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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改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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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侯府选好人后,马婆子带着没选上的离了府,连一句嘱咐都无便走了。半月几个被侯府的丫鬟领着去拿了被罩等日用东西,又指了住处。因她被大少爷选中,丫鬟又领她到格致轩。
格致轩里面十分气派,半月站在月亮门前徘徊,不敢走进。院子里三间正房,四间耳房,屋子又多又大,比一路看到的大多数院子都宽敞。院子左边参天的桂花树,还有一小片竹林,另外栽种了芭蕉、月季,不似别的地方花团锦簇,却另有风格。难得冬日天气好,只见丫鬟们进进出出,将被罩床单衣裳都晾晒在院子里。半月赶忙躲到一边儿,免得挡了路,不过也不是个个都忙的,有个妈妈就坐着太阳底下晒日头,眼睛瞄到半月,招手让她过去。
“我是少爷的奶妈妈,这院子里大事小事都得操心,少爷选你,便是你的福分,不可偷奸耍滑,不可造谣生事。我先教你两日规矩,学得好了,才能伺候少爷。”奶妈妈上下打量半月,瞧她头昂的高,知道以前是平头百姓,没个上下尊卑,得好生调教一下,才能到少爷跟前做事。又不得不感叹这丫头命好,府里多少人排着队要进这院子,居然被外人截了胡。
半月应道:“多谢妈妈,我一定好生做事。”
奶妈妈拿手上挠痒痒的痒痒木打她的手,“第一桩,对着主子要说奴婢。”
半月痛得一惊,却不敢叫出来,低了头道,“奴婢知道了,多谢奶妈妈提点。”
“原先都是先由外院的王妈妈训上一个月,再分到各处干活,你现在被少爷选中了,自然不用去外院调教。不过,不管怎样,这规矩是不能落下的,我每日里都会教你些,你便先替少爷养着花,再做些打扫的小事儿,好歹是少爷选的,便先按三等丫鬟的分例走。”奶妈妈说道。
三等?
奶妈妈瞧半月迷糊糊的样子,知道外面进来的没见识,“府里的家生子熬了多少年才能熬到三年,你一进来便是三等,一月有五百个铜板,真该对着菩萨好生磕响头。”
“不知二等丫鬟多少月俸?”半月小声问道。
奶妈妈嗤笑:“心思倒是不小,二等的一两,一等的二两。”
被人觉得胃口太大总是不好,半月连忙解释,“奴婢第一次听到月俸,十分好奇,才顺口一问,并没有想别的。”
乡下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呢,多问些也是难免的,奶妈妈摆摆手,“今儿个正是整理冬装的时候,屋里的大丫鬟们都忙着,也没时间调教你,你先去花房伺候,等我得空来教你规矩。等晚上少爷回房休息,你换上府里的衣服过来请安。”少爷难得选个丫鬟,总要有着落,奶妈妈心里琢磨着。
奶妈妈训了话,半月按了她吩咐找去花房。果然是侯府,端的阔气,不过一个少爷的花房,便有一整间屋子,用木头一层层由低到高砌了架子,摆着许多常见的花木,除了菊、兰、梅,还有连翘、地黄、葫芦巴等药草。半月只认得些田间地头常见的,不过这里的草木都装在盆子里,上面贴了名字,药草还写了基本的疗效。这些盆栽修了形,煞是好看。最多的便是菊花,白的黄的紫的,大片大片的盛开。
半月拿着木瓢连水都不敢浇,生怕伺候坏了。她从前不过在家里养些不值钱的铜钱草、喇叭花,这些金贵的花儿若是弄坏了,只怕要罚她。
“哪里来的野丫头,谁叫你乱动我的东西?”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厉喝,吓得半月手一抖,连瓢带水都砸到了脚跟下的绿色菊花上,将好几朵开得旺盛的花儿打残了。
“你……你……将最珍贵的绿牡丹菊。”老头气得捶胸顿足。手指着她直颤抖。
半月赶忙双手合拢作揖赔罪:“并不是故意的,只是老先生突然出声惊吓了我,才出了这样的意外。”
老头嫌弃地摆手,“好了,别拜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快滚出来,这可是大少爷的花房,岂是随便能进来的?”
半月解释:“我是新来的丫鬟,被少爷的奶妈妈派到花房养花,并不是故意来捣乱。”
老头冷哼一声,“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还需要什么丫鬟?毛毛躁躁,让你进来就是祸害东西。”他看半月脸色发苦,知道这事丫鬟也做不得主,又冷哼一声,“以后你就在外面扫地,不得踏进这花房一步。”
半月见他虽语气不善,但是还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儿,连忙道谢:“多谢老先生,小女定好生扫地。只是不知这个绿牡丹菊该怎生是好?”
