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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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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嘉敏将自己收拾停当,对顾思仪道:“陆盼儿被我打晕了,今日祭祀她肯定是去不成了。”
顾思仪仿佛没听见,漫不经心地抚着纸条:“哦?”
沈嘉敏道:“不如您带上我。”
顾思仪将那纸条扔进香炉中,看它一点点化为灰烬后方擦着手抬起头来:“带你?傅春眉?”
沈嘉敏嗯了一声,点头道:“我保证,我比她好用。”
她早已提前装扮好,挽了发髻,戴玲珑八宝簪,额间点一朵五瓣红梅,说话间美目流转,光华照人。沈嘉敏对傅春眉的美貌十分自信,所以此时被顾思仪盯着也没有一丝怯场,只是静静回望,一双杏眼若含秋水,衬得窗外阳光都暗了几分。
两人静静对峙,门外有侍从来催:“王爷,娘娘,该出发了。”
车马辘辘,沈嘉敏跪坐在锦垫上,一身深紫宫装,臂挽同色披帛,腰背笔直纹丝不动,只有发间金钗流苏随马车颠簸偶尔轻晃。顾思仪坐在她对面,一手拿檀木折扇,一手拿了茶杯品茶:“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嘉敏装作听不懂,温声应答:“傅春眉。”
他怀疑就让他怀疑去,反正谅他也想不到,对面坐着的,是他死了十年的皇伯母。
顾思仪也不再问,抬眼去看那紫纱遮面的女子。
三年前傅乔生获罪问斩,她一人流落入京,他救下她时她还只是个仓皇受惊的小女孩,转眼间这女孩竟已能自如应对他人责难,能毫不畏惧地逼视着他,“做个交易”。
顾思仪回想着记忆里的傅春眉,微微出神。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侍从道:“王爷,娘娘,宝华门到了。”
顾思仪淡淡嗯了一声,放下茶杯道:“下车。”
宫墙中有更鼓声遥遥传来,沈嘉敏捏紧了衣襟,浑身僵硬。
她本来不想回来的,这皇宫她再熟悉不过,却也再讨厌不过。她讨厌这宫墙森森讨厌这雕栏画栋,讨厌这粉饰太平下的虚伪肮脏,可这里同样有她最重要的人,那阔别了十年,让她不得不回来的人。
候联之,你还好吗?
顾思仪笑了:“怎么,费尽了心思要来,到了却不敢动了?”
沈嘉敏抿了抿唇,起身下车。——既然天意让她暂留东都,那宫里这一遭,她非来不可。
承福殿前已经站满了宗室子弟,有一个沈嘉敏瞧着眼熟,仔细回想方恍然那是李庆元的儿子李宝光,十年不见已经长大成人,完全没了昔日垂髫小儿的影子。他走过来跟顾思仪见礼:“见过皇叔,见过王妃娘娘。”
他一身深蓝朝服十分规整,顾思仪笑着用扇子点了点他的肩:“怎么没见玉宛?”
李宝光微笑:“宛儿有了身子,我便没让她来。”
沈嘉敏回忆起那个时常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来,鹅蛋脸,大眼睛,常戴一个银制项圈,穿着荷叶青的襦裙慌慌张张往她宫里跑:“娘娘您瞧,您宫里的莲花又开满啦!宛儿陪您出去摘莲蓬好不好?”跟李宝光倒是十分相配。
沈嘉敏道:“既有了身孕,更要多加小心,不宜劳累奔波,凡事当以身体为重。”
玉宛生性活泼,一刻也闲不住,不知道如今做了母亲,有没有沉稳一些。
李宝光没想到一向盛气凌人的陆盼儿竟突然温和可亲起来,微微一愣后才笑着施礼:“谢王妃娘娘关怀。”
顾思仪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话。
“皇上驾到!”
唱报声响起,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沈嘉敏跟着俯下身去,盯着膝下青砖地面一动不动。
看见李宝光时还不觉得,这一声高呼突然让她恍惚起来,恍惚回到十年以前,就是在这宫里,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参拜里,李庆元将她的自尊一寸寸击碎、抛弃、践踏,而后在冷宫里悄无声息地掩埋。
那无声死去,被人遗忘的敬仪皇后,李庆元,你可还记得?
沈嘉敏静静跪俯在地上,这一刻,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走。
沈嘉敏,你根本,从未放下,从未释怀。
“都起来吧。”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天子常年累积的疏离威严,顾思仪起身,随发现身边人竟微微颤抖,他皱眉道:“怎么了?”
沈嘉敏咬住牙关一字不发。
皇帝的车驾缓缓行在最前方,彩绸为幡,马车四周坠了佛铃,迎风叮当作响。沈嘉敏与顾思仪并肩走在后面的人群里,面色自若,平静无波。
待马车行入巷道,青砖窄道悠悠长长,那马车声辘辘滚过,沈嘉敏走在胜英王身侧,目不斜视仪态端庄,左手却往最尽头的出口青砖处悄悄掷入一粒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