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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0、兵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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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从这里走,到燕州再与我汇合,若三日后我还未到,务必将此图交给辽王殿下。”顾惜朝勒住马缰向身后回望。
“公子,那你怎么办?”
“他们的目标是我,若人和图都落到他们手上,岂非前功尽弃?”阴寒的眸子里现出怒意,喝道,“还不快走!”
小股金兵趁着夜色,迅速隐入林中。
寒星微茫,林风微动,山间的雾气蒸腾起来,马上的青衣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身后的火光还在摇曳,但是撕杀呐喊已接近尾声,衬得这一边的林子更加静得出奇。半晌,小道上有马蹄声隐隐传来,他深嗅一口清冽的空气,露出自嘲的笑,喃喃道:“戚少商,你果然是不死神龙。”
向着另一条小道策马往前,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越跟越近,顾惜朝只觉得脑后寒风一扫,不,不可能!大惊之下,背上气海大穴已经被强劲的指风点住。青色的衣衫自马上翩然而落,跌到路边的草丛里去,那马也是一惊,好在训练有素,并没有踩踏上去。
来人自然不是戚少商,纵然是不死神龙,先前受他两掌,再好的救治和修炼,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功力。而这一指显然内力深厚,使顾惜朝更加肯定的是,这样凌厉狠毒的出手方式,也不像戚少商的风格,即使是气头上的戚少商。
“顾公子,走火入魔恐怕是真的吧?”方应看一抖衣裾,跨上前用他那双滚金龙羊皮小靴踢了踢软在地上的顾惜朝。
是啊,若没有走火入魔,见得后面起了乱子,何需逃跑,以他的武功,当日蒙上眼睛尚能抵挡十几大高手的围捕,今日自然也斗得过戚少商、杨无邪、狄飞惊三人联手。即是说,他现在确实没有当日遭围捕时的深厚功力,这才想出这一招来借刀杀人?那么今日擒住他,杀了他,切不可坐失良机!
“顾公子,莫说你没想到,连我都想不到,当日你魔功应该已经成了吧,至少也八九不离十了,本想佯装走火入魔,未成想,假戏真做了。”方应看笑得好不得意,越想越好笑,忍不住捂了肚子喊哎哟,“哎哟哎哟,真没想到戚少商的那一下子,功力如此浑厚,竟害得你当真走火入魔了。”
顾惜朝气得脸都发绿了,冷笑道:“小侯爷可还要拔顾某的指甲?可惜地图已经不在我身上,不能向你指示财宝所匿之处了。”
方应看装模作样地执起顾惜朝的手,左右端详,啧啧称赞,“没关系,财宝藏在山中只会越来越值钱,又不怕发霉。倒是你这双手,在下很有兴趣再好好侍侯一番。素闻顾公子精通音律,可惜啊可惜,要是十个指甲都拔了,不知道抚琴的时候,还能不能奏出天籁之音?”
道上又有马蹄声传来,方应看随手捡几枚小石子,运指轻轻一弹,两匹马吃痛,顿时向前狂奔而去。
当戚少商骑着马经过时,方应看已经把顾惜朝拖进草丛,自然,顺手还点了他的哑穴。
望着小道那头远去的九现神龙,小侯爷笑道:“顾公子,我可不像戚楼主那般懂得怜香惜玉。”说着脸色一沉,抓着脉门的手一紧,狠辣的真气注入体内。顾惜朝顿觉四肢百骸如万千蚁蛆腐骨,一阵顿痛瞬间从胸口而起,他喊不出声,一张嘴便是“哇”一口血喷了出来。
方应看先搜了他的身,这才发现地图早不知所踪,气得他忍不住又想动手,想想为了引开戚少商连马都放跑了,一会儿把人打晕了还得扛回去,只好作罢。
顾惜朝猛咳一阵,全身剧痛之下,又被连拖带打,再好的脾气也变坏了,本要讥讽两句,无奈口不能言,只好用怨毒的眼睛瞪着方应看。
方应看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让你不痛快,不是因得自己不小心着了你的道,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而是你既和戚少商一样认定我不会向金人屈膝卑颜,为何还要将我们这一干人等斩尽杀绝?难道为了你们魔教独大,你不惜将京城的势力扫除,而枉顾如今危难的局势么?我还以为家国天下面前,便无好人坏人之分,只有宋人金人之别。”说着一手扣住顾惜朝脉门,往来路上走,“戚少商惜你是个有才之人,不忍下手杀你,我方应看底下人才济济,倒不觉得你有什么稀罕的。若不是还要用到你找那批财宝,我今日早将你一击毙命,免得留你是个祸害。”
顾惜朝被拖拽着走在山道上,雾渐渐变浓,一团团混混沌沌山风也吹不散化不开。正值黎明之前,黑夜之中这样的大雾沾得衣襟都已湿透,方应看尚且披着银狐大髦,顾惜朝暖身的貂裘却在刚刚草丛里挣扎时已经失落,他一身青衣贴在身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全身止不住地抖着。
两人走了一阵,方应看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顾惜朝,危险的感觉一闪而过,却也不像自他身上散发的杀气。他停下脚步,朝四周望了望,直觉使他放开顾惜朝的手疾退两步,浓雾中银光劈开混沌,一道亮痕擦着他的胸口划过。
方应看不待回头,足尖轻点,又连连向后退出三步,手中血河剑已然出鞘,“当当”两声挑开对方分别攻向眉心和腰眼的两剑。虽然没有看清来者的长相,但是下一刻他已经破口大骂,“戚少商你*的瞎了眼来刺你爷爷!该刺的人在那边!”
