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花路》山夫子

52、桎梏魔界

　　盏溪惊讶地看着从血雾潭里掉下来的阿三，一只破烂蟾蜍，落到她手上的时候血喷了她一手，还在七七八八往外吐些黑不溜秋像是破碎脏器的玩意儿。

　　他怎么出来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入了血雾潭活着出来了。

　　盏溪皱眉：“怎么回事？”

　　阿三吐得眼冒金星，好半响才晃过神，明白已经从那鬼地方出来了，他晃了晃身子，从盏溪手上滚了下去，趴在地上好半响，才化了人形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道：“你们这金贵挑食呗，看不上老子的肉啊。”

　　他不着痕迹地把手往袖口里卷，遮严实了，手里还握着半截那古赦鲨的古赦角。

　　盏溪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从没有过这种情况，虽然确实没有怪修被扔进去过，魔界是什么地方，魔君折磨的都是些不长眼前来作死的六界大人物，但它随着魔君四处征战时，也荤素不忌什么都吃，人也吃，这回是怎么了？
　　但看这蟾蜍伤成这样，应该是逃了挺久的，兴许真是那七尾古赦鲨先前受了伤，懒得玩他了。
　　“你这小破蛙倒还真是命大。”

　　阿三：“接下来还要怎么着啊，该放我走了吧。”

　　盏溪一把拎起他：“这可不是我说了算。”

　　他又被夹在盏溪胳膊下，拎回魔窟，阿三无语道：“你就不能换个方式带我走啊，你一个女孩子，这样不难看啊？”

　　盏溪笑了一声，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疼得阿三哀叫一声。
　　“女孩子也得分人女啊，老娘可没兴致女给你个小破烂看。”

　　阿三撇嘴，心里骂着臭娘们，不再说话了，索性抻开了胳膊腿，就这么被她提着了，还挺舒坦。

　　到魔窟时，盏溪仰头看了看那作为魔窟顶的巨大魔女菇头，没进去，把他丢在了地上，说要在门口等，魔君正在里面闭关养伤。

　　阿三又摔了个狗吃屎，心里不舒服，他爬起来，也顺着盏溪的目光又看上去，再看一次，还是震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女菇，都能造个魔窟出来，而且那样子，真的越看越像一个少女。

　　阿三醒醒神，瞥开了视线，闲得无聊，就蹲地上去把玩那些随处可见的小魔女菇。
　　魔界的魔女菇真的多，艳丽奇诡，绚烂之极，随处可见。

　　盏溪看了他一眼，随他去。

　　阿三待她转过去后，背着身子，借着玩魔女菇的动静，偷偷把手里的古赦角藏进了之前鹤桂给的空戒里。

　　他们这一等就等了个把时辰，阿三腿都酸了，那盏溪倒是耐心得很，立那儿也不咋动，阿三开始提心吊胆的，怕进去了又被那魔君折磨，这会儿等了几个时辰，也等出了烦闷，什么都抛开了，还大着胆子问盏溪：“我可以摘点魔女菇不？”

　　他想说的其实是可以吃点魔女菇么，先前在人界吃的那被人丢弃了的干巴巴的魔女菇，结出的蟾酥肯定没这儿天灵地杰的好。

　　盏溪：“你摘魔女菇有什么用？”

　　阿三：“当麻醉，有个朋友犯起病来很痛苦，带给她治治。”

　　盏溪看了他一会儿，笑道：“想这么多，你有没有命出去都不一定。”

　　阿三撇嘴，但盏溪没拒绝的意思也就是肯了，在魔界，这魔女菇随处都是，又不稀罕，阿三伸手去摘，刚要触到，那魔女菇就自己凑了过来，像是想被他接触那般。
　　阿三一愣，有些下不去手了，这魔女菇长在这么恐怖嗜血的魔界，怎么还挺可爱的？
　　这么艳丽漂亮，怎么看都是有毒的坏玩意儿。

　　阿三要摘的手势一转，临时改为摸了摸这魔女菇的菇头，魔女菇斑斓的光亮了些，像是很喜欢他的抚弄，阿三就更心软了，继续摸。

　　头顶上传来盏溪轻飘飘的声音：“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摸下去，就要毒发身亡了。”

　　阿三一愣，缩了手：“什么意思？”

　　盏溪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没听过坊间魔女菇的传说吗？”

　　阿三咽了口口水：“听过一点，什么引人入幻觉，觉得自己见着了美女，心生贪念，一旦凑近了毫无防备，就会被它毒化成水，吸收了骨头都不吐，所以魔女菇里头都是人肉，吃不得。”

　　盏溪：“知道还碰。”

　　阿三：“我以为这都是骗小孩的，你们魔界这种杂七杂八的骇人故事太多了，我才不信呢。”
　　话是这么说着，手却很老实地挪开了那魔女菇，还退远了点，找了处没有魔女菇的地方落脚。

