刻的女子,飞扬的裙裾层层叠叠,线条流畅的如同风中起舞一般栩栩如生,就连头发丝都雕刻得活灵活现。
细观木雕女子的面貌,即便是不熟悉的人都能看出与云汜有几分相似。
木雕看上去有些年岁,沾染了人手中的油脂,已经发黄发旧。
云汜眼神涣散的盯着木雕,神识飘进回忆里。
春风袭人,阳光和煦,虫鸣鸟语花香交错着阵阵袭来,别样静谧。
云汜拢着裘毯躺在二层廊道角落里的摇椅上前后摇晃,阳光晒在眼皮上暖洋洋的,叫人睡意朦胧的睁不开眼。
一只红狐飞快的攀缘上木质扶梯,停在身前呜呜叫唤。
她微微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继续阖上,意识随着摇椅晃晃荡荡。
红狐钻进她脚下,拿脑袋不停顶她的小腿,被她一脚踢开后又咬上她的衣裙,往后倒退着四条腿用力拖拽。
“干什么?”云汜终被搅得睡意全无,气吼吼的岔开腿翻坐起来,“行了行了别咬了,我跟你走,统共就没几件衣服,你给我咬坏了我便拿你的皮做裘衣。”
红狐慌忙松开嘴,跑出两步回头等待。
跟着红狐走了好一阵来到一处悬崖下。
云汜一手叉腰,一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睛仰头张望。
悬崖足有十五六丈高,嶙峋的山壁历经风吹日晒泛着黄褐色,底下被郁郁葱葱的大树遮掩看不清全貌。
见她脚步放缓,红狐回头哼唧了两声催促。
云汜撇撇嘴跟上:“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前面若是没什么好东西,小心我把你的皮扒了做披肩。”
红狐一抖,迈着四方步加快了速度。
又往前行了一阵便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云汜循声望去,看见好些个不同品种不同大小刚开智的灵物聚集在一处,活像街市口卖菜的妇女你一言我一语的响杂纷乱,其中就属麻雀最多嘴,尖锐的声音也最刺耳。
待走近后,云汜隐隐约约看清它们围着的是个人。
领路的红狐呜呜叫了两声,一众灵物闻声回头,交头接耳的退守两旁。
趴在地上的是个奄奄一息的男子,浅兰色的衣裳有利刃划开和树枝挂破的破口,身上血迹斑斑,好不狼狈凄惨。
云汜环起双手慢悠悠的走上前,在男子身旁停住,勾下背脊歪头打量。
男子挺鼻薄唇,脸上遍布着好些个细小的伤口,渗着猩红的血珠,在他眉清目秀的脸上反添几分凄凌的美感。
云汜错开一步蹲下,伸出一指凑到他鼻尖。
气息微弱,约莫就剩一口气了。
看他头发上身上都挂了青叶,身边散落着被重物砸断的树枝,应是从悬崖掉下后被大树消减了力道,这才留了一条残命。
“还真是好运气。”云汜喃喃起身,后退两步语气傲慢的吩咐:“把他抬回去。”
一众灵物面面相觑,又一致将视线放在云汜身上。
就它们这一帮麻雀松鼠小狐狸......大的大,小的小,块头不一的怎么抬这么大个人?
云汜扫了它们一眼:“该抬脚的抬脚,该抬手的抬手,看着我干嘛?”
山中霸主发话,它们焉能不从?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一众灵物叽叽喳喳的奔走,调试了好一阵,按照高矮胖瘦的在男子周围排成队,它们共同使力,像蚂蚁搬家一般将男子托起,不便驼人的鸟类则衔着他的衣裳,扑腾着翅膀在上方飞行。
云汜被它们滑稽的模样逗笑,心情也明朗了许多,不再只是看戏,大发慈悲的凝出一抹碎光甩过去协助。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云汜端着一碗药走进房间,目光看向床上躺着的男子,发现他睁开了眼睛。
“醒了。”
男子纹丝不动,像个被抽走神魂的人,目光呆滞的望着房梁,直到云汜走近床沿,他连眼皮都未眨一下。
“吃了我这么多灵草......”云汜随手放下药碗,蹙眉观察,“不应该啊。”
她又抬手在男子眼前晃了晃:“不会救回个傻子吧?”
男子反驳似的眨了一下眼睛,声如秋风扫过山壁,一片苍凉中了无生气:“你不应该救我。”
“那我再杀了你也无妨。”
云汜说着抬掌拍向他面庞。
掌风扑在他脸上,搅动眼睫轻颤碎发倒仰,男子未露半分惧色,反从容的闭上了眼睛。
云汜的手掌堪堪停在他脸上一寸高的位置上。
看来,确实存了死志。
云汜眼睛动了动,“啪”一声脆响,重重拍向他脑门。
肌肤上快速泛起一片红,男子意外的睁开眼,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云汜搓揉着有些发麻的手指,低下头问:“疼吗?”
