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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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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凛——”他惊恐地扑进谁麝香味的怀抱里,小小的脑袋不停地在那人的衣服上蹭来蹭去。“阿凛,我怕。”
“不怕。”少年摸摸他的头安慰道,“阿凛哥哥在这里,长宁什么都不用怕。”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双手捂住耳朵,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刚刚看到的一切都驱逐到脑海之外。
“来,告诉阿凛哥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少年将嘴巴贴近他的手背,这样就算他不松手也能顺利听到少年的声音。“它发生在你的世界,还是发生在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他软软地回答。“我这次的落点在里面,我看到……我看到……”
洛长宁松开耳朵,双手揪住少年的衣领,双眼盈满泪水,惊恐地抽噎着,几乎什么都说不出来,被他捉住的少年只得一下一下安抚着他的背脊,也不催促,只是稍稍偏头,向殿外看了一眼。
这一年洛长宁只有八岁,而他的阿凛哥哥也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而已。开蒙时期已过,然而谢之凛依旧不被允许与其他王子皇孙一同学习,甚至不配得到太师的朱砂开智,只能和达官贵人之子同混在一处,洛长宁说的‘里面’指的是用于区分地位的纱帐,只有皇室血脉才能坐在纱帐之前。
“看到了什么?长宁不怕。”谢之凛小声哄他。
“太子。”洛长宁小小地打了个寒颤。“我看到太子在欺负他的伴读。”
八岁的洛长宁的词汇量着实有限,他没办法描述他所看到的场景——皇子伴读的用处说到底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来挨先生的打。皇子的身体里毕竟流淌的是皇室的血脉,外人若是加以折辱那便是大不敬之罪,所以必须安排这么个替代品,代替皇子挨先生的板子。
洛长宁这次来到古代世界的落点正是纱帐前方距离太子不远的地方,太师着太子从头背诵《春秋》,错一个字便赏伴读一板,太子只流利地背出了几句,后面的磕磕绊绊,以至于戒尺无数次落在伴读的掌心。
旁的人他尚不清楚,洛长宁只能看出太子眼里蕴着无尽恶意,又在先生转回身后消失殆尽。
戒尺数次烙于伴读掌心,那双手红肿得老高,于是洛长宁惊恐地穿过纱帐,然后瑟瑟发抖着一头钻进谢之凛怀里。
“洛长宁?有人唤你。”
他呓语着什么从梦中醒来,鼻尖依稀漂浮着好闻的麝香味道,洛长宁在黑暗中睁开眼,他什么都没看到。
“少爷,先生让我带你上楼。”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还留在古代世界里没脱出来,好在身上的酸痛感将他拉回现实,洛长宁用力眨眨眼,在黑暗中判断出正在摇晃自己的是家里的佣人。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有朋友来看你,先生让我带你回卧室,还让我嘱咐少爷一句话。”
咔哒一声脚腕上的锁链被打开,洛长宁捏着鲛珠从床上坐起来,还有些头重脚轻,刚刚有关于国子监的梦境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佣人动作麻利地在黑暗中给他穿上拖鞋,然后半是搀扶半是强迫的把他拖到地上,就近沿着楼梯上楼。
“先生说:‘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当然知道。”他咕哝了句。
过于强烈的光亮迫使他迅速闭上眼,眼前一片血色,光芒反而让他的头比刚刚清醒不少,洛长宁在心里开口:“谢之凛?”
