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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乡故知 ...

  •   “这帮山匪盘踞多时,本府与往来百姓不堪其扰,今日多亏有二位侠士仗义出手。这是赏银二十两,望二位收下。”

      阮翕连连摆手,昂首挺胸正气浩浩:“我们出手是为侠义,并非……”

      话未说完,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官府赏罚分明,我二人恭敬不如从命。”

      阮翕摸摸脑袋,看着梅潜从容接下赏银,满腹疑问徘徊在嘴边,直走出府衙大门才问出口:“听闻江湖中人视金钱如粪土,梅兄怎么……”

      梅潜悠悠然看他一眼,道:“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可读过立木为信?”

      阮翕仍是不解:“梅兄的意思我明白,官府要取信于民,鼓励民间义士帮忙捉贼,必然是要给赏银的,但……我们若收了银子,岂不是违背侠义之道了么?”

      “哦?”梅潜扬眉,抱了双臂,修长食指一下下扣着手臂,“阮公子的侠义之道,在下愿闻其详。”

      阮翕微微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在包袱里翻几翻,翻出另一本薄薄册子,看样子,似是流传各地的某民间小报。“‘侠名录’上是这么说的……侠者,为国不求留名,为民不求回报,顶天立地,护卫一方,浩浩正气,足撼天地!所谓侠义之道,便是忠义当先,惩恶扬善,锄强扶弱。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梅潜歪着脸,一字一句地念出报上斗大墨字:“朝——闻——月——报?”

      阮翕十分兴奋:“所谓‘朝闻江湖事,夜读圣贤书’!”

      梅潜“啊”了一声,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也说了,侠之大者,乃是护卫国民,官府立木为信是好事,我们岂有不支持的道理?此次你不收,下次换了旁人,他们收是不收?若人人都不收,官府还如何立木为信?何况,山野小贼素来抓之不尽,官府人手又不足,若协助官府擒贼变作了吃力不讨好的亏本生意,还有多少人愿意出手相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不知趋利避害,若人人自扫门前雪,岂非愈发助长这些山匪气焰?”

      阮翕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点点头佩服道:“还是梅兄思虑长远,是阮翕鼠目寸光了!”

      梅潜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子曰,君子爱财,货恶其弃于地也。你这满身衣冠也是那粪土一般的金银换的,承其蔽体之恩,却恶其世俗,未免有些……”梅潜不再说下去,只看着他笑而不语。

      阮翕万分惭愧:“梅兄说得是。”

      梅潜欣慰点头,一副孺子可教模样,收了银子施施然便走。

      阮翕急急跟上,只当自己一番浅识陋见惹他不快,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想着该如何补救,刚跟出几步,一眼望见道旁摊贩马商,几匹毛色油亮的良驹仰头嘶鸣,吭哧之声听来中气十足,响彻街道南北。

      阮翕一个激灵,想起自己虽已有了一匹枣红马,但梅潜还是靠着双腿轻功行天下,虽说自在便利,但实在耗费力气,总不如有匹代步良驹实在。

      梅潜顿步,挑着眉毛看阮小公子兴冲冲奔上去,一指当中那匹鎏金鞍的大白马道:“这马可有主了?”

      马商一见他穿着打扮便眼睛发亮:“没有没有,这马可是小人自家养的最好的马了!”

      阮翕顿时来了兴致,伸手就是一张银票:“一百两可够?”

      梅潜眉心一跳,下意识望向后方系着的枣红马。

      不过一个转头的功夫,阮翕已兴高采烈地牵着马过来,赧然着把缰绳递给他:“不知梅兄前往何处,若、若是顺路,不知……可愿与阮翕同行?”

      梅潜静静看着他,不置可否。

      阮翕更为紧张:“阮翕初涉江湖,许多事都不懂,能得梅兄提点,真是再幸运不过了!只是身无长物,无以回报,就、就只能为梅兄买匹马代步,梅兄……莫要嫌弃……”

      梅潜弯弯唇角,接下缰绳:“阮公子破费了。正巧在下也准备前往淮南瞧瞧豆腐大会的热闹,既然有缘相识,同行前往亦无不可。”

      梅兄的官话似乎说得不大好,将那斗辅堡武林大会开幕盛典念作了豆腐大会,口音听来倒是更有几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潇洒意味。阮翕喜出望外,牵过自己的枣红马,学他的模样跃上马背,暗自乐呵。

      梅潜侧目,阳光中的小公子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身俱各派武艺,却无一精通;勉强算个好手,却全无应敌经验;口口声声对江湖心向往之,却对江湖之事一窍不通。