男子盯着她不语,但从他泛红的眼眶能看出他的隐忍。
云汜也没有非要他回答,自顾自道:“疼就对了,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没死,还命好的碰见了我,说明啊,你命不该绝,这老天爷也不想让你死。”
她斜眼瞥了一下床边的药碗,“就算想死也得起来把这碗药喝了,我不能白熬。”
男子:“......”
无语和不理解充斥在眼眸,他明显有些发懵。
察觉有脚步声靠近,云汜放下人偶,抬眼眺望远方。
青山绿水在旭日下恬静闲适,微风徐徐,吹动秀挺的树款款摇枝,沙沙声混杂着叮铃铃的脆响别有一番风趣。
卿玥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在她身旁站定。
两人静默的站了片刻,卿玥先沉不住气的开口询问:“你究竟在作何打算?”
云汜抿唇不语,目光沉如石。
卿玥转过身来又问:“你说要去祁家,那日既有那么好的机会,又为何要拒绝?”
垂在身侧的手指婆娑着人偶,依旧辨不清神情:“还未到时候?”
卿玥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继续逼问:“是还未到时候,还是你在犹豫?”
云汜也转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睛反问:“你又为何突然这般急切?”
*
朱红殿柱牢牢撑起一座两层阁楼,翘角飞檐如雁翅高展,琉璃瓦色泽鲜艳,在阳光下如湖面波光粼粼,脊上的鸱吻活灵活现,好似遇水便能摆尾。
阁楼前是景观鱼池,养着许多肥硕又好看的鲤鱼。
荀芷侧坐在游廊的石护栏上,手中端着白玉瓷碗,里面盛着小半碗鱼粮。
她捻出几粒鱼粮扔进池中。
红的,白的,花的,各色鲤鱼一拥而上,像朵五彩斑斓的大花在水中忽然绽开。
“荀师姐。”祁雨滢脚步轻快的从她身后走来。
荀芷转头望向回返的人,挽唇轻笑:“忙完了?”
“抱歉,府中杂事众多,耽搁了些时辰,让荀师姐久等了。”
“无妨,你忙你的,我自己玩得也可开心着呢,不需要你时时作陪。”
“哪里是陪着荀师姐,是我想缠着你继续讲这一路上发生的趣事。”祁雨滢在她对面坐下,笑道:“那树妖后来如何了?方才心心念念的想着这个总是走神呢。”
荀芷铃铃笑着,也不卖关子:“自是被玥姐姐和云姐姐制服了,你是不知那树妖被打成了何种模样,一树的枝丫全被清理了个干净,只剩光秃秃的躯干,秋风扫落叶都万万达不到此景。”
“那树妖可还活着?”祁雨滢惊叹的继续问,却不失她大小姐的风范,从头至尾都端端的坐着。
“活着呢,玥姐姐并未夺它性命,树妖原本还心有不甘,可它即便拼命与玥姐姐一搏也还有云姐姐在身后,便也只能夹起尾巴不敢造次。”
“你说的那位云姐姐当真有这般厉害?”
荀芷莫名带了些骄傲:“当然了,云姐姐可厉害了,还能在千年树妖的幻境中造境中境呢。”
祁雨滢抿唇沉吟片刻,突然正色问:“荀师姐可否告知这位云姐姐的全名?”
“云汜。”荀芷不明就里的眨巴眼睛,“怎么了?”
祁雨滢眼中点了喜色,闪烁发亮,激动的继续追问:“那她来自何处?”
“听她们谈话中提起过,好像是叫什么谷?”
“可是云氤谷?”
“对,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
“竟然真的是她!我就说怎的如此眼熟。”
“啊?你们之前认识?”
“荀师姐失陪。”祁雨滢欣喜若狂的起身,匆匆留下一句便阔步离开。
“哎......”荀芷目光茫然的追着祁雨滢,不明就里的问完后面的话:“到底怎么了?”
回答她的只有祁雨滢疾步离开的背影。
祁雨滢一开始还尚且维持着几分大家闺秀的稳重,走出几步后便彻底不管不顾了,倒腾着脚丫子一路小跑起来,引得府中众人围观。
她全然不理会,拎着裙摆一口气跑到一座三层阁楼前,扶着门框大口的喘了一会粗气。
发髻在奔跑中颠得些许凌乱,鬓边热汗聚成水珠滑落,脸颊红扑扑的跟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她抬手拭去热汗,深呼一口气,抬腿迈进门栏,踏上狭窄的木阶,边飞快的往上爬,边连声喊:“哥......”
三楼橼栏西北角。
一个未及而立之年的男子长身玉立。
男子着一身裁剪得当的玄衣,衬得身材格外挺拔,透着上位者的沉稳肃穆,鎏金的束冠更添几分华贵。
听闻楼下传来的连声呼喊,他转身望向木阶出入的悬口,目光似水,含着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