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蔷薇一院香》林蔷薇

13、什么都不是

　　晚上临睡前，大哥从北京打过来电话，问退婚是怎么回事？
　　李修文沉默不语。
　　大哥先火了起来：“现在你们结个婚怎么就这么难？想当年我和你嫂子，在知青点开张证明就结婚了，现在不也好好的？”
　　“路都是走出来的，婚姻也是，需要两人用心经营。”
　　“你们还没结婚，就想打退堂鼓，这结了婚，还怎么走下去？”李修武越说越词穷，连连问“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李修文无奈笑了笑“大哥，我心里有数。”
　　说完顿了顿，接着：“我们俩认识七年，恋爱五年，要说感情全没了，有点违心，只是走不下去了。”
　　“可能人生的岔路口太多，两个人一个不留神，都要分道扬镳。”
　　“这可能也是一种考验，可有些错在我这不可原谅。”
　　“别人都说两人婚后可以各过各的，各玩各的，这样的三观我是不能接受的。”
　　你明白我说的吗？大哥？李修文觉得自己有些絮叨，他其实厌烦男人叨叨。
　　李修武听了个大概，仍是不能相信。
　　走到卧室门口，侧身往里看了眼，漆黑的屋里只电脑前一片亮光，键盘的敲击声断断续续。正在批改的妻子，桌边堆着一打卷子，时而敲一下键盘，时而再用笔在卷子上备注，滑稽的是脸上还贴着面膜，回头的一瞬间，惨白惨白的，着实把李修武吓了一跳。
　　李修武一个激灵，掩着门退到走廊，对着电话“行了，先就这样吧，等下周奶奶大寿回家再说。”
　　李修文听到电话那头挂了，也扔了手机在一旁，想自己和刘慧如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上礼拜上海的一个同学结婚，自己和林家成还去参加婚礼，当台上新人讲到结婚誓词的一段，他才知道这世上真有“喜极而泣”，后来新郎被同学灌酒，林家成带着大家起哄“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应该也是有点混混沌沌的憧憬吧，可巴黎的一幕犹如当头棒喝，一盆子冷水浇下来，当即就清醒了。
　　他自小就是个讲究的人，也向来洁身自好。大约是被爷爷带大的缘故，他瞧不起父亲工作上的老练，说白了就是圆滑世故；在恋爱一事上，受了母亲的影响，偏向于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
　　可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前段时间奶奶说“你自己选得媳妇，好坏都那样”，他现在才回过神来。
　　卧室里空调开得足，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李修文仍觉得冷，抬手摸了一下额头，有些发烧，也懒得再起来。

　　林蔷薇正式投入到教书育人的工作和生活中。
　　准时起床，按部就班上完一天的几节课，准时下班，过礼拜偶尔回家一天，其余时间和同学吃饭，聊天，逛街；每周约着做个美容，泡个温泉，直呼单身生活快哉！
　　转眼又过了几日，放学时候，林蔷薇发现操场大道两侧树木郁郁葱葱，平时没注意，操场西侧有道篱笆墙，躲在学校后门的指示牌后面。
　　围墙爬满了蔷薇，一朵朵洁白的花朵肆无忌惮的绽放着，花瓣和青绿交接的枝叶上挂着透明的水珠，风吹过来有浅浅的香甜，很美也很安静，仿佛正在做着无忧无虑的梦。
　　林蔷薇拿着手机，或远或近地拍起了照片。
　　在门口等了半晌的韩岐，索性把车熄了火，下车抱着胳膊斜靠在车门上，篱边蔷薇取次开，邻家小妹只影来。
　　他也曾谈过几个女朋友，年少时光青春期懵懂，只记得女人白花花的身体，可以没日没夜挥洒汗水，酣畅淋漓，还从没有过要缔结婚约的想法。
　　他想，如果没有外婆生病这回事，没有看着表哥和刘慧如拉锯战，分道扬镳；早结婚和晚结婚没多大区别，因为他有的是时间，不紧不慢、可有可无地耗着。
　　韩岐走回去拉开车门，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树影婆娑中，他发现自己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天气渐渐转凉，街道两侧的梧桐树，仍保留着遮天蔽日的气势；高大，粗壮的树干，约莫需要两个人才能抱得住。而街上匆匆的行人，尤其是穿裙子的女孩，都披上了褂子。
　　林蔷薇依稀记得，中学时学习四季更替的原因：地球公转与自转的轨道所在的平面有夹角导致地球在转动的时候是斜着转动的。
　　而我们走过的路，若不是记录下来，可能自己也会忘记。季节的交替变换，又回到了秋天，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泞。
　　拍完照片，走出校门的时候，林蔷薇看到孙涛站在她们学校门口，远远朝着她笑，似是在等自己。
