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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小步舞曲(上) ...

  •   夏宁俭视角:

      “宁俭。”戒占操着一口韩国腔的普通话打破了酒吧里略显沉闷的气氛。
      送走了卿儿,我感到有些疲倦:“嗯?”我抬起头,看着他。
      “经营酒吧,不是你的梦想吧?”戒占的语气有一丝迟疑,可能是在考虑措词。
      我冲他歪嘴一笑:“没有什么所谓的梦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心微微地颤了一下。我惊异于一个和我不甚熟悉的外国男人竟然能从我虚伪的外表看到我内心对某种事物的渴望,而我深爱着的依依却从没有问过我。
      关于梦想,我们那时太年轻,不懂得珍惜,只能傻傻地看梦想从指间溜走,还轻笑着不以为意,若干年后,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在每个如水的夜里哀悼那逝去的年华。
      对于依依来说,她的梦想不过是找一个英俊的白马王子,穿着水晶鞋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翩翩起舞,看样子,她的梦想近在眼前。
      而我的梦想,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依依告诉我,你大学四年从未谈过恋爱。”戒占继续说道。
      “我没想到,你对八卦新闻倒是如此热衷。”我冷冷地对他说。
      他一怔,随即浅浅一笑,那是韩国人特有的标准礼节性笑容。我感到一阵恶心,仿佛有一千只知更鸟在我面前叫嚣,那种反胃的感觉涌上了喉咙和舌尖。
      我从来都不喜欢韩国人,并不是针对戒占,而是任何韩国人,以及和韩国有关的事物。没有什么理由,也许是因为他们总在不满的时候展开恭敬的笑容,让我从骨子里感到腻歪。也许是他们整日里所谓的大韩民族中心论让我觉得有种无厘头的喜感。但依依喜欢,她爱着戒占,虽然这种爱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持续的爱情体验。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依依的审美会达到某种极致,然后走向溃败,如同绚烂的樱花临死时发出的阵阵恶臭,那是灵魂被腐蚀后所散发出来的味道。那之后,我将看到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她就又是我的依依了。

      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怕我罪恶的企图会被戒占看穿。虽然平日里他对人总是笑脸相迎,但若是扯上依依,他远没有他认为的那般冷静自制了。
      我累了,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然而,我却不得不乖乖坐在心爱的唇形沙发上,因为,此刻依依正在喋喋不休地向我抱怨着。
      “拽什么啊,老男人,还是无趣的老男人,这种人就应该关在发霉的房间里,整日里见不找阳光。”依依大刺刺地坐在唇形沙发的扶手上,她双腿交叉,脚尖随意颤抖着:“我可是要多礼貌有多礼貌地给他递上了我的名片,还无比亲和地问他对你有没有兴趣,你猜怎么着?”依依突然停住了正在空中乱摆的手,睁大眼睛看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的我。
      我并不开口,只是冷眼看着她。
      “他,他都不知道你叫宁俭。”依依知道我在生气,刚才还高亢华丽的女高音顺势降了一个八度,变成了温柔的小兔子:“宁俭,我只是……你别生气嘛。”她像一只小猫般蹲了下来拉住了我的衣袖,轻轻摇晃着。
      我见她一脸讨好的样子,气不由得散了一大半,我搂住她的肩膀说道:“无所谓的,依依。”说着我弹了一下她饱满的额头,像哄孩子似的把他交给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戒占。
      戒占冲我抱歉地眨了眨眼睛,我假装没有看到。我和依依之间,从来都不需要他来调和。

