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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地下通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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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这所城市于我而言是陌生的,而城市的夜晚又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张脸,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扰攘,温暖的黄色路灯让她变得多了几分柔情,轮廓不那么清晰的楼房也不再显得生硬,路上的车少了许多,不再拥挤,却也并不至于少得冷清,和家乡的夜晚是那样不同。或许有一天我会对这一切熟悉甚至厌倦,但目前,对我来说她依然是可爱的、新鲜的。
坐在唐昊的自行车后座上,我打量着一点点落在身后的城市的夜色,他骑得不快,刚好能让我看景想事情——其实,就大多数时候来说,他还是很了解我的。
但是我并没有想什么,只是任凭眼光划过街道,脑袋一片空白,心情却轻飘飘的,总之,似乎是很愉快的。
唐昊一直都没有说话,我们谁也没有打破难得的平静,直到车轮压到了一颗小石子。虽着唐昊的一声“啊”,车子猛地一颤,我下意识的揽住唐昊的腰,努力保持平衡,不想被甩下去。
“北京的路上也有石子啊,”唐昊调正了方向,回到了正常的速度,我却觉得他的后背明显僵硬了许多,忙松开手,却被他抓住,“别松手。”他的话音很轻,却落在我心里。
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度,我有点不知所措,喉咙像得了咽喉炎一样,有点发紧,可能唐昊单手骑车,降低了速度,晚风明显轻多了,我的脸也开始灼热起来。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背过脸去,抬高了点声音:“你松了手摔下去可别指望我等你哦!”
我真是……丢死人了。
我用力甩开他的爪子,狠狠捶了他一记,“好好骑车子,小心我背后踹你!”
“哦——”他仿佛恍然大悟:“你刚才想别的了吧?徐曼殊你想得太多了吧?”
唐昊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我直咬牙,索性从车子后座上跳下来。
“好吧,我错了,我道歉还不行?走吧,”唐昊调转方向,回到我身旁,依然是嬉皮笑脸的,看来刚才就是一场玩笑,把玩笑当真了,我还真是个傻瓜。
“让让啊——”几个男生骑着自行车很快的冲了过来,最前面的一个大声的喊着。唐昊拉着我退到路边:“咱们也走吧,你看,骑车的人好多,去了该没地方放车子了。”
我白了唐昊一眼:“道理都是你的了。”却发现几个男生的最后面一个正看着我,世界还真小,就是那个帮我捡了衣服的男生。
我知道假装没看见已经是不可能了,不过,我还就是能继续装,这可是我的长处。推了唐昊一把,“走吧走吧。”
虽然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到了长安街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整条街上都是人,我看看表,晚上11点半,可这里却熙熙攘攘,比中午的商业街还热闹。
“我找个地方停车子,你在这里别动,不然就该找不到了。”唐昊靠路边停下来,叮嘱我等他。
这要是在平时,我一定“哼”一声不理他,可现在,人生地疏,夜色渐深,人山人海,我还真有点怕,我被暂时扔在街角,只得老老实实的等着。远远的看见张妍从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里下来,短裙长靴的打扮很是抢眼,在秋夜的街头摇曳生姿,我在暗处,她自然看不到我,正好任由我对着她的身影赏心悦目。
他们一群人很快就走远了,融在天an门广场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看不出来。我静静的等着,可能是一直没有动的缘故,身体也觉得冷了起来,似乎风大了。
我只好抱紧自己,原地走来走去,希望能稍微暖和一点,唐昊这个家伙,锁个车子都能去那么久,真是邪门了,想当初,我走在前面的时候,十步之内他就能锁好车子赶过来,甩都甩不掉,才让老师们都误会我们同进同出的。
这人就是不禁念叨,刚想着,唐昊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头也没抬,想都不想就说:“你干嘛去了,待这么久不回来,我都快等傻了!”
