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不歌鱼

12、唉

　　谈墨以往喝酒的次数很少，但最近却变得很经常。

　　宋迟不傻，要说谈墨心里没什么烦心事纯粹是喝酒玩，他怎么着也不信。
　　可问题是，他到底怎么了？

　　他心里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个猜想让他心神不宁。

　　谈墨看见他，一怔过后，竟然冲他笑了笑 。
　　完犊子，看样子是真的醉得不轻。

　　宋迟原本质问他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机会说。他只好叹了口气，站起来去拉谈墨的手，“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谈墨：“夜城。”

　　宋迟心道果真如此。

　　“……我去给你倒杯柠檬水。”宋迟低声说，路过餐桌时把自己没吃完的半份外卖装好丢进了垃圾桶。

　　谈墨喝多了时候其实跟平常寡言少语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差别，不说话也不乱动，坐在沙发上，只是一双黝黑的眼睛灼灼地盯着端着杯子走过来的少年。

　　他的衬衫扣子刚才已经自己解开了，露出修长的锁骨和小片白皙却不羸弱的胸膛，陷在沙发里用手撑着太阳穴看过来的姿势格外有压迫力。

　　宋迟在沙发旁地毯上扯过来一个坐垫盘腿在他腿边坐下，等他喝完水。

　　男人仰头喝水时两道浓黑的眉压的很低，眉心总是下意识地微微蹙起，喉结滚动的模样一如既往地性感。
　　从宋迟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形状优美而锐利的下颚线条。

　　谈墨喝完水，把杯子放回桌上，微微涣散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眼前的人脸上。

　　他收回的手插进少年浓密的发间，贴着他的头皮摩挲了几下。宋迟浑身像是细密的电流打过。他还以为谈墨认出他来 ，是想问自己怎么过来了，但谈墨依旧没有开口。

　　男人看着他，忽然弯下脖颈，按在宋迟后脑的手指也微微用力，就这这个居高临下的姿势，和宋迟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

　　宋迟有些哭笑不得。亲吻的间隙嘟囔着知道是谁吗就乱亲，真是的。

　　带着酒香的吻从唇角辗转到了耳畔最后停留在了额头中央。
　　宋迟被他搂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自己也像是醉了一般昏昏沉沉。

　　他的视线就停在谈墨的喉结处，下面就是他幽深的锁骨。

　　他盯着那锁骨看，然后慢慢地靠近，再然后他伸出了舌头，轻轻地舔了一小口。

　　谈墨整个人都猛地颤抖了一下，几乎是下一秒，宋迟就感觉他兴奋了起来。

　　.

　　“你喜欢我……到底是不是只是因为我年轻？”

　　浮浮沉沉中，这句话在宋迟的脑海里反复盘旋，在一次之后他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

　　谈墨愣了，他的大脑已经短暂地被欲.望所占领，但在反应过来宋迟问了什么之后，他明显地生气了。

　　他的力道很大，宋迟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刚才干脆直接的问法。
　　他喘了口气，但又不甘心放弃，于是换了种方式。

　　“你和沈玔上过床吗？”

　　“……”谈墨停住了动作，几乎是用一种陌生的眼神打量起来近在咫尺的少年。他显然是没料到宋迟会这么问。

　　男人额前的发因为被汗浸湿而显出浓黑的色泽，有一小绺黏在冷白的皮肤上，跟眯起的眼垂下的睫相呼应，又漂亮又性感。

　　宋迟梗着头皮，咬紧牙关，被谈墨的目光灼得生疼，倔强着不肯避开。反正谈墨醉了，睡一觉也就什么也不记得。

　　漫长的对峙过去。“没有。”只听谈墨漠然说。

　　“谁也没有。”

　　“只有你。”

　　他压在宋迟身上，在他耳边一字一顿认真地说，还想说什么，但一顿，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下换成宋迟愣住了。

　　之前和徐滢在一起时还可以说是性取向无法接受，但沈玔呢？宋迟没混过gay圈，但也有所耳闻，在一起时发生过性.关系是很普遍的情况。
　　难道说是他理解错了吗？

　　“你喜欢我。”宋迟结结巴巴地说，“对不对。”

　　“我喜欢你。”谈墨说。

　　宋迟备受鼓舞，立刻问道，“那、那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出柜？”

　　“……”沉默了。

　　“说啊？为什么不可以？”

　　“再等等。”谈墨哑声重复，“再等等，等你大些……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模一样的回答，清醒时如此，喝醉了还是这样。他已经听了无数遍。