老头儿缓了脸色:“什么老先生,我也不过是个下人,你叫我老花匠就成。也算你走运,这盆根部有点儿坏了,马上要移到园子里养着,砸坏的几朵摘了便是,想必主子们也不会去数到底几朵花儿。”
半月长舒了口气,她又感激地说道:“今日多谢您老救我一命。您老要是嫌弃我在花房,我就在外头打打水,扫扫地,凡事您吩咐一声就成。”
“既然安排你在这花房,也容不得我老头子说什么。只是这花都是精细的玩意儿,一个不好便要死要活的,你可得当心些。你今儿个是运气好,若是运气不好,被别人正好瞧着了,可就不能善了了,你自己记着将这事儿藏好了,别让人知道了。”
半月看老人心地好,对养花真情实感,想着她在府里无依无靠地,便大着胆子道:“小女叫半月,家里大人都死了,将自个儿卖到这府里。我在您老手底下做事,您若不嫌弃,我斗胆叫一声爷爷。想必府里再没有别人比爷爷您会饲养花草的。我若有幸能学一点皮毛,也是我的造化。”
老花匠看半月一双眼真切,语气倒是亲热了些,“我个糟老头,一辈子就会伺候这些花花草草,没儿没女,你既是没亲没故,叫我一声爷爷我也随口应了。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也只会伺候这些精贵东西,在主子面前也没体面,你在我这里奉承也是没什么好处的。”
嘴甜图个和顺,半月道:“怎么就没好处呢,我今儿个毁了一盆花,多靠您周全才能免了责难。改明儿我要是又犯了错,若是勉强能逃过,还请爷爷抬抬贵手。我虽是个小丫头,也知恩图报,等我学了针线,给您缝双袜子,那时候您便知道我可不是尽占人便宜的。”
“呵呵,”老花匠笑道,“倒是个好玩的丫头,行了,我要干活了,你呆在外面,不要跑远,叫别人看见要说你偷懒耍滑。待会儿正午,你便自己去后厨房拿饭。”
到正午,半月一路问到后厨房,又累又饿,本想立刻能吃上口热饭回神,却不想先吃了闭门羹。任她姐姐婶婶妈妈叫的甜,灶上的人都冷着一张脸,“今天新来的吧,没规没矩,大丫鬟饭都没拿,哪里轮得到你们,乖乖在外面等着吧。”
半月僵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被甩了冷脸子也不只她一个,香草一进门也被训了一顿,还有几个长得漂亮的,也在那里被人像猴儿一样被人指指点点,路过的丫鬟说的话也难听。
“听说她们几个原是要进妓院的,不知怎么好运被送到侯府。”
“我说怪不得长得妖里妖气的。”
半月瞧了,确实长得好,怪不得少爷小姐们喜欢,只是被人当了面说这些话,都羞红了脸。半月记得香草说她二姐也被王婆子买了,瞧了那几个,却并没有跟香草长得像的,也不见她上前,想必她二姐并没有选进侯府。
香草见半月看她,拉着她往后躲得远远的,“我们跟她们不一样,我们是马婆子带来的,若是挨得近,说不得连累我们的名声。里头听说还有罪官之女,原是要做乐妓,命好被二少爷挑中了。”
罪官之女,想必真是会琴棋书画的吧。半月看了一眼站得最好看的,青葱玉指,估摸着便是她,香草用手指了,果真是。看那人将眼神转过来看她们,半月不敢再非议,便问道:“香草,你二姐没进来?”
“我打听了,没听到有叫青草的进来,想必王婆子没将我二姐带进来。对了,我现在不叫香草了,”说着凑到她耳边道,“我现在叫春笋,三小姐改名的,她说香草太俗气,给我赐了名叫春笋,出自‘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的诗,可是有大学问的。”
这该是一首打油诗,却不知哪位爱吃的文人写的。这些个少爷小姐,也会随便念首诗,将她名字换了?半月垂首默然。
春笋见没人管她们说小话,便压了声继续道:“听说这厨房的管事妈妈也是要送女儿来府里做事的,却不想被我们抢了,所以才给我们甩脸子。不过别担心,每个主子屋里都专门有个人领饭的,等以后熟了,让人帮忙领了便是。”
刚到一会儿就知道怎么多,半月真心觉得她厉害,不觉竖起耳朵听她说话,果然听到不少有用的,比如她晓得南瓜留在了针线房。
“她改名叫蜜枣了。”春笋说道。
难道蜜枣便比南瓜文雅?半月狐疑。
春笋不等半月说话,自己便能说一箩筐:“针线房的嬷嬷听她身世,觉得她命苦,就改了名叫蜜枣,希望她以后日子能好过些。哎,若是她在后厨房,以后我们还能得个照应。”
半月笑道,“总归不能碰得那么巧,针线房多个熟人也有好处。”
“反正我们三个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就得相互照应。”春笋拉了半月的手,亲亲热热道,“我换了名字,你肯定也得换名字,把名字换了也好,就当从头开始,以后咱们在侯府定能吃香的喝辣的。”
半月不想以后,现下能过下去才好,她听到咕咕的声音,本以为是自己的肚子,不想是从春笋那边传来的,两人相视苦笑。
春笋拉着她手郑重道:“等我刘春笋有能耐了,一定请半月吃红烧肘子大蹄髈,鲍鱼鸡汤炖鹿茸,乳猪盐焗板鸭。”
半月笑道,“快别说了,本就饿得饥肠辘辘,还敢想好吃的?我看就该你进后厨房,这样我们都能得些便宜。”
后厨人进进出出,她们几个不敢上前,怕又触了谁的霉头,半月和春笋两个手握得紧紧的,互相得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