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中月》原野古刀

85、计划

　　沈掇星喜上眉梢地将那颈链送给了谢池月，但并没告与他其特殊用途。谢池月知他这性子倔，常塞给他一些小玩意，推拒不得便收下了。

　　后来才知，原来这人心里装的是这点坏心思。

　　用过晚膳后，谢池月本想回屋中重理思绪，看看是否能揪到些线索。可那沈掇星又来缠人，赖在谢池月屋中不肯离去。

　　谢池月燃起助眠的熏香，也不赶人。

　　沐浴完后便身着宽松的衣袍，腰带随意地系着，他的脸颊被洗漱时的雾气烘成绯色，肤白若雪，嫩如豆腐，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梨花香，不由让人心神荡漾。

　　美人出浴，白肤笼香，不知迷了谁的心房。

　　沈掇星坐于榻上就看着他痴笑。

　　谢池月无奈地摇摇头，径直步去书桌落了座。他坐下便拾起先前未阅完的书籍，神情专注，旁若无人。

　　沈掇星被冷落竟也不怄气。他神情眉宇间透着狡猾和邪气，倒真像只狐狸。

　　沈掇星移步到谢池月身后，也坐了下来。下巴自然而然地靠在谢池月的香肩上。因刚出浴，薄薄的衣裳随意地耷拉着，锁骨处一览无遗。下巴这么一靠便可直接肌肤相亲地触到白肩。

　　这个姿势倒是没影响到谢池月看书，谢池月便淡笑不语，继续读书。沈掇星动作轻柔地嘬着谢池月颈间，同时手也不安分地于谢池月的腰间噬无忌惮地游走。

　　谢池月耳根通红，被他弄得痒了，便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以示抗议。“掇星！”

　　沈掇星不以为然，明知故问：“怎么了？”

　　谢池月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他的额间，笑骂道：“别闹。回你房间去。”

　　沈掇星委屈又不知所措地眨眼，“这么快就要被打入冷宫了么？直接跳过宠幸期了？”

　　谢池月啼笑皆非，总觉得自己的心脏早已溃不成军彻底沦陷。“你又不是妃子，调戏我愉悦么？”

　　沈掇星狡猾地一笑，动了动身子，变了姿势。他把头倚在谢池月的双腿上。“非常愉悦。什么妃子，本官是正宫。”

　　他语气蛮横无理，十分得意。

　　谢池月低笑了一会，“不要再乱摸，等会心神都被你摸了去，我还如何将心思放于书上。”

　　沈掇星见好就收，只乖巧道：“遵命。”可说罢又觉美人在前，不占便宜非君子。又死性不改地添了句：“就搂着，不摸。”话音一落，谢池月便觉腰间一紧。

　　他怦然心动得厉害，只虚张声势地作了一噤声的手势。敛起那心猿意马，继续读手中的书卷。

　　沈掇星许是许久未曾好好歇息。不逾半柱香的时间，他便于谢池月怀中浸入梦乡。

　　因是睡梦中，那张脸上平日里的凌厉又盛气凌人褪去几分，倒是添了几分平和同温柔，剑眉也舒缓了下来，薄唇轻抿，一副乖巧聪明的邻家少爷之态。

　　谢池月早就刨了心失了魂，哪还有闲情去一心只读圣贤书。他的目光不知何时早就钉死在了怀中人脸上。他凝视着那张毫无防备的脸，手指下意识便覆上去捏了捏。

　　他动作不敢大，若说沈掇星对他的爱意是张狂又护短的，那他对于沈掇星便是小心又缜密的。

　　反正心槽早就被沈掇星搅了个天翻地覆，他拿得起放得下，那倒不如沉醉个痛快。

　　原来他也是醉生梦死之人。谢池月想。

　　他小心翼翼地把沈掇星的右手抬起，略施灵力，谢池月的左手同沈掇星的右手便分别渐趋浮现出两个闪着黯淡红光的同心结。

　　他知道沈掇星在上次共情中能“顺风顺水”地把他救出实在是太蹊跷。并非是他不信任沈掇星或是质疑他的才能，而是此种共情是被设计过的术中术，不是想救便能救的。

　　一般人根本就插手不了别人的共情，只得袖手旁观或隔岸观火，除非是施术者才进去到别人的共情中去。

　　谢池月觉察此后，便暗自调查。顺藤摸瓜地探究一番后，便知晓要强行进入此种共情之术中，必须与共情者血液相融。

　　谢池月愈发不解，他同沈掇星非亲非故，何来血液相融一说？

　　他只觉诧异，便又暗自查了下去，想一探究竟是否有术式是能让非至亲之人血液相融的。

　　这一查便查到了魂痴咒。此咒是禁术，得知此咒的影响后谢池月气得心都在颤。他几乎是又愤懑又心疼，他怪沈掇星不惜命，非要把自己的命送到谢池月手上。

　　谢池月无声地叹息，眸中充斥着复杂的情感。他用灵力化出一段红绳，并把它分成两段。用“归期”划破自己掌心后便以血浸之，将其分别融入二人的手臂。

　　二人血肉里融着的同心结交织成金红色，散发着淡光，随后逐渐黯淡直至完全被浇灭隐藏。

　　如此一来，此魂痴咒便不再是单向作用于其中一人。

　　君若死我绝不独活。

　　无论是谁踏上了不归路，另一方都要誓死相随，哪怕是黄泉路奈何桥，哪怕是丢了魂，失了命，他们也是比翼鸟，连理枝。

　　谢池月又轻又柔地亲了一下沈掇星的额间，其动作如蜻蜓点水。“这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怕赌，命都给了，我还怕魂散么。”

