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19、象牙塔

　　唐繁锦连看三天的警匪片，已将‘敌退我进，敌软我硬’的道理深刻在脑海里。她见蒋玉涛语气放软，随及抬头，用出示警官证地姿势拿起手机，板着脸问：“这账号是不是你的？”

　　蒋玉涛挑眉：“嚯，你是来兴师问罪啊。”

　　唐繁锦下巴微昂，丝毫没有畏怯：“快说，到底是不是。”掌心又泛汗意，将轻微颤抖的左手藏入身后。

　　蒋玉涛转眸看向手机屏幕，聊天记录仍停留在上周二。自被拒绝后，唐繁锦又发了许多询问的话，可他当时已心灰意冷，没有精力再去回应。

　　“对，是我的。”
　　蒋玉涛说，眼里没有情绪，“你还有什么问题。”

　　唐繁锦一怔，如泄气皮球般颓然道：“我在问身份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我以为你会立刻想到我。

　　蒋玉涛下意识要这么回答，话到口边又止住：“顺手帮忙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唐繁锦眉梢轻蹙，忍不住要再做询问。

　　蒋玉涛赶在她开口前岔开话题：“看来你状态调整很好啊，说话都比以前有底气。”

　　唐繁锦尴尬，嘟囔着解释：“还好吧，我都跟电视剧里学的。”

　　蒋玉涛见她心虚的模样暗觉好笑，皱眉做指导状：“有时间看乱七八糟的剧，不如将心思用在视频制作上。”

　　“你管我。”
　　唐繁锦嘴角下撇，借着羞恼反驳道，“今天是我来对你问话，不用你来教育我。”脸颊微红，仍坚定地看向对方。

　　蒋玉涛更觉得她可爱，环抱着的小臂顺势前推，倾身，左右手腕搭在膝盖随及十指交握：“那小唐警官，还有其他疑问吗。”

　　唐繁锦囧得慌，眉头松开又皱起。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我账号信息的？”

　　“嘶......”
　　蒋玉涛眯眼回忆着，话音拖长，“就是你家闹贼那次，我收拾房间时正好瞧见。”

　　“可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唐繁锦咬唇，难掩语气中的愧疚，“为什么还要帮我做这些。”垂眼，硬撑起的气势荡然散去。

　　话落，一瞬沉默。

　　蒋玉涛收起玩闹表情，轻声说：“因为我担心你，想让你早些休息。”

　　唐繁锦一怔，瞬间抬头看他，嘴唇轻颤，竟有冲动想说出心事：“我......”

　　恰时，蒋玉涛却飞快摆手，笑：“如何，被我猜中了吧，就知道你想听这种肉麻的话。”身形后仰，依坐在靠枕上，“我这人有严重洁癖，看不得地面有脏，加之当时等得太无聊，没事做就顺手收拾房间。”

　　唐繁锦长睫轻颤，不甘地问：“就只是这样吗？”

　　“对。”
　　蒋玉涛看向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就只有这样。”

　　一瞬间，唐繁锦想拔腿逃跑。她感觉自己简直愚蠢透顶，才会自寻欺辱般非要讨个回答。

　　蒋玉涛不喜欢她，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可为什么还会感到如此难过。如果对方读懂她方才为何而触动，现在的回答就是在明确拒绝吧。

　　是的，一定是这样。

　　唐繁锦深呼吸，勉强压抑眸间酸涩，垂在膝头的手却攥紧裤腿；“谢谢你。”抬头，笑容湿润，“改天我请你吃草莓蛋糕。”吸鼻子，又慌乱补充，“蛋挞也行，随便你选。”

　　‘这家伙，是对谁都送蛋糕吗？’
　　蒋玉涛倍感烦闷，正欲岔开话题却见她眼底微红，目光一顿，而后飞快移开：“我最近戒糖，吃不了甜食。”

　　“骗子。”
　　唐繁锦闷声说，扭头看向旁侧的垃圾桶，“我都看见你扔掉的糖纸了。”

　　蒋玉涛叹气，倾身替她添水：“草莓蛋挞。八个装一盒，勉强来两盒吧。”皱着眉，口是心非的模样就像是推脱红包的小孩。

　　唐繁锦终于被逗乐，也学着开起玩笑：“两盒哪够，起码也要六盒，要不就给你张兑换券，随时需要随时获取，数量由你来定。”

　　蒋玉涛挑眉说：“这么好？”

　　唐繁锦点头：“当然，你帮我太多，几盒甜品都算不上什么。”

　　‘对，就这样平淡交流就好，让时间抹去所有的尴尬。不要想，也不要奢求回应。’
　　唐繁锦告诉自己，扬起的唇角逐渐僵硬。

　　话落，屋内却安静下来。

　　蒋玉涛沉默着，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唐繁锦喝水掩饰尴尬，盯着水面说：“你最近还好吗？”指尖磨搓杯壁，声音极轻。

　　“就这样吧。”
　　蒋玉涛别开视线，缓而放下翘起的腿：“稀疏平常，混吃混喝。”话落时勾唇，眸间难掩嘲讽。

　　“我听说......”
　　唐繁锦抿唇，余光扫向紧闭的房门，“你重新开始录音了。”