      “有趣……”梅潜轻笑一声,一夹马腹,奔着淮南八公山方向疾驰而去。

      不愧是价值一百两白银的宝马良驹,自杭州至淮南千里之遥,也只费了寥寥数日,算上途中耽搁,抵达淮南八公山时正元月二十八,比梅潜预计的还快了几日。

      此番武林大会共分三场,第一场淮南斗辅堡操家主办开幕大会,在开幕大会崭露头角的英雄豪杰将受邀参加宋州落英门谢家主持的第二场晋级大会,在晋级大会中脱颖而出的获胜者,方有机会进入最终场武林结盟大会,参选武林盟主。

      开幕大会定在二月初二,既是花朝节,又占个“龙抬头”的彩头,对江湖各大门派各方豪杰而言,出身不忌只以武艺论高下的开幕大会将是难得一遇的扬名机会,是万万不能错过的。故而,虽早了会期四日,这八公山附近已然汇集了各路豪杰,远近客栈人满为患,兵器防具更是供不应求。

      眼下,阮翕正奋力挤入人群,指着一囊梅花镖问摊主:“这梅花镖多少银子?”

      那摊主端坐摊后,一顶斗笠低低挡住眉眼,面对如狼似虎的顾客头也不抬,恍若老僧入定,只漫不经心地应一句:“八两。”

      旁人哗然:“那么贵!”

      “贵?”摊主嗤笑一声,指指旁边,“那边便宜。”

      俗话说一分钱一分货贵的准没错,阮翕闻言想也不想便掏出银子递上去:“我要了!”

      身后,梅潜忍不住抚额。

      “老伯,这把横刀怎么卖?”

      你会使么看到兵器就买……梅潜暗自腹诽,掸掸衣衫凑上前,正见那小公子放下横刀转而把玩起一面护心镜。

      斗笠微微一动,那摊主仍未抬头:“横刀二十两,护心镜三十两。”

      梅潜目光一闪,突然打量起摊主来。

      再普通不过的布衣大氅,再普通不过的竹编斗笠,简简单单的装束,似是将那人整个包裹起来,在这攘攘街道之中,悄无声息地隐匿旁观。

      唯一露在外面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微微弯曲的姿势,有些似曾相识。

      梅潜若有所思,打趣小公子乱花钱的话在唇边一转,出口便换了方向:“这柄剑倒是不错,不知售价几何?”

      阮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摊主手边真放了把剑,样式古朴,隐没于琳琅兵器之中,若非梅潜眼尖,他当真未曾留意:“都说真人不露相,莫非这神兵也是不露相?”

      “啧。”那摊主似是来了兴致,说话语调也有了些变化,不知不觉竟有几分轻快意味,“阁下好眼力,这柄剑乃是在下家传,不二价,两千五百两。”

      梅潜勾起唇角,一手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买卖讲究信义二字,这等粗制东西要价两千五百两,真不知摊主的信字去了哪里?”

      那摊主也不以为意,粗着嗓子念叨:“在下上有老下有小,风吹日晒不过赚几个糊口钱,这位公子怎么看也不像缺钱的人,怎如此斤斤计较?这心眼儿啊,真是忒小。”

      梅潜似笑非笑,伸手便去夺那把剑,嘴里半分不让:“在下穷得很,买不起大心眼儿。”

      见他二人似要争执起来,阮翕小心翼翼打圆场:“其实梅兄不必如此替阮翕费心,这点小钱不算什么,我付得起的……”

      摊主迅速接上:“一看这位兄弟便是识货之人!良禽择木而栖,宝剑遇有缘人而贵。区区两千两算得了什么,千金始一笑,何况神兵乎?”

      梅潜凉凉道:“家传宝剑说卖就卖,我若是你爹,非打断你的腿。”

      摊主大笑,一把掀开斗笠:“那他也得捉得到我!”

      阮翕大为意外,夹在他二人中间左看右看,半晌才出声:“原来……都是朋友?”

      “谁跟他是朋友。”梅潜冷哼一声,一甩手把剑丢还给他。“谢七公子真是闲得很哪!”

      谢七一手解了大氅甩在一边,无辜道:“开幕大会又不是我办,我为何不能闲?”

      梅潜懒得理他:“你闲去,我忙。”

      谢七“啊”了一声,笑得欠揍:“忙着宰肥羊捡钱袋子。”

      梅潜顿步,回头眯了眯眼,突然一歪脑袋向他身后招呼:“花小姐,好久不见。”

      谢七脸色大变,抄了宝剑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阮翕惊异:“他……这……梅兄,那位公子……”

      梅潜向那个方向扬扬下巴,言简意赅道:“躲债。”

      阮翕莫名,还未来得及细问,只觉面前有急风呼啸,两道影子迅疾而过,顷刻便失了踪迹。

      仅留下一声暴喝振聋发聩:“姓谢的你给姑奶奶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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