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爻》葬三千客

83、第 83 章

　　两个人回到了那间青楼里的屋子。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繁星挂满天空，一轮金黄的圆月至于其上，暖黄色的光辉洒满夜间的大地。
　　凡间的夜与冥河的夜不同。
　　可如果真的要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曲见溪不喜欢冥河，那里白天夜晚都是一个样。
　　晚夜如同黑色的幕布一样，笼罩着这片大地。
　　只要幕布没有被揭开。
　　这里永远都只有黑夜。
　　棠明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正巧这时，一枚黑色的发簪露了出来。
　　曲见溪拿着那枚发簪左看右看。
　　“这要是个手镯就好了，正好给你带上。”
　　和很多小孩子一样。
　　曲见溪也乐于装扮自己的玩偶。
　　尤其是当他的玩偶，比所有人的都要漂亮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买用他那漂亮的小玩偶，似乎成了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棠明离看了一眼那簪子。
　　他从来都是一头长发披下来，也从来不弄些什么其他的。
　　这簪子还是他自己留着吧。
　　棠明离不喜欢那样黝黑的东西，如此深沉，如同深渊一般。
　　曲见溪似乎真的很喜欢这枚黑色的发簪，不时的在手中把玩。
　　曲见溪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突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在棠明，离看来竟是如此的刺眼。
　　“诶呀，这样不就可以了。”
　　曲见溪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直接把那枚黑色的簪子放在棠明离手腕上。
　　那簪子似乎变软了一样。
　　很服从的缠绕在棠明离的手腕上。
　　那条流苏也自然而已的垂落下来。
　　曲见溪这一冲动的后果就是，那簪子一时半会也变不回去了，拿不下来了。
　　也不知道曲见溪究竟做了些什么，那黑色的毡子所做成的镯子竟然是拿不下来了。
　　无论棠明离怎么扯，他甚至用力地破坏他，那簪子依旧没有任何损伤。
　　“喜欢吗？”
　　棠明离刚想回答不喜欢，就听见曲见溪自嘲的笑了一声。
　　“我倒是说胡话了，你怎么可能喜欢。”
　　曲见溪的手轻轻拉扯着，那一条黑色的流苏在指尖环绕。
　　那黑色的流苏也不知究竟用何制作而成，竟是如此的柔软，滑过曲见溪的手心。
　　那流苏有些毛茸茸的质感。
　　竟让曲见溪有片刻的安宁。
　　曲见溪右手食指内侧第一指间关节处，有一颗黑痣，整只手都泛着白色，唯有那一处的黑。
　　可却极其的协调。
　　“你永远都喜欢和我作对，凡是我喜欢的，你都不喜欢。”
　　曲见溪如此这般的说道。
　　不管他做些什么，这个人永远都是如此。
　　他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内心仍有些许的不安，或者说是那是嫉妒的情绪吧。
　　“棠明离。”
　　曲见溪喊了他的名字。
　　这两个人就站在这里，一个面露冷色，面色是化不尽的寒冰。
　　另一个人满心玩笑，可整个人确实空荡荡的。
　　棠明离看着曲见溪。
　　看着这样的棠明离，曲见溪突然有些迷茫。
　　曲见溪突然想起了最开始看见的满怀笑意，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的那个人。
　　那个人毫无负担的和别人说笑。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曲见溪的心情格外的沉重。
　　可他所做——都是为了这个已经枯败的世界啊。
　　明明他所做的这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这个人报复回来。
　　可是为什么到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最难受的最心痛不已的那个人也是他呢？
　　“天黑了。”
　　外面的天彻底压了下来。
　　黑压压的一片，带着许是要吃人的气势，压的棠明离喘不过气来。
　　曲见溪也看见了这黑夜。
　　“是啊，天黑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于是暗夜中的怪物，也伸出了獠牙。
　　那些在黑夜出生的怪物。
　　如今终于可以饱餐一顿。
　　那些怪物露出了獠牙，他们瞪大了眼睛，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啊！”
　　“这些都是什么！”
　　楼下的吵闹声瞬间升了起来，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楼中从他来到这里到如今，还是第一次。
　　如此吵闹。
　　这楼中无时无刻不都是比较安静的，至少没有一次像如今这般吵闹。
　　那声音如此的巨大，尖叫声时刻的在耳边。
　　被楼下闹的有点烦了。
　　棠明离正想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楼下传来的奇怪的声音。
　　“救命！”
　　“怪物，怪物！”
　　随后传来的就是一阵跑步的声音，摔倒的声音，还有就是一种很大声的，像是咀嚼的声音。
