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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磕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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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都领走了饭,灶上给足下马威,才有小丫鬟喊了她们进来,指着角落的一点儿剩饭说,“你们也是见着了,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人,没个规矩如何能成?下回别再冒冒失失的。那处是厨房里的妈妈们心善特意留下的,你们自己分了吧。碗筷从那里拿,吃完放在那个盆里。”说完,指了两个地方,也不管她们看没看明白,便迈着小碎步离开了。她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原是有机会去小主子院子伺候的,如今被人截胡了,看这些个走了狗屎运的格外不爽。
“什么特意留下的,我看是吃剩了不要的吧,看那鱼只剩下刺儿了,饭里还有汤,怕是谁吃不下放着给我们吃呢。”春笋抱怨道。
半月拉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免得被告黑状。
有个看着十分白净、约莫十多岁的女孩儿,看大家都站着不动,第一个上前将没动过的饭拢一拢,“挑些干净的赶快吃一点儿吧,若不然下午没力气干活。已是耽搁许久了,只怕上差晚要挨训。”
半月一向爱吃米饭,配咸菜都能吃两碗,侯府里的大白饭,也是美味的。她从旁边的木头架子上拿了勺子盛饭:“姐姐说的对,我们抓紧些。不知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叫冬雪,妹妹叫什么?”
半月一边嚼饭,一边道,“我叫半月。”
冬雪对她笑道:“你便是让大少爷选过去的?”
半月吃惊道:“姐姐认识我?”
冬雪摇头,“倒不是,只是我们小姐跟大少爷是嫡亲的姐弟,还亲自跟我问了你。”
她俩干嚼饭,其余人却没那么多讲究,用一点剩汤淋在饭上,只剩刺儿的鱼也被嚼了一遍。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什么没吃过,并没有人真嫌弃。只是饭菜不多,不及饱肚。
到半下午的时候半月肚子便咕咕叫个不停,被老花匠盯了好几眼。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烙饼递给半月,“拿着吃吧,我昨日在街上买的,吃在嘴里香,就是硬邦邦的。”
半月立刻接了过来,欢喜道:“多谢爷爷,硬了也不怕,慢慢嚼就是了。”
老花匠喜她大大方方的:“你这性子正和我脾气,若是推推拒拒,我可不愿搭理。”
半月耸耸鼻子:“爷爷您是夸我吧,不是说我厚脸皮吧?”
“快吃吧,吃完干活,将外面几盆药草端进屋里来,可得仔细了,若是摔了一盆,把你关柴房一天不给饭吃。”老花匠恐吓道。
半月故作惊慌拍拍胸膛,“您吓我吧?我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一顿不吃饿得慌,一整天不吃估计就要在地上爬了。您放心,为了我的小肚子,我定会注意的。”半月快快嚼了饼吞进肚子,被老花匠抬手阻止,“慢点慢点,等会儿嚼得你腮帮子疼。”
半月摇头,“不碍事,不碍事,我牙口好,呃,好像有点儿噎着了。”说着就打了个嗝,逗得老花匠直乐呵。
傍晚花房锁了门,半月想着回屋,半途被奶妈妈派来的小丫鬟叫到主院。一进去便是乌泱泱的人,光是大丫鬟便七八个,还有小丫鬟,都在屋里,大部分不敢越过屏风,近前伺候的只有两个大丫鬟,正给周君宴散头发,奶妈妈陪着说些琐碎事。
半月有些懵懵的,特别是大丫鬟拿眼觑她,她心里头更紧张,只知道磕头行礼,“拜见少爷。”
她跪得干脆,倒是将周君宴逗笑了,“这般大礼,只有过年的时候才用上,莫非是想要红封?”
半月窘迫地摆手。
奶妈妈笑道:“乡下丫鬟没见过世面,想必是被少爷的气派吓住了。等老奴调教两日再看。”
周君宴左手边穿一件青色外衫的姑娘道,“奴婢和明月妹妹有空教她规矩便是,可别让新来的闹腾您老人家。”这是青黛,老太太赐的,今年十六,看着温温柔柔的样子。
周君宴就手边的金银抹额往桌子一丢,嫌弃道,“规矩,规矩,一天一百个规矩,我看她规矩挺好,不用再教了。”
青黛连忙将抹额捡起,“少爷不喜欢这抹额,便是这抹额没做好。听说这位妹妹是少爷亲自选的,定是极好的,少爷说不用教,便不教。”她又转头对半月道:“这格致轩里什么都以少爷为主,平日里的事都是奶妈妈指挥着,妹妹认真当差,自有你的好处。”
半月有些吓住,也不知说什么才妥当,只不停点头。
明月是大太太赐的,跟青黛差不多高,年龄应该也是差不离的,看着有些儿严厉,皱着眉头看半月,“半月这个名字听着便俗气,不如求少爷好心替你换一个?”
