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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糖果店和演员学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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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起三天的雨,几个小水洼长在店门口的马路上,饮料店藏着海底彩色的珊瑚礁,亮起霓虹色的灯彩。
小熊和温故知在饮料店一人点了一杯饮料,坐在长脚凳上等雨停,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下雨,但温故知却说天气好,然后继续往饮料杯中吹气。小熊要比他善良一点,没什么玩弄的兴致。
聊天聊到生活,温故知就比小熊更擅长将什么都看作肥沃之土——充满生命力的土壤比钻石更为宝贵,是无价之宝。
“我到现在,生命还感觉能再消耗下去,所以热情也还有。不过我是那种希望自己不要活得太久的人。”
“那我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够活得久一点。当然身边的人也要是活得久一点,最好都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的年纪再去死。比如一次简单的撞击,衰老的身体肯定立马就散架。”
谈爱人,就一同比作漩涡,深海暗礁的急流,强大的吸力将人吸入,晕眩得七荤八素。爱里有感冒、有喷嚏,也有眩晕。
“我还是奉劝大家不要掉入爱河。除非顺着那旋涡,怀抱着好奇心,不然选择站在岸边,看一看风景是明智的。”
“暗恋也会是旋涡吗?”
小熊问,温故知想了下:“心怀暗恋的人变成旋涡。”
“啊……开始变得不幸起来了诶。”
“有那种可能。”
但是听起来总有种不负责任的感觉。
“你一直有这样被吸入的感觉吗?”小熊用吸管搅动饮料和冰块,杯中形成了一个小漩涡,温故知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说:“要比旋涡更大一些,我早就不知道被携带到哪里去了,到我死去,都还在那个浪头上。”
这样挺好的。小熊继续搅动冰块,弄出叮呤当啷的声音。温故知喝了很多杯,等到有人来接,雨越下越闷,杯子在桌面上融化了很多水。小熊告别了温故知,看他钻到一个人的伞下,被保护得好好的。
他再在饮料店坐了一会才往家的方向走,雨真是一个魔咒般的存在,让路上都是彩色的蘑菇,小熊套了一件鹅黄的雨衣,可恨怎么都变不了蘑菇,所以一直有雨、风啊吹来,他感觉自己像角落里的微生物,真是和大街上美艳的蘑菇格格不入。
一路快跑到坡上,小水坑里的一面镜子照出淡黄色的影子,冲得那么快,瞬间眨眼就跑进了家里。
“王月西!”
“你在这!”
甚至雨衣都来不及脱,找到人撑着伞站在院子里时,就跑了上去捧住脸,往嘴巴渡了一块糖过去。
“甜吗?”
王月西说甜。糖让小熊含出来,抵在牙齿间,一颗晶莹剔透微黄的糖,化成海蓝宝石那样的光滑大小。
他们共吃了这块微黄的糖,一起坐在廊下看雨,直到银色的云层散去,阳光才透过空气,闪闪发亮就如刚才那块糖。王月西给小熊看曾经拍戏被道具伤到的腰腹,虽然不严重,但是那道划痕被王月西留了下来。
小熊还没见过这道疤痕,大概总是夜晚坦诚相待,忽略了很多关于肌肤的细节。
“怎么想到要留下来了?”
“那时候想的很简单,觉得留下它就可以证明一些事情。”
小熊若有所思,越盯着疤痕瞧,就越瞧不清,“你躺下来。我看不清。”
王月西顺从地躺下,潮湿的地板摸着脊背,凉凉的。小熊的脸悬在上方,王月西张张嘴,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呢?”
“嗯……我看到了一根线。”
这根线开始的位置很好,它从腰腹部下方往上延伸,看上去就像雪地里一串行人的脚印。它的终点在哪?形容给王月西听,这好像变成皑皑雪山,这串脚印似的线,或许真的代表了什么。
王月西答:“希望。未来。或者自由。或者爱。”
小熊趴在王月西身旁,捏着他的面颊和耳垂,今日尤其的精神奕奕,终于像一片切开的桃子,习惯暴露在空气中,迎接灰尘和沙子。小熊翻过身,躺在地板上,看到天花板有一些圆形的光亮。他又想起刚才那条线,于是撩开对方的衣服,安静凝视几秒,低下头用脸颊触碰到了。
有点痒。王月西说。伸手摸到小熊的耳朵,耳垂稍微有点厚。他叫小熊上来一点,再上来一点,爬到嘴唇的位置,接了个吻。吻像是煮烂的苹果肉,吃起来沙沙的,气喘吁吁。
有点烫舌头。小熊小声这么说。随即转了个身,来到王月西身下,手已经按向胯骨。两个人同时想要拥抱,环绕住肩膀、背部,抬手便可以摸摸对方的脑袋,掌心下是没有衣物遮挡的身体,慢慢像一条鱼游过去,轻得如同鱼鳍。身体因此颤抖,和那些震在枝头簌簌落下的雪花一样。
刚才的雨又来了,银色的云层堆积如海,一波的风翻过院子,晃荡着杯中的雨,泼在地板上拥抱的两人身上。
这是阵急雨,太阳赶趟似出现,压在浓浓绿的叶片上,叶片发着光。像钻石。海滩白色的细沙。
晚饭吃了暖呼呼的面,围着矮矮的茶几,王月西不爱吃辣椒,都扔给了小熊,屁股后挨着达令的身体。
小熊一边吃,一边习惯性用手往后拍拍达令的脑袋,吃一会,拍一会,达令没有咬他,他往后撇了眼,达令啊脾气真好。
“不咬你是因为爱你。”
“话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有时候正是因为喜欢,才会做出撕咬的动作。无论如何,一直充满着甜蜜和宽容,听起来就很恐怖。”
王月西咬着筷子的尖尖,对着碗里的面条说:“你是受虐狂吗?”
