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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惊蛰 ...

  •   十四番棣棠 2
      宁无瑕正好有一肚子疑惑,赶紧追问,王侧妃这才知道宁无瑕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周围没有眼线,她用丝帕掩在唇边小心地说道:“靖安王没能回返京城,犊头部的人造反了,埋伏在在半道上阻截大军,王爷正领着人平叛呢,归期待定。”
      宁无瑕当然听出了王侧妃的话外音。犊头部首领等人在祁山前往雪鸦关之前就获罪入狱了,他们的部族早不反晚不反,偏偏在昂可喇人已经悉数被灭的时候造反,就连宁无瑕这种对兵法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这极不合理。祁永说跟他无关,那么也就是说,这事儿跟赵皇后脱不了干系,跟赵皇后背后的十九部更脱不了干系,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把祁山拖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是有什么打算?
      宁无瑕焦灼地追问:“小虞姐姐呢?她有没有来?”
      王侧妃摇头,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屏风外头却转进来一位面生的年轻小太监,笑吟吟地给两位贵人请安后,冲着王侧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侧妃脸上明媚的笑容一霎那间变得灰败,宁无瑕立刻明白过来,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
      太监没有出声催促,只是把腰身躬得更低了一些,王侧妃手心里涌出冷汗,弄得宁无瑕的手也又冷又湿。小太监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笑着抬起头来打量两位同时沉默不语的贵人,笑意恰到好处,既让贵人知道他正在等待,又不让贵人有被催促的不悦。
      终究王侧妃还是低下头,把手缩回去,小声地笑了笑,反倒是她在宁无瑕的手背上安慰地轻轻拍了拍,然后随在太监身后,穿过满堂宾客,缓缓走出了成泰殿高大的殿门。
      宁无瑕简直不敢相信,北遥皇帝已经到了如此明目张胆丧心病狂的程度,她按捺住剧烈的心跳在原地站立了很久,意兴阑珊地回到座位中,一抬首,分明看清了端坐在凤椅中的赵皇后唇边一闪即逝的苍凉微笑。
      宁无瑕很想因为祁山的原因怨恨赵皇后,但是面对一位绝望到了极点的妻子和母亲,她又丝毫生不出恨意,她不敢想象在这样一座可怕的皇宫里生活了几十年是一种怎样的折磨,成泰殿中满室觥筹笑语的背后,又掩藏了多少肮脏和痛苦。
      王侧妃离开时无助无力的背影彻底消磨了赵皇后的耐心,没过多一会儿她就借口不胜酒力离开了宴会,留下一位白贵妃坐镇。宁无瑕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皇宫躲回驿馆里,她其实也被王侧妃的事吓到了,更加地开始后怕前些天晚上在端集园与北遥皇帝的相遇。
      赵皇后的办法摆在眼前,宁无瑕端起玉杯抿了两口酒,佯装擦嘴时将酒全吐在袖子里,然后手指轻按太阳穴,也开始不胜酒力。
      以为是照本宣科,没想到却是自掘坟墓。北遥人办起宴会来通常都是通宵达旦,没有在天亮前结束的,为了预防有些宾客们酒醉后不便行动,或是太过疲惫了支撑不住,在宫中特地开辟了几处供人休息的地方。宁无瑕情急之中没有想到这一折,只能无奈地由白贵妃亲自陪送到了一处陌生的馆阁中暂时休息。
      捏着鼻子喝了两口醒酒汤,侍女小心地给公主卸了几件太重的钗环,脱了外面的大衣服,扶她躺在床上。
      卫国人常常嘲笑北遥的一点就是,北遥人只是从形式上学会了卫国人对精致生活的追求,但是缺少了千年文化的积淀,形似而神不似,北遥所谓的精致,更多的表现为金钱的粗暴堆积,反正几百年来他们掠夺到了足够多的财富。
      北遥皇宫中的每一处都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即便是宁无瑕现在休息的这座馆阁平常没有人居住,但也装饰得堆金砌玉奢华无度。
      心情烦乱,又喝了几口怪里怪气的醒酒汤,然后被屋子里某种不知名但显然十分昂贵十分浓郁的熏香一熏,宁无瑕胸口里堵得实在厉害,只想立刻到空气清新的地方好好喘一会儿气,再在这里躺下去,她不是要被闷死就是要被憋死。
      想到这里,宁无瑕从床上起来,刚趿上鞋子还没来得及提起鞋跟,屋外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豪爽的大笑和沉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带着泣意的连声哀劝:“万万不可啊皇上!皇上!万万不可!”