　　噗嗤噗嗤的。
　　这一刹那，那棠明离心中“咯噔”一下子。
　　棠明离刚想下去看看，就被曲见溪拉住了手。
　　“你真的要去看？”
　　不知道是不是棠明离的错觉，曲见溪的声音里，还有一点兴奋？
　　曲见溪似乎迫不及待的希望棠明离能够走下这台阶，去到下面的世界那个格外的。不一样的世界。
　　这世界上……
　　还有比毁灭世界更让他兴奋的事情？
　　棠明离冷笑着，他这样想着。
　　在这样一个人眼中，还没有什么事情是让他激动的呢。
　　棠明离推开屋门，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门外的世界如同人间炼狱一样。
　　铺着金色毯子的台阶上沾满了鲜血，一个满是是血的人躺在台阶上。
　　那个人想往台阶上爬，可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住一样，在台阶上留下一道血痕。
　　那个人身上鲜血淋漓，身上无数道破口，不知道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咬出来的，那伤口格外的渗人。
　　那些黑红色的血不断的从伤口处迸发出来。
　　一点一点的从他的身体中流淌，流到地面上冰冷一点点的，侵蚀那个人的身体。
　　那人身上好多处被人咬伤的痕迹，大片大片的血迹在他身上，已经干枯，身上多处肉被咬下来。
　　颈部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源源不断的从其中涌出。
　　在地上形成那一滩污黑。
　　不远处，一个魔族压在青楼女子的身上，牙齿在女子身上撕下一大片血肉。
　　女人才叫声回荡在这片空间中，那身衣裙也被撕碎，原本貌美的她已经变成了怪物口中的食粮。
　　身上的鲜血染红了衣裙。
　　噗嗤噗嗤的声音来源于魔族撕裂女子的身体。
　　那魔族抓住女子的肩膀，在身上一口一口的吞吃。
　　伴随着那种可怕至极的声音。
　　魔族抬起头看了一眼，满嘴的血，身下就是那女子血肉模糊的身体。
　　魔族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似乎身下的那女子只是一个供它食用的食物而已。
　　他一口一口的将那个人吞入腹中。
　　那个人的尸体已经冰冷。只剩下那个瞪大的双眼。
　　女子已经死去，面目狰狞。
　　腹部破开一个大洞，里面粉白色的肠子流了一地，偶尔还可见几根肋骨。
　　整个大厅里。
　　满目都是这样的场面。
　　明明前一秒还是欢天喜地的笑声，下一秒就成为了人间地狱。
　　明明前一秒。
　　这里还是一片平静的景象。
　　转眼间，棠明离看见一个正在逃跑的男人。
　　他后面就追着一个露着大嘴的魔族，魔族的口中满满的都是鲜血，身上也不知道是谁的。
　　或许只是一个人的，也或许是很多人的，在这个地方鲜血淋漓，这楼中所有的尸体上面都有撕咬过的痕迹。
　　似乎楼中所有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了。
　　尽管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到了这里，然后再也无法离开。
　　没有多加考虑。
　　棠明离下意识的就冲上去，抓住那男人的衣服，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离开的棠明离没有看见。
　　曲见溪那突如其来的微笑。
　　就好像看见了一种必然的结果，那种他梦寐以求的，极其想要看见的结果。
　　这楼中多日以来，这场大戏终于上演。
　　男人往身后看了一眼，那几个饿昏了头的魔族，不顾一切的追上来，伸出沾满鲜血的手。
　　这些恐惧压制着他的内心。
　　刚才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的人们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的尸首甚至被这些可怕的怪物所啃咬。
　　男人突然想起一句话。
　　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不需要很用力的跑，你只需要跑赢你身边的人。
　　男人不顾一切的将棠明离推开，自己孤身一人往门外跑。
　　眼见着门外的世界越来越近……
　　棠明离呆呆的坐在地上。
　　他没有预料到这发生的事情。
　　刚刚被毫不犹豫的遗弃的那一幕，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一次。
　　历史似乎在这一刻重叠了时空。
　　以另外一种方式告诉他，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从那一段记忆中走出来，那些记忆印都是他内心之中永远忘不掉的一段回忆。
　　心里那可怕的一幕。
　　身边无数魔族从他身边穿过，有几个撞到了他的肩膀。
　　他看见那些魔族一个接着一个的扑上那个身形瘦小的男人。
　　那些人一个一个的扑上那个男人那沾着血的大口咬上男人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是不是太过震撼。
　　棠明离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场食人的行为的发生。
　　那个瘦小的男人被魔族分而食之，他甚至听见了吞噬，咀嚼的声音，就那么如同放大一百倍一样。
　　在他耳边回荡。
　　那个男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能看见一群魔族跪在那里，吞咽着什么。