“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将来有你吃苦头哦。”
“我就是会讨厌你这样当大人的姿态。”可以说是毫不客气的态度,王月西嗦一根面条,嗦了很久,拿过旁边的纸巾擦嘴,说吃饱了。
隔开院子和屋内的落地门,做得像一张小孩画在地上玩的跳房子,菱菱格格规划得很整齐,门关上时,可以推开上半部分的窗,窗外幽深的景色并列一些银色霜。王月西从窗口开始眺望远处。他不回头地说:“碗放那边吧,待会我来洗。”
小熊走过来,王月西牵起他的手。“我得先找个工作。”
“嗯,什么工作呢?”
“能挣钱的就好。坐办公室的技能,我可没有。以前上学,总是忍耐不下来,虽然评价我挺安静的,但是课上到一半,不将思绪转移,就总是觉得凳子上的屁股不会是我的了。”
“那就是要站着了。”
站着挺好,不用担心屁股不是自己的了,但是仔细思考一下,王月西还是觉得休息的时候只要坐着的。
“那你来当糖果店里的看板郎,拿着糖站在外面,帮我招揽客人来买糖。”
“那可不行。只要一想到钱从左口袋进右口袋,就难受得不行。”
“我才不会付你钱!”
“好吧。”王月西叹口气,却是笑着的,很快气氛像是云层散去,轻快起来。院子,虫叫,动物穿过灌木。月亮阴阴得正好,非常柔和。
王月西提出一个设想:“去当便利店的收银员?上着晚班,一个人,就像诗人。”
如果他去当一名便利店店员,那就是去当一名诗人。
“夜晚,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这么挣钱,挺好。”
他目光秘密蒙蒙的,小熊想了解这个人的心真难。可是也不难,因为王月西只是展示,不作出要人理解的冲动,他没有自恋灵魂上的厚度,也就没有苦于知己。
小熊思考了什么是诗人。这个可得要好好看书哇。可是一想到还有许多糖果,这个兴起的念头就消熄了。真好啊,放弃它。
话题转回便利店,论实用,小熊灵光一闪:“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你金色的头发,在夜晚可是不好惹的存在。你可以叼一根烟——”再次强调不能点火抽,“装得凶狠一点。凶狠你会的吧?”
王月西望着天空,突然抱住小熊放倒,小熊叫起来,紧紧攀着,王月西弯着腰,托着他,放倒一半停下来,“把你扔出去!”
“不许扔!你完蛋了!”
王月西又将他插香一般,敬拜神佛,轻轻插进香炉,放回了地上。他还有些晕,扶着王月西的手臂,半晌说:“你腰居然不会抽筋。”
“对付你还是够的。”
小熊拥抱他。
“我现在可是个穷光蛋。剩下的钱可是要拿去报名大学里的演艺班。”
“他们以前不让你学吗?”
“那时候挣钱比较重要。”
“那你去学要学多久?是速成班吗?”
“要学很久呢。我想至少要一年。”
“一年……也不算太久。”
“可是我想学久一点。我有点害怕,要是学那样短暂,就仿佛与从前没什么差别。”
王月西又只想待在那里。
“你太紧张了。”小熊将手伸出窗外放着,要说些什么安慰王月西,想来想去,最后被一层月光迷谎了眼睛,“刚才想到了一句话,觉得正好适合你。但一下子就忘了。好像不该现在告诉你这个答案。”
“想起来啊你。”王月西埋怨他。
“不行。已经在脑子里无影无踪了。”
“那你以后想起来。”
“怎么可能啦!不要提出这么任性的要求,你这个——”小熊想了一下,“演员学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