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花路》山夫子

51、桎梏魔界

　　盏溪正在犹豫要不要通知魔君时，发现那血雾潭的光又恢复了正常，亮了。
　　难道方才真的是她的错觉？

　　血雾潭中，方才被阿三暗下的那三分黑已经消失了，可再细看，阿三的周身，却聚集了一圈纤薄而浓郁的黑，非常薄，薄到几乎难以发现，他也已经从蟾蜍化成人形了，闭目，被那黑圈笼罩，看着有种奇异的感觉。

　　阿三睁眼，发现成功了，他把先前覆盖整个血雾潭的黑，浓缩成了极小的范围，包裹着自己，如果先前血雾潭的暗是三分，那么此刻环绕着阿三的这纤薄的一层暗，就有十分。

　　他发现在这圈纤薄却浓郁的黑暗里，呼吸变得顺畅了，五感清明至极，几乎能感知到血雾的每一个颗粒，每一次波动，包括听识，他先前是听不到血雾流动的声音的，现在可以了，他甚至可以分辨那血雾的纹路动向，气味，颗粒潮湿度和浓度。
　　他从未有过如此清明的感知。
　　仿佛只要在这圈纤薄的黑暗里，他就能无所畏惧。

　　两个词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黑域。
　　这个，是属于他的场域。
　　用了“域”这个词，说明的是，在这个领域内，唯他独尊了。
　　就像乌祉周身的光域，盏覃鸣周身的血雾域，这个黑域是他的，虽然相比之下极其微不足道，也还看不出有什么用。

　　阿三有些高兴，这还是他第一回创出了一个法术类的技能，他以前最多就会脱脱皮，长长肉了，这可是质的飞跃！能有几个怪修会法术呀！

　　得意没持续多久，他还是得逃命，也不知道这黑域除了让他五感清明还能有什么用，就算通达了五识，这黑域的范围不足寸余，也太小了，等到那怪物接近他的黑域了，就算感知到，也来不及逃了。

　　阿三继续游，被黑域包围着，他连游动都快了很多，费不了什么力气，如果先前在血雾潭里是在游，那么此刻，是黑域托着他的平移，他发现这圈黑域接触到血雾时，不会起丝毫波澜，毫无阻拦，黑域将他和血雾隔开了，这也意味着，七尾古赦鲨无法通过血雾的波动和感触找到他了。

　　这个发现让阿三松了口气，没想到这黑域这么有用！还挺适合他，逃命一把手！

　　也就是这个当下，他从领会黑域中隐隐领会了一件事——这个悬空的血雾倒潭，很可能就是那魔君盏覃鸣的场域，这儿是他使出来的那血雾域的大本营。
　　那古赦鲨作战时，是身在盏覃鸣的血雾域里的，今天乌祉削弱了那血雾域之后，古赦鲨就栽倒了，为什么？
　　他是知道一些关于那古赦鲨一族的说法，古赦鲨的存在特殊，不太能脱离海域，否则会旱死，即使被盏覃鸣拉来做了坐骑，也无法独立存活，还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域境。
　　所以盏覃鸣，很可能就是把这古赦鲨养在了他的血雾域里，让它在血雾域里作战。

　　这么想着，阿三心头一惊，这盏覃鸣，居然在自己的场域里养了一头怪物。
　　或者反过来说，为了使用这怪物作战，盏覃鸣把这血雾潭变成了他的场域。
　　这是怎么做到的？阿三看着自己周身这一层纤薄的黑域，这里面能养怪物？

　　他打量起这讳莫如深的一圈暗，越是看，越觉得这黑暗有些玄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是物质，也不是光线，更不是水，他想伸手去触，但触不到，他在他的黑域里，却触不到那黑域。
　　阿三混乱了，隐隐有些焦躁，这个东西，真的是他的吗？

　　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他思量，阿三移开了视线，继续考虑眼下的困境，既然猜到了这里是盏覃鸣的场域大本营，难怪这血雾潭诡异得怎么都游不到尽头，如果他将这里捣得天翻地覆，盏覃鸣会不会感知到，等到受不住了不得不把他放出去？

　　问题是他要怎么捣得天翻地覆。

　　他想到了那条七尾古赦鲨。
　　他觉得他也是胆肥了。
　　反正横竖出不去也是死，那就拼一拼作他个天翻地覆！

　　阿三不再逃了，转身，回去，找那怪物。

　　他将周身的黑域扩散出去，涵盖更广的范围，又和最初一样，黑域变得极淡，五感通识也削弱了，那层高浓度的黑域一旦不包围他，游行和呼吸又变得艰难，血雾又能直接接触他的波动，那怪物又能凭借血雾的感知找到它了。

　　阿三没有把黑域覆盖整个血雾潭，约莫延伸了十多丈，随着游动而改变范围，他也在摸索这黑域的用法，扩大了覆盖范围，也就稀释了黑域，虽然功能减弱了，但能通过模糊的场域五感通识感知与那怪物的距离。

　　他一会儿扩大黑域，搜索怪物，一旦感知到了，便立刻聚拢黑域，隐藏自己的位置，朝着那方位移动一阵，然后再扩大黑域，再感知，再聚拢，小心地探查着那怪物与自己的距离，确认方位，一步步接近它，又不让它掌握自己确切的位置。

