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盛放的玫瑰v

1、领养

　　一九九二年十月十五日下午，窗外下着雨，淅沥沥没有要停的意思。和着楚南的忧思，绵绵无期。高位截瘫，双臂多处骨折，肋骨骨折，胸腔淤血，颅内出血。他想起医生在他耳边的宣判，整个楚家东奔西走，手术，转院，修养，康复。在最优渥的医疗条件下，楚南活了下来，可他觉得自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清冷的勾了勾嘴角。双手抚上只剩下骨头的膝盖，它们依然没有任何知觉。
　　“齐叔，我们出发吧。”他费力的划着轮椅，虽然已经修养了一年，他的手臂还是没什么力气。尤其是雨天，酸痛不已。
　　“好的，少爷。”老齐帮他把外衣套上，再从轮椅中背起来下楼。
　　楼门口停着一辆老式红旗，老齐轻轻把楚南放在后排座，再帮他把双腿放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和伤后又为他加的三根束带。
　　车子发动，楚南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除了酸痛的胳膊和挺得不太舒服的脖子，肩头以下都像死去了一般。路况还算平坦，不然他更要遭些罪了。虽然被这么多带子绑着，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抓住车门边的把手，因为楚南感觉不到自己的身子是不是坐稳了。
　　雨还在下着，哔哩啪啦地打在车窗的玻璃上，车子速度很快，玻璃上雨水在向后流淌。楚南想起那些过眼云烟，那些自以为骄傲的日子，那些被人羡慕的时光，早已不复存在。现在的他，只不过在一具半死的躯壳中苟延残喘，没有光明，没有未来，只是日复一日的被人照顾着，被亲人怜悯着，被世人感叹着，被俗人嘲讽着。他是市长的儿子，市长家的残fei儿子。
　　“少爷，到了。”车子停下来，老齐帮他把束带解开，去后备箱取出轮椅。
　　“我自己来。”楚南吃力的移动自己的身体，双臂累得有些发抖。腰腹软得像一滩泥，摆弄腿的功夫，身子就向前倒去。老齐赶紧扶了一下，楚南喘息起来，似是吓得不轻。他没有放弃，想看看自己现在究竟弱到什么程度，一只手抓着前座靠背，另一只手臂勾着一条腿，挪到车外，再回来搬另一条腿。
　　“齐叔，抱我下车吧。”楚南看着车座到轮椅的距离，他没有自信可以坐上去。双臂的力气几乎耗尽，车外的湿气更是令它们钻心的疼。老齐让司机撑着伞，小心翼翼把少爷抱到轮椅上坐好。抬头望去，大门上赫赫三个大字“孤儿院”。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屋里扒着窗子看雨，雨水拍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看得入神，整个人都融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中。“嘀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小孩好奇的张望。她睁大眼睛，看到一位下车很费力的叔叔。或者说，他不能自己下车，是叫别人抱出来的，难道他生病了吗？她突兀地想着。
　　“少爷，您在这等一下，我去叫院长。”老齐跟楚南打了招呼，就一个人上楼了。老式楼房，每层都是狭窄的楼梯，楚南只能望而生叹。
　　“好。”楚南让司机也回车里待命，一个人坐在一楼大厅，侧耳听着雨声。他苦涩地笑了下，当得知此生无法生育的时候，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大好青春，竟收到这样一纸判决。慢慢地，他不断适应这具躯体，也接受了不能娶妻生子的现状。但是内心的孤独，没人能体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只有他是个大闲人，从早到晚无所事事，除了康复医生安排的锻炼，楚南几乎都在躺着睡觉，或者坐着看报纸。他真的想找个人陪，哪怕聊聊天，说说话。
　　女孩看着楚南进了楼，便抱着破旧的洋娃娃跑了出来。她在角落里偷偷观察楚南，他坐在椅子上，一身黑色风衣，脸被黑色衬得格外苍白。不过这位叔叔的侧脸很好看，是她见过的最美的面容。
　　楚南发现一个女孩在角落里偷偷看他，有些局促。受伤后，他很怕有人看他，很怕有人窥视他的残疾。不巧的是，那个女孩不仅看他，还跑到他身前肆无忌惮的打量。“叔叔。”糯糯的声音响起，楚南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