很意外的是,唐昊并不像平常那样抬杠,或者嬉皮笑脸,伸过胳膊揽住我的肩膀,我只听见他有点颤动的声音,“对不起,走吧。”
不得不承认,男女热量就是有差距,活动和不活动更是不一样,唐昊的热量马上包围了我。我稍稍松了松抱着膀的手,不过并不愿意离开这份热量,还下意识的凑近了一下。
越往广场中间走人就越多,时间已经过了午夜12点,人潮开始拥挤起来,我身上除了一点零钱和学生证,什么怕丢的东西都没有,倒不怎么害怕,只是天生不愿意和陌生人接近,也只好左躲右闪。
唐昊的胳膊揽得更紧了,他在笑,眼睛里却满是严肃:“真没想到这么多人。”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路,反正我身边一直有一点小小的空隙,没有让别人挨着我,只除了唐昊自己。
我依然能感觉到肩头传来的唐昊的温度,在这个他为我围起来的小小的天地里,我的心越涨越满,像要滴出水来,周围的嬉笑声、吵闹声听起来都那么遥远,听不真切。
很多事情是很难解释也很难捉摸的,比如人的心情甚至感情,所有的改变不过是在倏忽之间,而缘起或许只是刹那的感动。
我不知道唐昊是不是心里也像我一样转着许多的情绪,但什么都没有问,也没有说,很多时候我是懒惰的,懒得连话也不肯说。
人越来越多,连原来席地而坐打扑克的学生们也站了起来,因为已经没有那么多空地了。
可是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下雨了。刚才我就觉得冷,并不是错觉,是真的变天了。
于是人潮开始向完全不同的方向涌动——地下通道。我们本就没有进入广场中间,这下倒反而容易出来了。夜风夹杂着水气,冰凉冰凉的,唐昊拥着我,快速的跑向最近的地下通道入口。还别说,我们这回真是占了个先,跑到地下通道中间的地方,淋不到雨,风也不像入口处那么大,人一多,也暖和了起来。
唐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叠报纸,铺在地上让我坐,站得久了确实累,报纸挺厚的,唐昊铺好,我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我一边找个舒服点的姿势,一边问唐昊:“你什么时候多一只手搞到的报纸啊,我怎么没看见呢。”
“大小姐,拜托你说话注意点啊,你自己看不见就看不见,什么叫我多一只手啊。”唐昊佯作不快,嘴里絮絮叨叨的,挨着我坐下来,忽然又靠近我,“哎,刚才是不是满脑子想着我揽着你,脸红心跳得太厉害了,连我左手攥着报纸都没看见啊?”
他调笑的脸近在咫尺,我一伸手就可以给他一拳,让他笑不出来,可是我没有,真没出息,虽然不那么夸张,但我刚才确实是分心分得厉害,其实除了他搭在我肩头的右臂和靠在我脸颊的心口外,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我无语了。
好在唐昊这厮上了大学,人倒是学得沉稳多了,都学会见好就收了,也不追问,我低着脑袋,没看到他的神情。
夜深了,我连过年都没熬过这么晚,实在是顶不住了。脑袋很疼,眼皮沉沉的,还有点恶心,反正是彻底泄了气,到了这个时候睡觉就比天还大,我朝后一仰,靠在地下通道的墙上就闭上了眼睛,或许我的脑袋还能运转,但是到底运转了些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唐昊把我从墙边拉过来,靠在他的肩头,我虽没睁眼,可睡着前最后的清醒意识告诉我那是他,并且,他的行为唤醒了我相当一部分意识。
“你这就睡了?困成这个样子?”不用看也知道他在笑,似乎是专门为了气我。
可我又不是鼓着肚子的癞蛤蟆,哪来成天一肚子气,更何况我现在处于非常时期,精神虚弱,可鉴于他的肩背确实比地下通道的水泥墙舒服,我还是要强大精神教育教育年轻人,虽不睁眼,但我认为声调还是清楚冷静并且具有学术权威性的:“不睡觉是不行的,比不吃饭更加痛苦,你不知道古代犯人不招供的时候有一种‘酷刑’叫‘熬刑’吗,就是让人不睡觉的,再硬的好汉都熬不过,困了得睡觉,这是自然的生理规律,不能由人为控制。”
世界上肯定没有比我更失败的老师或者扫盲者了,因为我没有看到学生的反应就直接睡过去了,在那种极度的困倦中我还能进行酷刑科普,我自己也觉得是个奇迹——当然这个认知是我事后得到的。
虽然我睡着了,但是条件太差,我毕竟睡不踏实,尤其是我的“床铺”竟然还是动的。唐昊毕竟不是墙,动过几次,我好像向下歪,但是好像被拦住了,而且后来变得越来越冷,我只能紧紧的缩在单薄的被子里。
被子?我忽然清醒了一些,依稀记得这里是冰冷的地下通道,哪里来的被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