他手一指,浓雾之中,哪里还有顾惜朝的影子?
“不可能,他被我点了穴已经全身无力跑不掉了!”待得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顾惜朝已经软倒在草丛里,雾浓夜黑灰扑扑一片,一时慌神竟以为他跑了。
戚少商上前两步,一把扣住草丛里的顾惜朝,狠狠揪了回来,没好气地对方应看道:“你既然拿住了他,又何必躲我?”说着抄手在顾惜朝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脸一沉,道,“地图呢?”
方应看摊摊手,“这你要问他了,不过我想他也不乐意说出来。”说着嘻嘻一笑,“要不我们再拔他一个指甲?那十里飞花之毒也不是很厉害,只要提气屏息一会,等毒散了便没事。”
戚少商一乐,“是啊,刚刚谁忘了提气屏息了?不过你确定他十个指甲下面都藏了同一种毒么?你不拔他指甲便不会中毒,拔他小拇指甲中的是不厉害的迷药,谁知道拔他大拇指甲会中什么毒?顾公子此人,你对他好,他还不一定对你好,你若对他不好,哼,你道他会怎么对你?”
这话说得甚是调侃,尤其“顾公子”三个字颇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了。顾惜朝眉眼一抬,回了戚少商一脸讥嘲,仿佛就是递过去一句话——你知道就好!
戚少商解开了顾惜朝的哑穴,问道:“你走火入魔是真的?”
顾惜朝眉毛一挑,“大当家的是不是想说,好歹还有一样是真的?”
戚少商气结,又道:“你与金人勾结也是真的?”
“一时之计而,那边的方小侯爷与金人不也亲厚得很?”
戚少商更气,反剪了他的双手便要带走,不成想没走出三步,一条手臂横过来阻了他的去路。
“戚楼主,此人还是交到我手里比较好。”
“让你们皆与金人勾结么?”
“怎么?”方应看脸上起了促狭的笑,“当日戚楼主亲了一口,如今念念不忘么?”
这下戚顾二人脸色大变,回头异口同声喝道:“住口!”
顾惜朝怒道:“我跟小侯爷走!”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戚少商喝断他。
“既然如此!”方应看微微一笑,血河剑一抖,寒光闪过,那一剑的准头竟是照着顾惜朝咽喉而去。
顾惜朝往后一退,正撞在戚少商身上,却没了退路。眼看这封喉一剑刺将过来,戚少商将人往边上一撩,格剑相挡,到底受伤于前,内力竟觉不济。
“哈哈……”方应看大笑,“我说么,你急着救他作甚?”
“他死了,谁给我们指路去找那些藏起来的钱银?”
方应看不屑,“大不了我命人将这里的山头寸土翻尽,就不信找不到。”
顾惜朝道:“你们罗嗦什么,快着点打,不要手下留情,若是天明以前两败俱伤,我答应二位不乘人之危补上两刀,如何?”
两人想想,觉得这下子动起手来简直不伦不类,正僵持间,突闻得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一个声音高喊道:“戚大侠可在那边,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戚少商却一时听不出对方是何人,只应道:“我在这里。”
浓雾中冲出一人一骑,那人一身军服,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右手提了一竿长枪,左手举着火把,显然是韩良臣底下的人。到得近前,那兵卒翻身下马,因得手中兵器火把不便拱手,只颔首行礼,道:“韩将军拿下了金人将领,却一时找不到你,情急之下,特命我来寻找。”
说着回头一瞧,见到顾惜朝时,却是大大地讶异,面露惊喜之色,道:“这么巧,温公子也在这里?”