“嗯,我在。朕……一直都在。”
他死死攥着鲛珠,就像攥着枚救命稻草,佣人眼神怪异地看了他胸口握紧的拳头一眼,没有发表任何不合时宜的评价。
没有人能看得到这枚鲛珠。洛长宁从未如此庆幸这点。他最终瘫倒进柔软的床铺里,这次床上不像上次那样散发着薯片的油腻味道,这让他轻松不少,洛长宁昏昏沉沉地盯着天花板,心里默默盘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不到四个时辰。”谢之凛在他心里答。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他用手指摸了摸心口,那里暖融融的一团,它没有受伤。“不能再麻烦你更久了,有人要见我,我先——”
“我会等你。”
门把手微微旋转,很快有人推门而入,洛长宁挣扎着起身,看到程橙毛茸茸的脑袋从门缝里探进来。
“程橙!”他惊呼。“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呗,你家里人说你身体不舒服。”见找对了房间,程橙这才推门进来,背后背着书包,边说话边比比划划。“我还给你带了今天发的卷子呢,这——么大一叠。”
能见到面有表情的活人的感觉真是好极了,洛长宁终于感觉到胸腔里那颗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慢锈死的玩意重新开始了它的挑动,就像他还活着一样。
“就算生病了也得好好做作业啊!”程橙故意学着老黄的声线说了句,然后自顾自地咯咯笑出声,将书包丢在他床边,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从书包侧面掏出个遥控器似的东西。“不然我明天抄谁的。”
洛长宁不解皱眉,不过还是配合着程橙继续说下去。“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都生病了你还想着抄我作业呢。”
程橙拿着遥控器谨慎地绕着他的床铺转了一圈,嘴巴不停:“那是,快快,从你最擅长的历史开始,说真的我直到现在也不理解为什么我们非学历史不可,学了还能改变什么既定的过去吗?《1984》is watching you?”
程橙最后在他床上的抱枕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遥控器前端的红灯一直在亮,程橙轻手轻脚地将抱枕套掀开,从里面摸出一枚黑色的东西。是个窃听器。洛长宁在判断出这点后脑子登时嗡地一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涌到头顶。
程橙再次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好哥哥,快点写,今天历史留了整整三套卷子,我给你放歌听。”
程橙原封不动地将窃听器收回到抱枕里,然后将手机开外放,置于抱枕正上方,金属摇滚乐在房间内噼里啪啦的回响,程橙跟随着节奏摇头晃脑。
“快点,我清史背得稀烂,要么你给我念答案我自己抄也行。”
程橙强行将一个笔记本塞到他手中。
To洛长宁:虽然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具体都发生了些什么,但我可以猜到一部分,你能看到这几句话也证明我刚刚已经证实了这点。作为朋友我没法帮你更多,不然你爸肯定报警说我拐卖人口,我没法在你家呆太长时间,但是你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尽管提,程哥哥能帮一定帮。
PS:不陪睡,程哥哥卖艺不卖身。
洛长宁惊讶地从本子里抬起头,程橙一双猫眼眨了眨,对他露出个有些狡黠的笑,露出两只小虎牙来。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不知道程橙是如何发现他刚刚被家暴过的事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位年纪相仿的同桌手中会有检测窃听器的工具,洛长宁从程橙的书包里抽出根水性笔,在程橙那段话的下面写到:检查我的书桌,里面有一个白色的药盒,我需要你下次来的时候帮我带一片药过来。
程橙瞪着猫眼从相反方向盯着他写完这一行字,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个一,意思是:只要一片?他点点头,在本上写出江郎的名字。程橙立刻作恍然大悟状,比了个拇指示意完全没问题。
程橙并没有在他家逗留太久,很快拎着书包出门,几分钟后保姆过来敲门,而洛长宁也被迫起身,跟随保姆回到地下室,回到黑暗里。
头依旧疼得要命,洛长宁在黑暗中将自己挪回床上,挥之不去的潮湿味道无处不在。他把额头贴在冰凉的墙面上,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思绪不由自主地跳跃到那个在他睡醒之前始终盘桓与脑内的梦境里。
国子监,太师,太子,被戒尺抽手的伴读。那个梦境如此真实,不似幻觉中的朦胧一片,他可以清晰地记得谢之凛身上的体温。如果说上次与放风筝有关的记忆还可以说成是某场没有前因后果的虚妄幻想,是他在脑海中使用‘童年’与‘玩伴’这两个关键词拼凑出的故事,那么当它发生第二次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洛长宁总觉得,也许这一切真的是曾经历过的过去,谢之凛都还记得,只有他全部忘记了。
他握住脖颈上的鲛珠。“谢之凛。”
那边谢之凛有些气息不稳,不过还是很快答应道:“在。”
“……你在做什么?”他怀疑地皱眉。“喘成这个样子。”
“一点小麻烦。”男人答,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现在是否方便过来?”
洛长宁平心静气,试着像上次跨越世界那样在脑海中描摹世界之间的纽带——谢之凛的脸,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身体依旧在对古代世界表示拒绝。
“不行,我试过了,过不去。”洛长宁挫败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