　　盏溪嗤笑了好一会儿：“确实是骗小孩的，但有一点倒是真的。”
　　“什么？”
　　“魔女菇里都是人肉。”

　　阿三咽了口唾沫，又离远了些。

　　盏溪似是觉得逗弄这破烂蟾蜍有趣，等得无聊，真与他说道了起来：“因为魔女菇，本就是人化成的。”

　　千年前，当时的魔尊曾无意救下过一个人类女子，那女子对魔尊心生爱慕，每日都来魔界的入口等着，盼望再见他一面，一等，数十年过去了，女子成了老妇，在她临终之即，终于又见到了魔尊，恳请他允许把自己的尸身埋在原地，死后也能守着他，那魔尊念她执着，便从灵阄界去抢回了她的魂魄，让她用这最后的时光，再去人界好好活上一活。

　　魔尊离开后，那女子依然没离开，魂魄又在魔界入口，守了他几十年，直到彻底消散前，再次见到了魔尊，魔尊怜她，便将她最后的那点魂魄，移入了边上一颗小小的蘑菇上，那蘑菇，是从这女子埋在这早已腐烂的尸身里长出的。

　　之后，那女子便成了菇精，如愿以偿地世代守在魔界入口，看着魔尊进进出出。适逢六界大战，魔界几乎举族被灭，血流成河，血从魔界里面一路流到外面，浸润了那菇精，其中也有那魔尊的血。

　　她顺着血，一路往里长，终于进入了魔界境地，被如此多的精血所浇灌，成了魔女菇，给那些奄奄一息痛苦不堪的魔界种族，一场大梦般的死前幻觉慰藉，魔族众人都是笑着死去的。

　　自此，只要有魔族之血的地方，就会长满魔女菇，她真的做到了向魔尊承诺的，世代守护着魔界，抵御了多次六界入侵，设下幻境屏障，阻止六界寻得魔界真地。只是她再没见过那魔尊。

　　阿三听得恍惚，只要有魔族血的地方，都会长满魔女菇，他低头，看向这里随处可见的大片大片美不胜收的魔女菇，所以这些地方，曾经都淌满了魔族血吗。
　　美艳的景致顿时让他心头一凉。

　　他算了算年岁：“千年前当时的魔尊，是指岂夙吗？”

　　盏溪没说话，默认了。

　　阿三盯着地上那些还在摇摆脑袋的魔女菇，觉得它们又开始给他整幻觉了，他好像能看到那场景，一个身着蓝底暗金白花衫的男子，迈过长长的入口阶梯，边上，总跟着一只小蘑菇，他往台阶上走一步，小蘑菇就跟着他多长一个，到他走到阶梯尽头，小蘑菇已经长了一长串，然后停下，轻轻探出蘑菇头，蹭掉他鞋面上的一点脏污，看着他进去后，又一颗一颗地消回去，重守在界口。

　　他看到有一回，那男子蹲下身，漫不经心地抚弄它：“这儿有什么好，六界这么大，你总能找到更好的地方。”
　　小蘑菇高兴地被他蹭着，依旧固执地跟着他，久了，他便什么都不说了。

　　阿三甩甩脑袋，醒神过来，最近怎么总看到这些陌生幻象，魔界真是个鬼地方。

　　他又仰头，看向作为魔窟的那只魔女菇：“所以这是最初那只魔女菇的本体吗？长这么大了。”
　　当真是守着魔窟，守着世代的魔尊。

　　盏溪也向上看去，神情有些肃穆。

　　阿三后知后觉，忽而道：“所以她真就是个女子啊，我之前看到她是个少女样，还以为是幻觉呢。”

　　盏溪一愣：“你看得见她？”

　　阿三指过去：“是啊，她现在就睁眼看着我呢。”

　　是在他们说到一半时，阿三就见那硕大的魔女菇头，睁开了眼，看着他，他一度以为那是他又产生幻觉了。

　　盏溪又一愣，看过去，哪里有睁眼，那魔女圣菇依旧双眸紧闭，千百年来一直如此，自那岂夙魔尊消失后，再没睁眼过。

　　阿三歪着头与那巨型魔女菇对视了好一阵：“哎……我怎么觉得，她跟你长得有点像？”

　　盏溪蹙眉，再不觉得这破烂蟾蜍是在撒谎了。
　　她沉默片刻：“别胡言乱语，她是我半个先祖。”

　　阿三不讲话了，半个先祖，这盏溪难不成以前也是个人？

　　边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十个身着蓝底暗金白花衫的魔修浩浩荡荡地过来了，混不吝地手里捧着酒，架子上抬着肉，有的已经喝上了，大着舌头在互相埋汰，没个正行地往那魔窟里去。

　　阿三看得心惊肉跳的，就这德行，进去不会被盏覃鸣给揍出来么？

　　盏溪面上的严肃一扫而空，轻笑一下，恢复了妖娆的模态：“进来吧，魔君闭关结束了，今天倒是便宜你了。”

　　便宜他了？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