　　“听谁说的。”
　　蒋玉涛挑眉问，“李立？”

　　唐繁锦放下水杯，双手局促地搭在膝头：“对。”

　　蒋玉涛嗤笑：“这人嘴巴里没虚实，他说的话你可不能随便相信。”

　　唐繁锦反倒松口气：“所以你最近都很有空吧。”试探地抬眸，眼里难藏紧张。

　　蒋玉涛瞧见她手里攥紧的本子，一瞬就猜出其想法；“嗯，就吃饭睡觉，偶尔锻炼浇花。”脑袋微侧，观察起对方的反应。

　　果真，唐繁锦更加紧张，垂眼看向地面，半晌仍支吾不出一整句话：“既然如此，那可不可以，就—”

　　话说至此，掌心却是一空。她慌乱间抬头，正好触及对方含笑的眼睛。

　　蒋玉涛晃了晃本子：“我明天正好有空，你如果愿意的话就来试听一节课。倘若我教学能力不足，你就只能去找李立了。”

　　唐繁锦眸子一亮，眼睛像藏着星星：“好，几点钟。我一定准时来上课。”

　　蒋玉涛回忆起她早八点仍拉紧的窗帘，思索着说：“十点，能起来吗？”

　　“可以！”
　　唐繁锦回答得飞快，竖起右手做发誓状，“我保证完成任务。”

　　蒋玉涛被逗笑，指节蹭过鼻尖：“那回去吧，我要先做些准备。”

　　唐繁锦赶忙起身，离开时又瞥向那扇紧锁的门，眸光微沉，脚步由急转缓。

　　回到房间，她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回关蒋玉涛。那有着初始姓名的1级账号上，终于增添一位新粉丝。

　　“滴滴。”
　　桌面弹跳着红点提示。

　　唐繁锦顺手点开看，是最新上架的有声书广告，黑色宋体的书名后竟跟着个熟悉的名字。

　　“成杰？”
　　唐繁锦蹙眉，回想起蒋玉涛屋里那扇被紧锁起来的房门，以及垃圾桶里成团的文稿。她点开最新期的节目，刚试听两句就觉察不对：成杰明显改变了换气的方法，气息更沉稳，语调随文本的内容明显转化。

　　从底下的好评来看，成杰无疑是选择了正确的思路，可他在字节间偶尔的停顿，仍能看出对新方法的不适应。如果是自己琢磨的方案，又怎会出现这种低级纰漏？

　　唐繁锦思索着，双眉愈蹙愈深，反复将节目听过三四遍，竟然隐约感觉许蒋玉涛播音的风格。她心一沉，紧盯着播放栏里的‘回梦’二字，拼命忍耐仍压不住奔涌而上的愤怒。

　　时间在分秒中过去，唐繁锦掏出手机给李立发微信：“你知道蒋玉涛接的有声书叫什么名字吗？”

　　两分钟后，李立发来语音：“蒋哥好像提过一嘴，我想想啊。叫什么回，回。哦对，回梦。”

　　结束，是漫长的沉默。

　　唐繁锦攥紧手机，心脏快速跳动着仿佛要越出胸膛。她猛然扯过键盘，指尖飞快起落，在一串赞美后面留下自己的评论。

　　晚间，蒋玉涛推开浴室的门，水珠顺胸膛滑落打湿腰间系的长巾。他擦拭着头发向外走，目光无意间瞥向电脑，正好看见《回梦》弹出最新更新。

　　蒋玉涛下意识关掉提醒，鼠标肩头停留在红叉上，片刻又往播放键移动。他以为自己早就能做到不在乎，可偏偏依旧不甘心。

　　点开播放页面，音响里传出成杰的声音。

　　蒋玉涛喝了口草莓味的苏打水，靠着椅背，冷眼看弹幕式的评论。称赞的话不断出现在页面上，言辞浮夸而没有内涵。他眸色愈看愈沉，郁气再次压住胸口。

　　蒋玉涛想要暗灭屏幕，抬手时却是一怔，指尖悬在按键上，许久没能落下。

　　“我是《伴你同行》的资深用户，成杰的停顿和语气与录制节目时不同，能听出是参考过前同事的播音技巧。请大家北林市广播电台官网查看，听过就能知道真相。”

　　在诸多称赞中，这条评论显得极其突兀，它甚至只闪过一瞬，就立即被掩埋在好评里。

　　蒋玉涛莫名有些紧张，点进评论里看，留言者的头像是只深棕小熊。他愣了愣，忽而笑着低下了头。

　　隔日，唐繁锦站在蒋玉涛门前。她左右手交替拿着竹篮，时而踮脚缓和紧张，心里默念起数字：“一、二—”

　　“挺准时的嘛。”

　　没数到三，门就被向外推开。

　　唐繁锦顺势抬头，就看见逆光而站的他。

　　蒋玉涛咬着棒棒糖，抱手斜靠在墙边。他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微卷的头发趴在耳后，整个人的气质温暖而柔和：“进来吧，准备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