　　宋迟几乎立刻就爆发了，刚才积攒的欢欣喜悦顷刻间消失殆尽。
　　那些怀疑、痛苦、委屈像是翻涌的潮水，淹没了仅剩的理智。

　　“乖，听话。”谈墨也迟钝地觉察到宋迟的情绪不对。他伸手去摸宋迟的头发，想要像往常一样安抚他，手在半途中被宋迟一巴掌狠狠打掉。

　　“听话听话听话！你丫凭什么叫我听话？！你是我爹我妈还是我大爷？”

　　宋迟翻身就要下床，却被谈墨紧紧按着腰不准他动。

　　“我不玩了。”宋迟冷笑。“放手！”

　　谈墨一言不发，力道却丝毫未松。
　　他的黑眸沉郁，浓得没有一丝光，握着少年的脚踝就把他拉了回来。

　　“我不找你，你也不管我。”宋迟哭叫踢腾着，被谈墨禁锢在怀里，“不接我电话，我以为你是去为人民服务了，谁知道你是去喝酒了……”

　　“你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讲……把我当小孩……姓谈的我讨厌死你了！”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了……”

　　“你就是个王八蛋！”

　　“……”

　　最后宋迟都麻木了。谈墨一句话也不回头，只闷头做事。

　　他的一条腿抽了筋，疼得稀里哗啦，谈墨也不管。

　　“我要跟你分手。”最后宋迟抽噎着说，一颗心碎成了渣渣，然后下一秒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阳光晴朗，他坐在床上发了个会儿呆，觉得前所未有的心灰意冷。

　　以前他觉得只要和谈墨在一起，无论怎样他都可以接受。但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忍受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认可的情侣关系。

　　他知道这段关系注定要承受非议，甚至还会面临家长的阻挠，但他不怕。相比起来，他更害怕在没有人知晓的情况下他们的爱情如同角落里那捧花，默默地开放又寂寞地凋零。

　　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在一起过。

　　谈墨在客厅的阳台上接电话，宋迟动作缓慢地去洗了澡，推开衣柜随便捞了件自己之前搁在这儿的衣服套上，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盯着谈墨的背影看了会儿，没有出声。

　　夕阳金红色的余晖灿烂辉煌，天边的晚霞一簇簇燃烧，他穿着白衬衫和灰色的羊绒背心，露出的脖颈颀长，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微微侧着的脸庞轮廓深邃，修眉俊目，像是从中世纪的西洋油画中走出来的欧洲贵族。

　　他真的好喜欢他。

　　宋迟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到玄关处换了鞋，随手将钥匙搁到了鞋柜上，然后拉开门走了。

　　他不知道谈墨怎样，他只是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先冷静一段时间。

　　.

　　虽然宋迟他们大二的考试结束了，但大一和大三的还没开始，其他学院也大多如此，所以学校里的人还是很多。

　　宋迟每天抱着电脑和kindle去图书馆写论文，早上七点去，晚上九点才回来，过的堪比复习周。

　　一次段林又看到他拎着保温杯出去，忍不住拉住他，认真道，“哥们，考试已经结束了。”

　　宋迟笑了笑，“我知道。”

　　他捂了捂自己被毛线帽盖住的耳朵，认真道，“我打算下学期考个教资，先提前准备准备。”

　　段林目瞪口呆，半晌冲他竖起大拇指。服了。学霸的世界果真不是尔等凡人能够理解的。

　　今年的大三格外地惨，到现在课程也还没结束。宋迟有时候也去蹭一两节课，但蹭得格外谨慎。他们有门必修课，是谈教授代的。
　　宋迟找学姐要了份课表，专门用来躲谈墨。

　　那天下午谈墨没多久就发现宋迟跑了，立刻就打了电话过来。宋迟没接也没掐，开着静音一直等到它震动完。

　　谈墨打了很多电话，也发信息问他怎么了。宋迟的手指悬浮在键盘上，隔了好久一直到屏幕都熄灭了也没想好怎么回。

　　还没到晚上谈墨就过来了，在宋迟住的公寓下面等。
　　但宋迟在学校，谈墨扑了个空。

　　他已经将东西从租住的公寓搬到了学校宿舍，这几天一心一意地陪孤苦伶仃的段林熬夜打游戏升段位。
　　在宋同学的努力下，他一厢情愿的冷战一直坚持了整整三天，直到第四天上午。

　　原本该是“中国历史地理”这门课，走上讲台的人却是谈墨。

　　“换课了。”宋迟的学姐给他发信息，充满歉意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忘记跟你说了。‘中国历史地理’挪到了后天下午8-9节。”

　　宋迟：“……没关系。”

　　他咬了咬牙，心道只要教室足够大，教授就看不到我。

　　的确，三百人的阶梯教室，坐的满满当当，又不是火眼金睛，怎么能一眼就从黑压压的人群里挑到他一个？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是大三的必修课课堂，又不是大二的选修课“简帛学通论”，谈墨手里的花名册上，可是没有他的名字的。

　　他支着下巴，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倚着墙璧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