　　“嗯。”他应了一声，试着朝小姑娘伸出手。她的脸蛋肉肉的，很想让人掐一把。
　　“你真好看。”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说话间她又向楚南走近一步，似乎一点也不认生。
　　楚南嗤笑一声，所有的人都问他怎么坐轮椅了。以至于他早都忘记，自己曾经也是大家公认的帅哥。
　　看着叔叔笑了，女孩大胆地伸出手，握住那只大手，那只手很大，把她的小手完完全全地包裹住，也有些凉，像秋季的风。
　　女孩下意识地嘟着嘴，向那只冰凉的大手吹吹气，楚南愣了片刻，手掌传来一股温热。
　　此刻院长和老齐也来了，楚南抬头看看他们道：“姜院长，我想带她回家。”
　　老齐跟着院长去办手续，楚南坐在车里等他们。“叔叔，你可以抱抱我吗？”小姑娘挨着他身边坐，肉乎乎的身体贴在他身侧。
　　楚南小心翼翼地把小孩子搂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并叮嘱她不要乱动。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刮刮她的鼻子。
　　“小双。”女孩答。
　　“叔叔给你取个新名字好不好？”
　　“好。”
　　“秋雨，楚秋雨。”
　　“楚秋雨。”小姑娘重复了一遍。
　　“真聪明。”楚南把秋雨向怀里搂了搂，他没有系束带，勉强坐稳。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停在楼下。途中，秋雨一直赖在楚南的怀里不肯下来。直到老齐打开车门，楚南才叫秋雨下车，跟着司机先上楼。秋雨皱着小脸摇摇头，她似乎有些害怕司机：“叔叔，我和你一起。”
　　楚南摇摇头，他本不希望秋雨看到自己无助的样子，奈何这小姑娘似乎很粘他，别人都不跟。老齐弯下身子背起楚南，秋雨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
　　坐上轮椅，秋雨立刻抓住楚南的手。他笑了笑：“秋雨，你这样抓着我，我没法走了。”
　　秋雨噘着嘴，不情愿的放了手，然后若有所思的问：“叔叔，你怎么不自己上楼。”
　　“叔叔的腿受伤了。”他摸摸秋雨的小脑袋，不知道这么解释她懂不懂。
　　“那叔叔什么时候能好起来？”秋雨接着问。
　　“不知道。”楚南轻轻叹口气，他不忍告诉秋雨，他再也好不了了。
　　“叔叔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秋雨给楚南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的心思那么单纯，让楚南感到很轻松。
　　楚南划着轮椅带秋雨到处看看，秋雨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兴奋：“叔，你家真大。”
　　“以后也是你的家。”他很想牵着孩子的小手，可是为了划轮椅，他不得不放弃。
　　晚饭时两个人坐在一起，秋雨的碗很小，楚南的碗比她大了一倍。餐桌是为他吃饭方便购买的，比普通的桌子高一些，这样他就可以把手肘放在桌子上，桌子的边缘抵住他的胸口，也方便拖着无力的手臂。不过对秋雨来说，这个桌子太高了，她跪在凳子上，才能够到饭菜。但是秋雨死活都要和楚南挤在一块，有小孩子专用的桌椅她也不要。
　　楚南上肢伤得很重，手指也不能灵活自如。他用右手的虎口夹着勺子，五根指头不着力。秋雨偷偷看着楚南，这个叔叔的侧脸真的好看，让她忍不住想亲一口。
　　“多吃点菜。”楚南不太灵活地拿着勺子，舀了些青菜，放在秋雨碗中。她的胳膊那么短，哪里够得到远处的菜。楚南笑着摇摇头，奈何这个女孩子，也不要李婶照顾，就一直赖着他。
　　饭后楚南不得不让齐叔抱他上床躺着，今天为了陪秋雨，已经坐了很久，整个人都虚了。秋雨扒着门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秋雨，让李婶陪你玩，我需要休息了。”楚南有些不舍把这孩子一个人抛下，但是他真的累急，闭上眼，不再理她。
　　李婶带着小秋雨到卧室，并告诉她，以后这就是她的房间了。又给她找了好几个布娃娃，和一些小零食。可是小女孩还是有些不安，她总是偷偷瞄着门口，希望叔叔会在下一秒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