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吸血鬼》应律

7、威胁

　　小巷深处。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因为位置格外偏僻，周围没有居民区，并没有引起一星半点的骚动。

　　祁郁走进来时，男人身边已经倒下了三四个，如同跗骨的蛆一般在地上扭动着，捂着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凄厉叫声，身下几乎成了血泊，场面血腥不已。

　　见过无数个吸血鬼的祁郁很快就辨别出来，倒在地上的，全部都是血族。

　　在这个世界上，人族和血族的数量差距相当大，据记载，在那场大战之后，人族数量锐减至一百多万，血族仅剩十万，但历经几十年，人族数量已经增长至近一千万，血族虽有增长，却依旧不足二十万。

　　至于恶魔，则始终只有几千只。

　　但巨大的数量差距之下，三族势力仍能维持鼎足之势，其原因，一是因为恶魔久居地下，几乎不参与纷争，二是因为血族和人族的力量差距。

　　成功分化的血族，拥有着数倍于人族的力量，至于“数倍”是几倍，则存在着巨大的个体差异。

　　这样的力量优势弥补了血族数量的不足，使得两族一直都能够分庭抗礼。

　　而想要捕获非法入侵人族领地的吸血鬼，往往需要几个、十几个人共同作战，并配备特质的药剂和武器，才能有把握将其制服。

　　所以，如果是落单的人类遇上成群的吸血鬼，其结果，可想而知。

　　眼前的这副画面，自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地上的吸血鬼慢慢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了，身体只剩下轻微的颤抖，已然是奄奄一息。

　　这还不是终结。

　　男人手里还提着一个吸血鬼，让普通人类闻风丧胆、仓皇落逃的吸血鬼在他手中，成了一条粘板上的鱼，毫无抵抗之力。

　　他惊恐地看着男人，双手扒着男人的胳膊，却丝毫撼动不了他的动作。

　　衬托之下，男人越发冷酷，他抬起另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把短刀。

　　祁郁觉得眼熟。不同的是，上次见到的，是带鞘的，这次，刀鞘脱下，露出了冷到反光的刀刃。

　　吸血鬼惨叫一声，张开了嘴。陆镇立即将刀伸了进去，叫声瞬间变得凄厉又痛苦，让人听着心中发寒。

　　陆镇却似乎没有被影响，那短刀转动了一下，有什么从吸血鬼嘴里掉了出来。

　　祁郁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感觉牙根有些泛酸。

　　看来上次，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陆镇松了手，吸血鬼掉到地上，捂着脸蜷起身体，脸上混着血液、泪液和唾液。几个血族察觉到男人的视线，惊恐地拱动身体，向远离他的方向爬着。

　　但是，这似乎是垂死挣扎，陆镇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冷眼看着他们的丑态，看厌了，伸手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祁郁目睹他补上了最后一刀，眼里终于落了点诧异。

　　据他了解，虽然和平条约给予了人类随意处置非法入侵人族领地的吸血鬼的权利，但是，为了不激化两族矛盾，对于捕捉到的吸血鬼，人类，尤其是警猎，必须将其带回警猎局，在两族冲突负责人知晓的情况下，才能进行进一步的处置。

　　陆镇这种私自处理，甚至算得上是残杀的行为，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更遑论，他是一区警猎总局的警长。如果让人知道做了这种事，不知会引发怎样的事端。

　　一道锋利的视线扫到祁郁身上，祁郁挑了挑眉，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被发现也是意料之中。

　　陆镇慢慢走了过来。

　　他手里握着的刀还在滴血，身上也沾染着不少血迹，深邃黝黑的眼眸此刻像是在血里沁过一般，整个人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恶犬，血腥又煞人。

　　他的状态有些奇怪，像是游走在爆发的边缘，只需一根引线，就能将其点燃，陷入那种残暴的状态。呼吸沉重，裹挟着刚刚残杀过吸血鬼的气息，气势让人胆颤。

　　陆镇来到祁郁面前，站定。他微微垂眼，血红的眸子锁住祁郁的眼睛。

　　祁郁又产生了那种熟悉的血液几乎要沸腾的感觉，与日常折磨他的血液躁动不同，这种感觉升起时，体内酝酿着浓浓的兴奋。

　　向来平和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镇。陆镇突然将短刀插进了他耳侧的墙面上，凑近他，声音低哑，警告道：“不要说出去。”

　　祁郁看着陆镇沾血的脸庞，血红的眼睛，染上一抹微笑：“陆警官。”

　　他的声音很平静，如同春日的潺潺流水，清明又冷静，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安抚着紧绷的神经。

　　陆镇眼里的血雾化开了一点，却依旧紧紧盯着祁郁。

　　祁郁继续道：“这样威胁人，可不会有什么用。”

　　“你想怎么样？”

　　祁郁长长“嗯”了一声，思索了一会儿，说：“夜路不好走，要不然，你送我回去。等我回去了，我就忘了这件事，怎么样？”

　　陆镇微微拧眉。

　　他亲手送了一个把柄给祁郁，祁郁却提这样无关痛痒的要求。

　　“只是这样？”

　　祁郁浅笑：“怎么，你觉得不够？”

　　陆镇沉默。他抽回了嵌在墙里的刀，“等一会儿。”

　　他熟练地收拾好现场，又走了回来。

　　“走吧。”