　　他喜欢这个人，他不愧于人，无畏于天。

　　黑云压城，墨色染了一片天。只不过那场酝酿着的风暴始终没有降临，咄咄逼人的闪电雷鸣似乎只是一个警告，此刻它像至高无上的佼佼者肆意横行地玩弄人间。

　　终于，苍穹闪过一道瘆人的光，像是战争的号角被奏响，在霎那间拉开了战争的帷幕。

　　这雨不如那春雨，缠绵甜腻，又不似秋雨那般，飒爽温柔。它仅仅代表着暴戾和支配，肆无忌惮地击打在人间。

　　此时已是深冬，厉雨落青砖瓦墙，寒意早已透了人间。

　　繁圩上，没来得及在冷雨来临前撤走的商贩此时兵荒马乱般于雨中奔走，也顾不得雨染湿了粗布衣裳。他们推着贩卖商品的小车子，全力以赴地用自己的身子遮掩着货物，那是他们底层百姓唯一的希望。

　　此种生活，路有冻死骨也是常事。

　　天光早就被遮去大半，人间像是沉寂在灰烬中，分明是正午，却暗得不行。

　　有一身材高挑，身段匀称的男子手撑一油纸伞，于恶风厉雨中闲庭信步地往前走。

　　淌过低凹处，脏污的雨水不可避免地湿了鞋同衣角，可他却十分从容淡定，嘴角扬起浅笑，好像冒雨只是为了赴一场约。

　　男子带着斗笠，面颊于垂落的白纱中若隐若现，在朦胧水雾中更是看不真切。他拐过一街角，绕进了一家隐蔽的客栈。

　　他低眸将伞收回，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抖去身上沾的雨水。客栈的角落处，坐着两名男子。一着青衣，一着黑衣，正低眸酌酒。

　　店里人非常少。执伞的男子径直走向他们。

　　那青衣和黑衣注意到了他，便起身躬身行礼。执伞的男子摆摆手，随后落座。清澈又有些深不可测的嗓音从他喉中传来，“久等了。”

　　那青衣就随意地笑道：“不久不久。”此人正是尚客情。

　　那黑衣倒是没那么随性，不过脸上的神情诡异又狡猾，显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杨宜春这边倒是办好了，只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公子可有计划？” 这黑衣人便是秦潇。

　　那位被称作“公子”的人不语，先是从容不迫地饮了口烈酒，褪去寒气。随后才温文尔雅地道：“求稳不求快，都谋了那么多年，不怕等这一时。”

　　尚客情点头称是。

　　秦潇也点头，但他有些不放心，“如今我们动静太大，早已引人注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早些速战速决也是好的。”

　　那公子手指轻叩桌沿，轻笑出声，不知是何意。随后才道：“也好。之前栽了苗终于可以收获一番。除了盗棺得到的那一部分尸体，我们还可以将中了禁术的那群怪物投入战场。”

　　尚客情就露出古怪的笑意，“这哪里是怪物，分明就是死物。”

　　秦潇：“用此对抗整个修真界也算是兵行险招，不过死人取之不尽，活人越杀越少，用尸体作为战力，实在是不二之选。”

　　那公子文质彬彬地掩嘴打了个哈欠，似是乏了。他语气含着点抱怨，“你说的句句在理。可操纵起尸体来可是足够把我们给累呛。”

　　尚客情望着窗外雨景，云淡风轻地道：“事已至此，当然是先把修真界搅个天翻地覆。” 他忽然转过头来，神情像是察觉到了无比有趣的东西，阴笑着道：“那么…公子，接下来该拿哪个开刀？”

　　秦潇也笑，他们二人如同趣味相投的恶友。“谢池月？还是樊琢枝？又或者…永陵墓里的那具尸体？”

　　那公子拾起筷子夹了颗花生扔进嘴里，淡道：“死人跑不了，先把死人弄过来，至于樊琢枝那边，我亲自去。”

　　尚客情嗤嗤笑着，这如同地狱里传来的笑声有些瘆人。他道：“我在想…去把甘宁那尸体盗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碰上谢池月。若是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秦潇慵懒地晃着酒杯里漾着古朴酒香的烈酒，脸颊微红，染了醉意。“谢池月？喔…上次在共情之术里的时候，他可差点把我心脏给震碎。长得跟个娘们似的人畜无害，哪知下手那么毒辣。”

　　那执伞的公子就轻笑，闲聊般缓道：“谢池月啊…他倒是挺有意思，你们对他下手的时候，记得小心那沈掇星。”

　　尚客情机灵，意识到了什么后便道：“喔…断袖啊。”

　　那公子打了一响指，俏皮地说：“答对，无赏。”随后便将目光转向窗外街景。

　　无言半响，他才转过脸来，风度翩翩地一笑。“凡事有个度，不要把人弄死了才带回来，我要活的。甘宁那具尸体我便不勉强二位把他从阎王爷那儿救活了。”

　　话音一落，他便起身，步伐轻盈地往外步去，依旧是那般淡然的神情，只不过眸中情绪复杂，暗如无间。

　　他从厉雨中来，又于细雨朦胧中隐去了身影，消失在了透着冷雨的街道。

作者有话说

　　错字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