半月听了低头敛眉。她不愿换的,只是周君宴也不像脾气好的,这大丫鬟又开了口,容不得她说话。
“半月?”周君宴提声念了一遍,引得半月抬眼看他,生怕听到些不好的字眼,却听周君宴缓缓道,“遥知朔漠多风雪,更待江南半月春,难道不美,换了作甚?没得还要绞尽脑汁想个新的。”
“奴婢……”周君宴抬手打断了明月要说的,“快些吧,祖母还等着我请安。”
明月抿了抿嘴唇,才道:“是奴婢不好,既是老夫人在等,便快些过去。”
半月两眼亮晶晶的,心中感激不尽,大少爷真是好人啊。
等大少爷带了丫鬟一走,屋中顿时空了,奶妈妈将半月叫住,对她道:“花房里平常只老花匠一个,这时候正是花开的时候,手脚勤快些。”说完,教她行蹲礼,半月学得快,奶妈妈也高兴,摆摆手让她回去,半月行了礼退下:“多谢奶妈妈提点。”
半月分到后罩房角落里一间小屋,跟大少爷院子里另外二个三等丫头三个人住一起。她早上领着东西跟着去了一次,现下就认不得,张望许久才见了个面善的姐姐。
那姐姐见她磕磕巴巴问路,笑道:“妹妹肯是今日马婆子带来的。后罩房离这儿不远,沿着这条路直走,走到头便能看到影壁,从影壁左边转便是丫鬟们的住所了。不知妹妹分到哪处当差?”
半月拱手道谢:“多谢姐姐,我是伺候大少爷的。”
大少爷屋里的?这丫鬟脸上笑意更浓:“真是个可人的小丫头,我叫冬梅,在针线房当差,离后罩房倒是不远,只是我现下要去厨房吃饭,不能跟你一同回去了。”
说到厨房,半月才想到她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饭,高兴道:“我也没吃,今日合该跟姐姐同程。”
冬梅用帕子捂着嘴,略有些得意道,“我两倒是有些缘分,这便一起走。我婶婶在厨房里做事,待会儿带你去打个招呼,平日里领饭也能得些便利。”
半月高兴地点头,这府里的,七拐八拐,总有些联系。她们从外面来的,就跟没跟的浮萍一起到处飘荡,若是有人愿意引荐,也能早些站稳脚跟。可是到了后厨,这位冬梅姐姐便自己进了内间了,完全不管半月,让她空欢喜一场。
小丫鬟还是一脸的不耐烦,问她为何这般晚。半月小声解释,却又被打断,只能当自己是块泥巴,别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府里菜是定例的,不能多加,你若觉得饭不够,我可以给你添点儿。不过你今日来得晚,剩些大白菜,你爱吃不吃。”
半月连忙道:“多谢姐姐,我爱吃的,我就在厨房吃了,若是不够了,劳烦姐姐给我添点儿饭。”半月将碗里的饭吃了,又添了小半碗,将菜汤都吃尽了才离了厨房。
太阳快下山了,这金黄的夕阳也留不住多久,等到晚上的时候没收拾好住的地方可就糟糕了。半月加快脚程,心里盘算着等过两天讨盆花摆放着,贴点新窗花,也是个新家。只是越走,她越感觉侯府大的没边儿了,怎么走都不到后罩房似的。
周君宴是侯府长房嫡长子,府里的嫡长孙,住在府里东面,连着后花园和书房,离下人住的后罩房十分远。半月又不识路,走了两刻钟等到太阳完全落山了才摸到自己的屋。
三等丫鬟的屋子,比大通铺的粗使丫鬟屋子要好许多,摆了三张床铺,先住进来的两个丫鬟已经住了大半年。半月一开门,同屋的两人都抬头打量他,一个苗挑纤瘦,正照着镜子,叫冬桂。另一个胖乎乎的,在低着头做绣活,叫南风。
冬桂见她进屋,立刻放了梳子,热情地打招呼。
打小就住在街面上,半月最喜热络人,她扬着笑道:“以后住一处,还请东桂姐姐多关照。”
东挂偏头上下瞧了她一眼,哟,这外地丫鬟还挺周正,她一边擦胭脂一边道:“不必见外,都是伺候主子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
“我真是命好碰到东桂姐姐和南风姐姐。”半月道,又笑着看向在一旁做绣活的南风,却不妨没得到回应。
半月疑惑地看向冬桂。冬挂捂着帕子笑道:“想必是做活着了迷。她一贯不爱说话,只知道闷头做事,没事别跟这呆子说话。半月妹妹床铺还没收拾吧,我帮你一起。”
半月推拒道:“不敢劳烦姐姐,也没多少需要收拾,姐姐陪我说说话便可。府里可规定蜡烛点到什么时辰?”
“没这规定,小心别走火便是。只是每月三根的定例,不够了要自己去外面淘换。我一向不多用,倒是不用买的,咱们没多少月银,买些头簪胭脂都不够,哪里还有多余的来买蜡?”冬桂对着南风的方向努努嘴,“这傻子每天绣到半夜,卖绣品的钱大半买了蜡烛呢。”说着,捂着帕子咯咯笑。
半月抿着嘴不敢搭话,当了面的说人,是她俩感情好,她若搭嘴便是嘴上没门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