      宁无瑕浑身一个激灵,屋子的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在端集园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北遥皇帝步履蹒跚但速度很快地从外面冲进来,停在离宁无瑕只有数尺远的地方,带着满身酒气大笑着看向傻站在床边已经僵硬的她,沉声笑道:“果然是你。”
      广泰殿中,祁玉用足了所有的心思在宾客之间周旋,见到北遥皇帝还是老样子,喝酒喝得十分豪爽杯到即干,他稍稍放下心来。照这模样父皇应该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醉倒,那么他今天晚上的担忧也就自解了。
      可是北遥皇帝酒至半熏时却起身离去,没过多一会儿有人来禀报,陛下与东宫王氏同去了宫中某处。祁玉心中暗叹,侧目打量着人堆中鹤立鸡群正侃侃而谈的太子祁永。
      北遥人喜爱摔角,就在这样隆重的宴会上,数名北遥将领喝得半醉一时兴起,当场就在厚厚的地毯上摔将起来,引得无数喝彩和掌声。
      祁玉向后退让数步,退出了沸腾欢乐的人群,趁这个机会向殿外走去,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站在广泰殿前两根高大的石柱中间的阴影处,祁玉久久凝望着广场中央刚才歌舞表演时燃点的巨大火堆,思忖着应该如何应对赵皇后及十九部挑起的犊头部叛乱。
      太子祁永突然从殿内快步跑了出来,带着满脸怒意向前疾走。远远地有一名侍卫走到广泰殿殿门外探首向里面张望了片刻,然后看到石柱边的祁玉,赶紧走到近前向他禀报元嘉公主的行踪,他的话只说到一半,祁玉想也没想就迈开脚步,飞快地祁永消失的地方赶去。侍卫紧跟在新野王身后,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飞快地说了出来:“已经有人去向青蕤宫报信儿了。”
      祁玉脚底下不停,口中怒斥:“是谁把父皇引过去的?”
      侍卫哪里知道,只能摇头。主仆二人越走越快,在没人的地方快步奔跑,转过一道长廊,老远已经听见了太子祁永的厉喝声和女人的哭泣声。祁玉心向下沉,错眼间却看到苗金翅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哈着腰伸长了脖子缩在墙根儿朝喊声哭声传来的地方张望。
      见到突然间出现的祁玉,苗金翅象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弯腰行礼,祁玉顾不上他,加快步伐往前走。苗金翅跟着王爷向前跑了两步,伸长了胳臂,但是他哪里跟得上祁玉的速度,只得眼睁睁看着王爷一头冲进了那一团乱麻中。
      新野王府的内侍大总管长声叹息着停下脚步,一张白净的胖脸上全是踌躇难决的纠结神情,习惯性拢在袖子里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渐渐握紧。
      苗金翅孤身在北遥三十余年,以为故国的人早就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流落异国的谍报弃子,这么多年有无数卫国的官商使节来到北遥,他也从没想过要和故国的人联系,忘了就忘了吧,被放弃就被放弃吧,他甚至已经记不得幼年离开卫国之前受到过的所有培训,武功也早就撂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他现在就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多走几步路就要大口喘气的白胖太监而已。
      然而乐浪王宁景阳临离开玄武城时,派宫中眼线给他递的一个讯息,彻底打破了苗金翅在宫中平安混到寿终正寝的奢望。原来他留在故乡的老母亲还活在人间,已经忘记了相貌的两个弟弟也好好地活着,在老家那个苦哈哈的山沟沟里头置房子置地,还给苗家续上了香火。
      亲人们能否继续平静安详的生活,就取决于苗金翅今天晚上是否能依照着宁景阳的指示行动。说起来,宁景阳的指示并不难实行,只要他设法在北遥皇帝出现在宁无瑕身边之后,将祁玉引来即可。
      苗金翅两只小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他其实并没有遵从宁景阳的指派,更没有设法去引诱自家的王爷,这到底是对于故国的背叛,还是对于王爷的忠诚?苗金翅无法判断,但是王爷居然火急火燎地从宴会上赶了过来,这说明王爷早在宁无瑕身边安了眼线。
      苗金翅在向高勒奇打听小道消息的时候听说过,卫国这位元嘉公主是三爷靖安王的心头肉,为了她,哥儿俩间甚至起了好几回冲突,祁玉更是不止一次说过要取了元嘉公主性命之类的狠话。
      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要取她性命的样子?苗金翅心中一凛,眼前的局面似乎变得更乱,他咬一咬牙,拎起袍角迈开两条胖腿向祁玉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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