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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6 借昊天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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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呢?
有人循着魔气而来,抬手之间,那些魔便化成了齑粉。
他在那人光芒四溢的灵流里看到一丝希望,哀恸之下,跪在那人面前,求他救救自己女儿,救救自己的弟子。
走投无路,作死马医,愿意将一切奉上,包括浮玉山,包括自己的性命。
那时他匍匐在地,涕泪横流,一定狼狈至极,但他不在乎。
什么掌门,什么道尊,那一刻,他只想做一个有那么点儿合格的父亲,一个有那么点儿称职的师父。
那人扶着他的胳膊,却搀他不起。
他只记得自己拽着那人衣摆,双手颤抖如风中之烛,声如哀雁。
那人皱眉沉思半晌,轻叹一声,“我尽力一试。”
从此便留了下来。
十几年过去,没再提起离开的事。
这人便是许流年。
只是他留的时间越长,便觉得亏欠他越多。
他该多累?女儿的魂魄,几十个弟子的性命,浮玉山的山根稳固,全靠他一人灵力支撑。
无以为报。
许流年不计较,他便也装糊涂。
只盼着,女儿和那些弟子入六道的时刻早些到来,他也可以早些解脱。
这样一个心怀悲悯的人,美好得不似人间之色,本该如云一样悠然自在。
终是自己拖累了他。
郁离馆门前,洛清欢静静站着,出了一会儿神,终于捏了捏手中瓷瓶,抬手轻轻叩门。
没有回应。
竹门并未上锁,想是大师兄就在附近。
洛清欢推开门,将瓷瓶放在他桌上,刚要转身,余光却瞥见一个人躺在床上,正睡得沉稳。
她唬了一跳,镇定下来再去看那人,是许流年。
不由松了口气,心想大师兄什么时候戒备这么低了,门也不锁,还睡得这么踏实,也不怕有什么东西闯进来。
银鼠此刻也在沉睡,它趴在桌上的木盒草堆里,小鼻子呼噜呼噜的。
洛清欢玩心大起,拔下一根簪子就去戳弄它玩。
感觉有人在打扰自己休息,银鼠睁开乌溜溜的小眼睛,沉静地看了她一眼,又淡定地闭上眼睛,继续做它的美梦去了。
这下洛清欢不敢再戳它了。倒不是怕它急了上来咬自己一口,而是觉得它那抬眼的一瞬间,不屑的表情像极了许流年。
分明就在嘲笑自己的幼稚无聊。
她撇撇嘴,微一仰头站直了身子,调整出一个清高姿态,以示自己前来是受人之托雪中送炭的,试图在这只小兽面前找回自己的尊严。
算了,此举确实挺幼稚的,跟一只老鼠较什么劲呢。
见这一主一宠二位睡得正香,洛清欢决定还是出去等。毕竟男女有别,自己在这里守着男子睡觉,十分不妥。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她侧目,见许流年坐了起来,像没发现她一样,正靠在床头发呆。
“师兄你醒了。”洛清欢忙转回去与他打招呼。
许流年低低“嗯”了一声,并没有抬头看她。
这是起床气还是什么?自己这么一个美丽又可爱的师妹前来问候,起码的礼貌呢?
“师父让我送来一瓶筑元丹,对恢复内丹有好处的。”洛清欢温声道。
这次许流年连声都不吭了,自顾自靠在那儿出神。
洛清欢有些尴尬,怀疑是不是之前她与许流年结了什么梁子,以至于人家连理都不愿理她。
她有些气闷,语气也凉了下来,“药我放在桌上了,师兄不舒服的话就歇着吧,山下闹妖的事不必操心。”
“好。”说完许流年倒头又睡。
洛清欢一口气噎住,有些哭笑不得,反倒不想走了。
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打退堂鼓了?平日里百姓有难,他不是最看不下去的吗?
没听见她出去的动静,许流年睁眼,见她站在那儿没动,哑着嗓子问道:“还有事吗?”
洛清欢还没想好,该怎么试探关于他记忆的事,才能让他说实话,或者不起疑。
许流年见她不动也不说话,像是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挣扎着要做什么重大决定,也就没有催她,而是安静的闭了眼睛。
“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中秋节,山下一只小狗子背着一袋点心来浮玉山的事?”
见许流年一脸狐疑,她进一步提示道:“有芙蓉酥、桂花糕、水晶红果饸络,你想起来了吗?”
许流年露出嫌弃的表情。
“如今精怪横行,狗子背点心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虽然浮玉山灵气不如从前,但毕竟是修行圣地,它要上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神里的嘲讽越来越浓,“你莫不是做梦了还没醒透?”
“可能是你正好不在。那次的点心太好吃了,现在我还能想起它们的味道,”一丝浅笑挂在洛清欢嘴角,似乎透过记忆,又闻见了那些香甜的气息。
可惜的是,后来她下山去找这种点心,却再也没找到。
不是她觉得好吃,而是那时候的许流年觉得好吃。
那年中秋,掌门为了让弟子们过得开心,荣誉感、凝聚力更强一些,便偷偷下山买了很多点心,还找了一只训练有素的小黑狗给他们驼了上来。
不知真相的弟子们觉得,一定是浮玉山的仙气让狗子都有了灵性,因而非常开心地将那些点心一抢而光。
要不是洛清欢眼疾手快,她保证许流年一块都吃不到。
不是他抢不到,而是他不屑于抢。
那些花花绿绿的各色点心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梨花酥了。
洛清欢觉得别的都还好,像什么梅花泡、桂花酥、金丝丸子,大都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只有梨花酥味道太淡了些。
见许流年爱吃,索性全给了他,还将叶舞尘那份也抢了过来。
第二天,许流年将昊天塔的口诀教给了她。
如果他有记忆,这件事他一定不会忘。
“对了师兄,我想跟你讨一瓶归复膏,就是能舒筋活血的那种。还要配合什么手法来着?”