　　四下看了一眼，林蔷薇没看见熟人，只门卫室李大爷目不转睛盯着大门口。
　　她不紧不慢走过去，笑着道：“这么巧，不会是专程等我的吧？”
　　只见对方，还是一如往常的气定神闲，微笑道：“有日子没见了，我们谈谈？”
　　林蔷薇想着早该说清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一次性把话说开，总比现在拖拖拉拉强，就随着上了车，去了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林蔷薇侧过身子往外看了看，可以看到门前的喷泉，三三两两的情侣，笑闹着往世贸广场而去。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林蔷薇一看是自己常喝的口味，就知这人心思细腻。既如此又怎么看不出来自己的无意？
　　“你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孙涛状似无意说道。
　　“啊？是吗？可能是因为脸小吧，一巴掌盖下来可能找不到脸的那种”。林蔷薇觉得有些别扭，两个人没话找话，想着开个玩笑缓解缓解，不曾想对方是个行动派，伸出右手，直接朝她的脸上盖了过来。
　　林蔷薇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对方手掌堪堪擦过脸颊。
　　孙涛倒没觉得尴尬，笑着说：“我像你这么大时候，遇到介绍对象的都是绕着走，总想着一眼万年，却不曾考虑过遇不遇得到的问题。”
　　“现在回头想想，一眼万年的概率还没日久生情的概率大，所以说处对象，还是要多相处才知道适合不适合。”
　　林蔷薇听对方这么一说，心里没了底。
　　随即回道：“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只是遇不遇得到谁知道呢？
　　说完掀着眼皮，看对方一副静待下文的表情，就东拉西扯了起来。
　　“最近学校事多，我们那个班级班主任请假了，我代理了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你看我额头起的包，老上火了。”
　　孙涛顺势凑过去看了看，就几个小痘痘，“一会去药店买点药擦擦，记得不能用手抠。”说完抽了几张纸递到林蔷薇手里，示意她擦擦。
　　“会不会很丑？”林蔷薇接过纸，边擦边问。
　　这是个陷阱问题，之前徐格格她们几个曾讨论过，要考验一个男人的情商，不妨多问问这类问题。
　　怎么会？孙涛一脸惊讶，侧着身子又盯着她看了两秒，笑着说：“这么一看，还有些可爱。”
　　说完，叫了服务员过来，撤下刚点的咖啡，重新要了壶菊花茶。
　　林蔷薇一看，忙说“不用，刚点的又撤下去，太浪费了。”脸上也是纠结的表情。
　　孙涛却摆摆手，“不是嫌长痘了吗？试试这个茶，去心火。”
　　说着就倒了一杯，递到林蔷薇手里。
　　随后两人聊了一会，孙涛提议送她回去。
　　路过林州那个最大的中医堂的时候，孙涛开车绕了进去。
　　一路往里走，林蔷薇还说“就几个包，不要开药吧？”
　　孙涛却笑着拉过她手，“走吧，看看我放心。”
　　手被人攥着，林蔷薇有些别扭。找了几个诊室，终于找到了孙涛说的老中医。
　　林蔷薇一看老人家七十多岁还在坐诊，忙不迭地抽回自己的手，乖乖坐到椅子上。
　　老医生给切了脉，看了看舌苔，说“没大问题，上火加上熬夜，饮食不规律所致。”
　　最后又问例假，规不规律？来的时候痛不痛？
　　林蔷薇是红着脸出了药店的，孙涛跟在后头，提着几袋子中药，情绪不明。
　　上次约在劳动公园，因为孙涛单位临时有事，两人没说上几句话。这算是两人第二次正式见面，林蔷薇感觉还行，相处着不累，被人照顾的感觉挺好。
　　公寓门口下车，林蔷薇发现天渐渐短了起来，才刚六点，就有些黑。小区的灯光发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花的香气，林蔷薇发现自己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电梯口的感应灯最近好像坏了，她一出电梯，就打开手机照明，正拿钥匙开门，听到后边冷冷的一声：“老男人那么香吗？”
　　林蔷薇拿着钥匙刚捅锁眼里，还没来得及拧，手一哆嗦掉在地上。
　　她回头，看见韩岐站在走廊的阴影里，一身黑色西装，带笑不笑得冲着她。
　　林蔷薇心情好，不想和他一般见识，却不耐烦他的脾气，如子弹上膛回呛道：“无聊！”
　　说完拾起地上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正要关门，却瞅见头顶伸进来一只大手，随便一推，连带着林蔷薇往后退去，韩岐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林蔷薇有些瞠目结舌，觉得这人脑子有病，气呼呼在屋里踱来踱去，要不是多年的修养提醒她不能骂人，她觉得自己今天能当回泼妇。