      我站在她的楼下,抬头看着二层亮着橘色灯光的那户人家。我仿佛听到了那里面婴儿的哭声,女人在厨房里做饭时所发出的叮叮咚咚的声响,男人倒在沙发上一边随意转换着电视频道一边悠闲地哼着跑调的小曲儿。
      我笑着,我相信,那是我所能展露的最美的笑容。
      此刻,倪桑一定沉浸在幸福里,丈夫、儿子、婚姻、这不就是她所追求的一切吗?
      倪桑是我另一个发小,我认识她的时间要比认识依依早得多,早在上幼稚园的时候,我和她就是一对天下无敌的活宝兼死党了。
      她和他的丈夫陈杰从高二一直谈恋爱谈到大学毕业,经过了不亚于抗战的艰辛。在他们二人毕业的第二年正式步入了婚姻殿堂,当年他们的儿子陈明润出生了。
      从最初父母的绝对反对,到现在的情比金坚,她这条路走来,那里面的血和泪,我看在眼里。
      我羡慕倪桑,这个为爱情肯放弃一切的女子。我爱她,比她丈夫更爱她。我曾和她在一月的北京街头迎着狂风抱头痛哭,任刀子般的风割伤我和她的面颊。如果她得不到真爱,我恐怕自己会先啼血而死。
      倪桑的生日比我小半年,却一直是我的桑子姐。在她还仅仅是个五岁小屁孩的时候,便肩负起照顾我的重任,以至于长大后她总是半抱怨地对我说:“你是我的小祖宗。”
      我喜欢听她一边说这句话,一边给我煮鸡蛋西红柿面。当她端着飘香四溢的汤面从厨房里走出来时,我的泪总会在眼眶里打转。她永远都记得,我不吃蛋黄,所以她会在厨房里替我把蛋黄小心地挑出来。
      现在呢,她的爱全被她丈夫和儿子分了个干净,在没有多余的爱可以分给我了。
      所以,我只能站在门外幻想着热气腾腾的鸡蛋西红柿面和她总带着笑容的圆脸。
      是我不主动联系她的,早在我还扎着土气的马尾小辫子满街乱跑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你结婚了,我就再也不缠你了。”
      我做到了,他们结婚以后,我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不变的是每周一次长约一个小时的电话问候,和每半年一次的例行茶会。
      她虽然不说,但我心里明白,陈杰一定在家里反复教育她,不要再跟夏宁俭混下去。其实陈杰这样做并没有错,我的确是一个极不负责任的人。
      桑子姐,我知道我不争气的咸豆子又要掉在灰不拉几的柏油路上了。在眼泪掉下的刹那,我转身,上了车,点燃了发动机,呼啸而过。
      那是她的一个新天新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了,海也不再有了。
      我突然很想回家,那里才是我避风的港湾。

      混乱之极,这是每一个第一次来我家参观的人最真实的感受,一柜子一柜子的衣服和鞋子,还有随意堆在各个角落里摞起来有一人多高的书籍,构成了我家的主旋律。卿儿说,我是一个极度追求物质丰盈与精神满足的人。我总是用笑容作为回答。
      我打开了音响,海顿的《告别》顿时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我从衣橱里随手拿出一套dior的乳白色睡衣,把它挂在了浴室里。我追求生活细节的品质,睡衣的材质是决不能马马虎虎应付了事的。当洒满了薰衣草干花的洗澡水没到我脖子的时候,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空气里弥漫着紫罗兰精油诱人的味道。
      某一刻,我突然想到了他,想象着他正躺在我的对面,深幽的紫色光线照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想象着他伸手温柔地抚摸我的额头,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我的脖子上,让我产生一阵微痒的刺痛感,他纤细白皙的双手在我身上游走……
      近一个小时,我才恋恋不舍地从浴池里爬出来。
      轻柔地在全身涂满兰蔻精华液,喷上了kenzo的香水,在悠然的嫩叶淡香下,我懒洋洋地倒在了唇形沙发上。这款鲜红色的唇形沙发在世界上只有两个,现在它们都属于我了,一个放在酒吧里,一个放在了家里。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幸福感,煮了一杯伯爵红茶,拾起了地上那本刚看了一半的小说——米兰昆德拉的《搭车游戏》。

      人只是一种偶然的存在,那副面孔,才是真实的自己?
      又该用怎样的方式面对不同的人。
      为谁而活?亲人、爱人、亦或陌生人?
      它们相爱,却都只依恋一面的对方,
      那另一面呢?
      游戏开始以后,才发现结束遥遥无期。
      不经意地放纵,打破了她精美的玻璃鞋。
      王子迷茫了,他找不到他的灰姑娘。
      合上了小说,我长叹了口气,蹒跚着起了身,把自己扔上了柔软的双人床。
      先前的天地已经没有了,海在哪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小步舞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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