　　这一片暖色调的地区，如今鲜血淋漓，一个个红色的印记留于其上。
　　无数人的残缺的尸体躺在这里。
　　死不瞑目。
　　这世间大概再也没有什么是比眼前这一幕更能冲击人的了。
　　身边曲见溪突然出现。
　　“怎么样，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人性永远都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曲见溪笑着，他的笑容中，似乎带着恶意。
　　棠明离在内心中的那种挣扎，在回忆的那种痛苦，这些似乎都化成了一张大网，将他紧紧地罩住，无法逃离。
　　曲见溪站在那个已经慌乱的人身边。
　　他没有再说什么无用的东西，因为他知道，再也没有什么是比眼前这一幕更能说明问题的了。
　　曲见溪不知道棠明离曾经发生过什么，但他看见棠明离的表情的时候，他突然惊呆了。
　　他看见的不是棠明离的失望，而是一种恐惧，一种愧疚。
　　那样东西，棠明离曾经教会他的东西，曲见溪觉得棠明离自己已经知道了。
　　曲见溪将这个人拉起来。
　　棠明离站在这里。
　　站在这个满是死亡气息，遍地鲜血躯壳的地方。
　　他想要说什么，可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这眼前的一幕给了他足够的震撼。
　　那一天，棠明离回去的时候，第一次做了噩梦。
　　梦里，他被人吞食。
　　亦如今天所发生的。
　　那些黑色的身影看不见面孔，那些人一点点的拉住他，将他整个人都吞入腹中。
　　身体上的疼痛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
　　让他瞬间苏醒。
　　之后的几天，曲见溪似乎很乐忠于带棠明离看这些可笑至极的人性实验。
　　棠明离被紧紧抓在身旁，半点都移动不得。
　　在那边区域，有为了活下去，把别人送进怪物的口中，那些怪物发疯一般的的吃掉那些人。
　　然后转眼扑向另一个人。
　　有人拿着棍子抵在胸前，想要用来抵抗那些魔族。
　　也有的人用手中的武器去保护别人，却被别人一把推开。
　　那些人性在这场实验中似乎变得一文不值，那些所谓的善良在这里也似乎变成了一种可笑的情感。
　　“你说，如果我告诉他们，这里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曲见溪看向那间屋子里的人。
　　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会发生什么？”
　　棠明离倒吸了口凉气，转头看向底下的那群人。
　　底下的魔族同样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复述给了这群人。
　　紧接着再熟悉不过的那一幕发生了。
　　那些人不顾一切的互相厮杀。
　　不管是什么，都往对方身上招呼。
　　他们为了那最后的仅存的一个人，而互相厮杀，为了得到活命的机会而付出一切。
　　其中一位魔族往那些人里面扔了一把刀。
　　这无异于在这群人面前挑起战火。
　　这些人抢夺那把主宰生死的刀，向对方的身上砍去。
　　然后下一秒又死去。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魔族陆陆续续扔下来不少武器。
　　原本两百多人的团队，也以成倍的程度锐减。
　　地上躺着的那些人要么被魔族吞食，要是就被扔在那里，任人踩踏。
　　那些人瞪大的双眼，他们身上的血液流下来，凝聚成一滩血河。
　　红色的血液甚至有些发黑，不知道他们的心是否也是这个颜色。
　　曲见溪靠近棠明离，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看见了吗？”
　　曲见溪的目光移向那已经所剩无几的人群。
　　那些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煞气。
　　每一个还活着的人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们的身上，手上，无处不沾满了那些人都血液。
　　这些人前一天，还是友好的邻居，亲密的伙伴，有的甚至是恋人，家人，如今他们也可以为了活下去，放弃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他们为了活下去，真的不顾一切。
　　尽管棠明离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在生存的机会与必定的死亡的选择之间，选择什么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必然的结果。
　　经过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可棠明离在看到的那一刻，依旧有些说不出来的情感。
　　“他们手中有武器，却连反抗都不曾有。”
　　“他们的人数足足有两百多人，我们的人不过八九个，咬死的也不过十几个，他们却那么害怕，害怕的推出他们的伙伴。”
　　曲见溪的声音在棠明离耳边响起。
　　这种蛊惑的声音持续很久，久到棠明离忘记了那个人的真实样貌。
　　曲见溪露出得逞的笑容。
　　最后杀死了所有人的那个人，满身鲜血，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道伤口。
　　他以为要活下来了。
　　却没有想到下一秒，那些吃人的恶鬼扑上来，一口一口的将他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