　　索性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有些气愤道：“有你这样不请自来的吗？合着和我吵架找乐子呢？”
　　而韩岐，虽然生气，却不忍朝眼前人撒气，压着声音：那人谁啊？看着有三十多了吧？老男人都经验丰富，别把你卖了，你还替人数钱呢！”
　　“和你有关系吗？有关系吗？”林蔷薇彻底没了耐性，怒目圆瞪。
　　韩岐觉得小姑娘生气的样子耐看，就是眼神不好，自己不能和她硬碰硬。
　　压了压心底的火，走过去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边翻边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开这么多药？”
　　林蔷薇做好了吵架的准备，不曾想眼前这人瞬间转了性子，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那包，顺手放到手边的袋子里。
　　“我要熬药了，不便招待你。”说着走到玄关打开门。
　　韩岐一看她这架势，撵他呢，心想我偏不走。
　　就往厨房里瞅，问“有陶瓷的砂锅吗？中药要用着瓷锅熬，药性才能完全发挥出来。”
　　林蔷薇一听他这么说，也不知家里有没有他说的锅，竟然忘了自己原先是要让他走来着，走到厨房翻了翻，真没有。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就用电饭锅？”
　　韩岐斜靠在厨房的玻璃门边，抬手看了眼时间，笑了笑道：“时间还早，要不去对面超市买一个？”
　　林蔷薇摸了摸头上的包，摁了一下，呲的一声还有些疼，妥协似地说“也行，只能现买了。”
　　随后二人一块下楼，去了对面的超市。
　　韩岐推着车，小姑娘在前面选东西，说是来买锅的，最后结账的时候，发现买了一堆有的没的，有的是她自己选的，有的是韩岐挑的，竟然还有大米、小米，八宝粥。
　　林蔷薇说“我又不会做饭，你买这些干嘛？”
　　韩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着“我会做就行。”
　　大概是人多，林蔷薇没听清他说的啥，后面还有人催着结账，也就不管有用没用，一股脑全买了。
　　掏钱的时候不够，还差二百，林蔷薇摸了摸包，手机还忘记带了。回头看向韩岐，低声道“借我二百，钱没带够。”
　　韩岐没搭理她，拿着手机，点开支付码，隔着两人递到收银手里付了款。
　　林蔷薇往袋子里捡完东西，提着就走。
　　听到后面的大妈赞叹道：“姑娘，男朋友长得真帅，长胳膊长腿的，别自己拎啊。”
　　林蔷薇一听红了脸，也没法辩解，推着韩岐往门口走，这货却回头对着大妈竖起了大拇指：“阿姨，您眼光真好。”
　　回去的路上，林蔷薇都气鼓鼓的，气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直到开了火，应该是先放水？还是先放药？林蔷薇在水池前犯了难。
　　“先倒药，用水泡一会，再开火。”身后的韩岐淡淡地说。
　　林蔷薇扭头，不知他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
　　一米八几的身高，自己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这样的身高差有些萌，用胳膊肘抵了他一下，咕哝一句了“走开”，就端着锅去熬药。
　　看电磁锅开始滋滋运转，林蔷薇才回到客厅，发现韩岐还没走，站在阳台上吹风。
　　她拿着刚洗的毛巾，走过去晾。平时的晾衣架高度调的整好，自己一踮脚就能够到，这次却试了几次，都差那么一点点，正嘀咕呢，却发现毛巾被人拿走，随手挂在了绳上。
　　林蔷薇拉开另一边的窗户，看着远处的璀璨的灯火，第一次发现公寓的夜景也挺漂亮。
　　扭头对着左手边的人说：“今天谢谢啦，要不这药我还真熬不上。”
　　阳台上没开灯，就着窗外的夜色，韩岐右手撑在窗台上，有一缕暖暖的光打在右侧脸上，林蔷薇看得有些出神。
　　太像了，和五年前看到一幕太像了，当时李修文左手端着碗，右手打着石膏，也是目视远方，嘴角含笑。
　　表兄弟也能如此相像吗？林蔷薇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魔怔。
　　想着回卧室拿手机给他转账呢，却被人拽着胳膊拉倒怀里。
　　挣扎中，林蔷薇听见韩岐道：“我今天很难受，眼睁睁看着你上了相亲对象的车，然后看你们在咖啡馆聊了半个小时，又在中药店停了半个小时，我想上去分开你们来着，却发现自己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林蔷薇张了张口，想说“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却发现韩岐的脸近在咫尺，竟然朝着她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