　　祁郁点点头。

　　两人走出小巷，陆镇走在前面，祁郁落后几步，看着他高大挺阔的腰背，停下来叫住了他。

　　“走错方向了。”

　　陆镇偏头看他，“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要去学校。我在哪个学校工作，你知道吗？”

　　陆镇没有回答，却转了个方向，走到祁郁面前：“走着去吗？”

　　祁郁略一颔首。

　　祁郁所在的学校虽然不偏远，但也没有靠近城市中心，走着过去，怎么也要两三个小时。

　　因为血族习惯在夜晚侵入，人类大都不喜欢在深夜外出，更不会不乘坐交通工具在深夜外出。

　　两人走在星光与月色点缀的道路上，一前一后，隔着四五米，为了适应祁郁的步伐，陆镇走得也不快。像是散步一样。

　　周遭静谧冷清，似乎将人的思绪也冷却了下来。陆镇微微抬头，看向遥远的深空。

　　紧绷的精神、繁重的工作、沉重的心理压力，他没有一次像这样停下来，欣赏过周围的风景。只是此刻，一直以来压迫着他神经的、充斥着他心绪的东西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可时间却似乎流淌得格外快，陆镇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祁郁所在的学校门口，目送祁郁走了进去。

　　深夜，除了执勤的门卫，校园里空无一人。祁郁的身影被路灯拉长，暖色的灯光却将他映衬得有些单薄。这样一个身影，却是无数学生向往、追随的对象。

　　陆镇发现他又一次恍了神。

　　……

　　几天后，祁郁受到了理事长的接见。

　　人族现如今并没有名义上的领袖，所有事物由理事长代理，所以，理事长这个位置上的人，就是实际意义上的人族掌权者。

　　祁郁走进会客厅的时候，理事长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名叫林桐，是一个比蒋今明还要年轻些的男人，仪表堂堂，眉目比蒋今明更加柔和，气质也更温润。

　　他膝上坐在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穿着白纱公主裙，肤色很白，看到祁郁进来，红色的眼珠一亮，伸出小胳膊朝祁郁张开，一副求抱抱的模样。

　　林桐有些惊讶，小心握着小女孩的手臂晃了晃，“雾雾，你认得祁叔叔吗？”

　　祁郁坐到旁边，伸出手，小女孩立刻抓住了他的手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祁郁笑着说：“理事长，您忘了，我和雾雾见过。”

　　“那不都是两年前了吗，这两年没见面，雾雾还记得你，看来你和她很有缘分啊。”

　　林桐把林小雾放到沙发上，小女孩立刻爬起来，爬到祁郁身上，搂住了他的肩膀，有些磕绊地说：“郁……郁……酥酥……”

　　按理说，已经三岁的人类小孩，本该学会了说话和走路，林小雾做起这些来，却显得有些困难。

　　这与她的智商并无关系，单纯的是因为，

　　她的基因有一半来自血族。

　　血族孩童的发育和成长，在分化之前，一向比同龄的人类更为迟缓。

　　祁郁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将身旁包装精致的礼盒拿出来，放到透明的茶几上。

　　林小雾看到漂亮的东西，立刻就往上扑去，对危险毫无意识。祁郁一手挡住她，一手拆开礼盒的包装，里面是一个带着木托的水晶玻璃球。

　　林桐神色一凝，却并没有其他动作。

　　水晶玻璃球里装饰着各种亮晶晶的亮片、碎钻，花里胡哨的模样，是最讨小孩子喜欢的。

　　林桐却注意到，在玻璃球的核心，有一个深蓝色的核，里面似乎有液体在流动。

　　“雾雾，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林小雾抱着玻璃球，上看下看，爱不释手，她听懂了祁郁的话，重重点了点头。

　　林桐说：“祁郁，这是……”

　　祁郁抬头，微笑看着他：“给理事长和您女儿准备的礼物。”

　　林桐呼吸微紧，注视着祁郁。

　　“今天阳光很好，理事长要不要给雾雾放放风？”

　　林桐喉结一动，反复在祁郁的眸子里确认些什么，终于，他将林小雾抱起来，林小雾还抱着玻璃球，不解地朝祁郁眨眼睛。

　　三人走出会客厅，会客厅口，放着一把深色的油纸伞。

　　林桐并没有拿起它，三人来到一楼大厅，玻璃做的厅门，却一丝阳光没有透进来。

　　林桐握住祁郁的手，手里因紧张出了些汗。祁郁安抚地拍了拍他，“让雾雾下来走走，我去开门。”

　　“这玻璃球……”林桐看着他。

　　祁郁微笑：“理事长帮雾雾拿着吧。”

　　林桐将林小雾放下来，祁郁推开玻璃门，正午的阳光透过门缝，一寸一寸攀爬至他的脚边,落在林小雾身上。

　　林桐的呼吸几乎静止。

　　半晌，林小雾依旧没有发出异常的响声，只是拽着他的裤脚，向上仰着头看他：“爸……爸，暖……暖和。”

　　林桐一瞬间模糊了眼睛。他有些激动地将林小雾抱起来，哽咽道：“雾雾真棒。”

　　林小雾不懂他的爸爸为什么突然夸奖她，注意力又被玻璃球吸引过去。

　　林桐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伸手，看着不远处的祁郁：“祁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