“温公子?”戚少商和方应看都一脸狐疑。
那兵卒见顾惜朝不动声色,忙道:“温公子忘了?在下岳鹏举,那日真定县以西六十里外的破庙中,你赠我一本兵书《七略》。我在家服孝三年期间,日日诵读,已能一字不落背下来了。”
顾惜朝却装着不认识他一般,冷冷道,“是么,不过我这个瘟神向来只给人带霉运,你还是离我远些得好。”
戚少商道:“顾惜朝,没空让你们在这里乱认知音了,且随我走。”说着便拉抓他的手。
“顾惜朝?你不姓温?等等,你姓顾?”岳鹏举一愣,道,“我就说么,这天底下哪有叫瘟神的人,那夜破庙外袭击你的人似乎也是叫你这个名字。这么说,难道这《七略》就是你写的?你竟然是个年轻后生,比我大不了几岁。”他心下又惊又喜,又敬又畏,待得见戚少商疏不客气地扣了他的手就拉,而顾惜朝显然重伤在身,想也不想,年轻的小小兵卒岳鹏举提起丈八长枪就直直地刺过去,横在戚顾之间,道:“戚大侠,我敬你是个大侠,只是此人……你为何要将他扣下?”
方应看打量了一下比自己还年轻许多的岳鹏举,笑道:“戚大侠的名号你既然听过,难道顾惜朝的名号你没听过?”
岳鹏举疑惑地摇摇头,“我知道戚大侠乃京师白道的群龙之首,与我们韩将军素有私交,今年早春时节曾助将军大败金狗。这位顾先生,与我有过一面之缘,难道他也是江湖上有名望的前辈么?小弟在家服孝三年,江湖上的事倒不怎么关注。”
方应看心道也是啊,三年之前你小子还乳臭未干呢(即便现在也是乳臭未干),于是笑得大摇其头,道:“哎呀呀,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不过三五年。这才过了多久,顾公子,你做下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竟已无人知晓了,可惜可惜。”
顾惜朝手一掸,轻轻拨开岳鹏举的长枪,道:“你们韩将军呢?我正有事相商。”
岳鹏举毕恭毕敬收好长枪,道:“是是是,顾先生身上带伤行动不便,不如骑我的马过去吧?”
顾惜朝瞥了戚少商和方应看一眼,唇边扯起捉弄的笑意,道:“鹏举老弟,或许你还是别淌这浑水了,这两位眼下正要将我拿下。”
岳鹏举一愣,道:“为何?”
戚少商和方应看面面相觑,心里却是叫苦不迭,这批钱银岁币本是朝廷的,他们总不好将个中原委一一道来。
顾惜朝代他们答道:“他们说我是魔教子弟,还说我是金人的奸细。”
岳鹏举剑眉一蹙,当下回道:“两位是不是对顾先生有什么误会了?魔教乃摩尼教的谬称,与数年前江南的方腊不是一伙的。他们曾多次派遣弟子为我们韩将军提供线报,助大宋抗击金狗,怎会是敌军的奸细?”
顾惜朝欠欠身,道:“二位眼下是要将这位小兄弟杀了灭口,还是容我回营与韩将军叙一叙旧?”
岳鹏举一听,浑身一凛,手中长枪握得紧紧的。戚少商与方应看对望一眼,虽然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却是谁都不想先动手,倒不是怕杀了眼前这个小兵卒子,而是既然顾惜朝说了要与韩将军“叙旧”,看来他们竟也是有交情的。兵荒马乱的年月,得罪谁也不要得罪了以彪悍著称的韩良臣,哪怕是如日中天的方小侯爷,这个节骨眼上结这种冤家,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最后还是方应看抹得开面子,当下替顾惜朝将揉皱的衣服前襟拉拉挺,顺便拍了拍肩膀上的草屑灰尘,满脸堆笑道:“啊……误会误会……这位戚楼主与这位……厄……顾先生有点私怨,不过没事了没事了。咱这就和韩将军汇合吧!”
戚少商将手搭到顾惜朝肩膀上狠狠一按,绷开两个酒窝,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戚少商脸上却笑容可掬,道:“顾公子人脉之广在下佩服。”
顾惜朝扫了一眼肩头上的爪子,倒也没有急着挥落,只礼貌地笑笑:“与大当家的相比,顾某自叹不如,不过这都是跟你学的。”
戚少商故意凑近了些,热气喷到他耳朵里,状似亲热嘴里却恶狠狠道:“没看到你的人来接应么?有种呆在姓韩的大帐里不要出来,否则你叫上多少魔教子弟来护驾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