许流年静静看着她,见她满眼期待地等他发话,翻了个白眼,不耐道:“你今天怎么了?谁告诉你我有什么归复膏的?”
洛清欢疑道:“你真的没有吗?我也是偶然听长老念叨过。我的腿断过,一下雨就酸疼得很,有时候半夜疼醒了就睡不着,所以想问一问你,有更好,没有就算了,传言也可能有误的,呵呵……”
许流年沉默一瞬,淡淡道:“我没有什么归复膏,也不懂什么手法,你去问问卿影,她也许有办法。”
洛清欢放下心来。
他心怀慈悲,不忍别人痛楚。在前世,那种归复膏,他是按照自己提供的方子,亲手制成的。
许流年瞥了她一眼,皱眉道:“你笑什么?”
洛清欢双手覆上自己脸颊,这么明显吗?
都说许流年心如止水,待人冷淡,可这些回忆想起来就忍不住想笑。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认认真真地松了口气。
既然自己示弱也不见他承认,也必定是自己多疑了。
是啊,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重生,但这种概率肯定极低,哪能谁都重生呢?
这样挺好。曾经心仪的人,前世以怨结尾,若他也重生而来,该怎么面对?
银鼠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百无聊赖地爬到小瓷瓶旁,伸出小爪子推了几下,瓷瓶翻倒,瓶塞掉落,里面的丹药滴溜溜地滚了出来。
洛清欢忙上前抢救。
银鼠将那颗乱转的药丸两爪护住,呲出小牙对着洛清欢“吱吱”示威,奶凶奶凶的。
好好,你厉害,我不动了。洛清欢咬着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宠。
都是看起来温柔乖觉,一不小心就要被咬一口。
见她停住了,银鼠才重新审视自己抢到的“宝贝”,慢慢将小脑袋凑近了闻一闻,抽了两下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
这下老实了,它往后挪了几步退到桌边,不甘心地瞅着那颗药,却不再去碰它。
在它眼神儿里,洛清欢竟读出了“委屈”俩字,顿时乐不可支,将它捧在手上安抚。
没想到它异常温顺,闭上黑豆一般的眼睛,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
“师兄,你为何将它变成这副模样?”洛清欢问道。
许流年见她没有告辞的意思,便耐着性子坐起来靠在软枕上,揉了揉太阳穴,反问道:“那它应该是什么模样?”
洛清欢一愣。难道这一世他从未告诉过自己,这是他的神器昊天塔?
她略一思忖,索性说个明白。
“它是你的法器昊天塔,除了能净化妖气,还能收集念力,启动灭世之能,对吗?”
许流年挑眉,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洛清欢打个马虎眼,道:“你忘了?当时你喝醉了,不记得也正常。”
许流年诧异道:“我什么时候喝过酒?”
“如果你没喝过酒,那我是怎么知道的?”洛清欢毫不犹豫道,“你喝多了,连自己喝过酒都忘记了。”
许流年狐疑地望着她,“那我问你,什么是念力?”
“念力,说白了就是人类的正面精神能量,”洛清欢正色道,“世上最强的能量是人类的执念,爱、恨、悔都是执念。只是我们需要的是爱的力量、悔过的力量、感恩的力量,一切让人向善的能量。”
许流年试探着问:“恨的力量有何不可?”
“恨的力量强则强矣,却不易控制,关键时刻易生枝节。仇恨不会让一个人一直强大,情谊和感恩才是最强最持久的能量。”
洛清欢顿了一顿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悠然叹道,“恨可毁天灭地,爱可重塑山河。”
这都是前世许流年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她全都记得,连语气和表情都毫无二致。
那时她用尽所有力气来控制自己的表情,才没让自己的崇拜目光变成牛皮糖,没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痴汉。
许流年一时恍惚,回忆了半晌方迟疑道:“看来我的确告诉过你,可我不记得了。”
洛清欢连连点头,指着银鼠讨好着笑道:“师兄,你看你现在身体还未恢复,暂时也用不上它了,不然先借给我呗?”
许流年警惕地看着她,道:“你要它做什么?”
“用它来收集念力,”洛清欢看起来很认真,“你想啊,现在妖魔横行,万一有一天有魔族入侵,我们也好提前做足准备。”
许流年嗤笑一声,懒懒道:“不会的,魔族已与天界达成共识,若他们违约,是要遭咒契反噬的。”
“那……也许是别的魔族呢?”见许流年毫不在意,她有点着急,“你看现在妖魔越来越多了,万一有一天他们泛滥成灾,我们岂不被动?”
许流年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打量她,“然后呢?”
洛清欢见他一副看戏的表情,知道自己借昊天塔的事成不了了,忧郁道:“我做了一个梦,一年后有异界魔皇入侵,修真界将变成地狱,所以就想着未雨绸缪一下。”
许流年凝视着她,像要穿过她的皮囊看透她的内心。
那种没根没底的紧张又开始蔓延,洛清欢移开目光,开始打量手里的银鼠。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空气都快凝固了,她终于鼓足勇气与他对视,才发现他哪里是看她,分明是走神了。
喂,我就在你面前,正在与你讨论正事,这也能走神,应有的礼貌呢?
“师兄?”她提醒道。
许流年眼神终于聚了焦,垂下眼帘勾唇一笑,凉凉道:“因为你一个梦,我就要帮你,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