　　越来越近了，阿三的心怦怦跳，他将黑域裹得紧紧的，不敢再放，上一次的感知，那怪物与他不足三丈，就在他正下方，现在可能正朝他疾冲而来，毕竟他每次扩大黑域感知时，怪物也能通过血雾反感知他，他们互相都知道对方近了。

　　阿三咬了咬牙，赌一把！

　　他头朝下，疾冲而去，远远看去，他周身纤薄的黑域像一道黑刃，无声无息地破开着血雾。

　　阿三大喝一声，黑域霎时间又暴涨了半寸，就这半寸，他感知到了，那怪物就在眼前！
　　他一个滑步，挪开三寸，那巨大的身影冲过他身眼前与他擦身而过，阿三忍着恐惧，直接抱了上去，紧紧抓住了它！
　　滑腻坚硬的触感让他有点懵，他居然真的抱住了这头世间传言的凶兽，好结实，好大啊！！！

　　七尾古赦鲨暴怒了，开始疯狂扭动，却怎么都甩不开身上那只破玩意。

　　阿三被他扭得肝胆俱颤，血都吐了好几口，黑域也因为他的虚弱而消散了不少，但死活不撒手，随着那七尾古赦鲨疯狂地在整个血雾潭乱窜。

　　那速度和力量都太难招架，阿三眼睛都睁不开，在这剧烈的颤动中，心中也腾起怒意，他都走到这一步了，没有放弃的道理！他狂喝了起来，周身要消散的黑域又回来了，还涨了几分。

　　“不就是条鱼么！老子逗了这么多年的二楞，一条鱼我还收拾不了？！”

　　他忽而使劲，死死掐住那怪物的身体，坐了起来，他将身上的黑域全部聚集，挪去了那怪物的头部，只有一瞬，但那短暂的一瞬，就让它的行动有片刻滞缓，而后更为暴怒，靠着那片刻的滞缓，阿三彻底坐直了身体，朝前挪了两步，他现在几乎就是骑着这怪物的。

　　这姿势让阿三获得了掌控感，先前的恐惧一扫而空，从他骑上去的那刻，脑子里忽然闪过要操纵这怪物的念头，他再一次将黑域扩散出去，稀释到整个血雾潭，血雾潭陡然暗了三分下来。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应该要更黑，这整片区域都该是极黑的，然后在那黑里，一只庞然巨物将被他掌控着，弑虐如狂，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阿三的心识毫无缘由地被这画面占据了，他隐约看到一个单薄而飒爽的身影，在浓稠的暗无天日的黑暗中，立于一只连身形都看不清的巨物身上，那巨物可比这七尾古赦鲨大多了，相较之下，这条七尾完全不够看，那巨物有九尾，每挪动一分，整片黑暗都在搅动着惨叫声……

　　被那幻觉所引，阿三真的站了起来，踩着这条疯狂折腾的七尾古赦鲨，黑域已经扩散到整个血雾潭了，虽然极其稀薄，但阿三领会到了什么，他好像万分熟悉，该如何在一个场域中操纵怪物。

　　他硬生生地，在盏覃鸣的血雾域里，又拉开了一个黑域，但是极其纤薄，无法完全控制。

　　阿三猛地一跺脚，踩在那七尾古赦鲨身上，那怪物被踩得怒极，开始旋转起来，要把他抖下来，阿三又摔回了它身上，紧紧抱住，但他面色冷静，依旧像刚才跺脚那般，用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它的身体，在背部的脊柱位置，一路朝上捶过去。

　　那怪物有点慌了，隐隐意识到阿三要做什么，嘶鸣大作，扭动得更为疯狂了，阿三一度无法行动，只能牢牢抱住。

　　一拳又一拳，终于，在靠近那怪物头部的位置，阿三又一拳捶下去后，缓缓有什么东西凸了起来，像是角又像刃，阿三一喜，更用力地继续捶，一连被捶起了四五个角。
　　这是古赦角，对应了它的尾巴，这条七尾古赦鲨应该有七个古赦角，这是古赦鲨一族的命脉所在，阿三也说不清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应该是最最秘辛的事，它们隐藏得非常好，但他当时福至心灵，就觉得要制服它就得敲这个地方。

　　终于，七个古赦角都被他敲出来了，长短不一，命脉暴露了出来，那七尾古赦鲨狂怒死嘶吼，疯了般乱撞甩动。

　　阿三连连吐了好多血，估计五脏六腑已经坏得差不多了。

　　他呸掉血，还被血雾给撞回了他脸上，样子看起来凄惨无比，却面露凶光，他一把抓住其中一根最长的古赦角，狞笑着喝道：“畜生，赶紧把老子放出去！否则我就把你拔秃噜了！”

　　说着用力掰起了那古赦角。

　　七尾古赦鲨狂怒一声，响烈极了，整个血雾潭都在震动，但那怒吼声中，又夹杂着一丝恐惧，它更疯狂地扭动了。

　　阿三见威胁无效，直接用力，拼了大劲，居然真的把那最长的一根古赦角给掰断了一截，阿三看着聚拢在那截断口上的黑域之力，自己也吓到了。

　　七尾古赦鲨痛到癫狂，悲鸣大作。

　　阿三毫不留情，抓住另一根古赦角：“再不放，我一根都不给你留！秃一辈子吧！”

　　一阵看不清视线的狂扭乱舞，阿三的意识都要远去了，感觉内脏在往外涌，下一刻，他被吐出了血雾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