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权臣》相照

35、第三十五章

　　回静思堂后，沈廷炤让小厨房的人又送来一桌饭菜。

　　刚刚他只是应付性地吃了点垫垫肚子，陆幼宁急着跟他一起走，必然也没能吃饱。

　　如今回到屋里，两人总算放松下来真正地用过晚饭。吃饱喝足后，沈廷炤才问她：“老夫人今日待你如何？”

　　其实今日沈王氏她们回府后的一举一动，早已有人事无巨细地报给他了，只是他还是要亲自过问才肯放心。

　　陆幼宁略一思考，就用力点头：“老夫人是好的。”

　　她想，老夫人一回来，饭桌上都用上了大碗大碟，连菜肉都比平常丰厚，府里的日子过得更好了，所以老夫人必然是个大好人。

　　沈廷炤听了却不悦：“这话又是那群丫鬟教你的？”

　　陆幼宁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

　　沈廷炤一顿，母亲的秉性如何，他素来再清楚不过，她固然不会对陆幼宁下什么狠手，但总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那群丫鬟自作聪明，却不知这样只会在他们之间慢慢划下一道痕。

　　沈廷炤慢慢道：“……你如今这个样子就很好，不必学太多规矩，在我面前也没必要太过拘束。”

　　之前他还觉得她温顺听话的模样正好，如今却不满足于此了。

　　陆幼宁虽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说，却听出他语气中的慎重温和，心里只觉仿佛有破壳的雏鸟正在轻啄，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却听他语气陡然一厉：“可是以后不准再撒谎。”

　　小傻子吓得忙举手保证：“姑娘从来不撒谎的。”

　　得了她的保证，沈廷炤脸色稍霁：“好了，再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她的生辰在二月，马上就要到了，山月居的人常挂在嘴上。

　　陆幼宁想了想，小心地拉了拉沈廷炤的衣袖，央求道：“大人，出去玩。”

　　她上一次出去时，还是在上元节。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沈廷炤很痛快地答应了。

　　尽管沈大人不愿拘束了陆幼宁，但第二日一早，青黛等人还是带着她去荣春堂给沈王氏请安了。

　　老夫人毕竟是沈大人的母亲，怎么说也算陆幼宁的长辈，该有的礼必不可免。

　　然而她们今日注定要被晾在门外。

　　山月居众人到来时，沈王氏早已起了。昨日刚从千里迢迢之外的平州一路赶回京城，她的骨头都要颠得散了架，天未亮人就醒了。

　　被丫鬟们服侍着梳洗后，她一屁股坐在饭桌前，等着小厨房的人把饭菜送来。

　　沈王氏饮食喜荤腥，每每还命人用大碗大碟装着，看肉堆成了小山似的，满桌子都是鸡鸭鱼肉，才能觉得心满意足。

　　之前荀大夫给她请平安脉的时候曾警告过她，说她再这样吃下去，非但会发胖，对身体也不好，可沈王氏对他的话压根没放在心上，照常胡吃海塞。

　　丫鬟翡翠进来道：“老夫人，陆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沈王氏眼微微眯起，夹了一块火腿：“就让她在门外候着。”

　　院门外的青黛等人等了一刻钟后，里面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她们的心越来越沉，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老夫人这是要给姑娘立规矩了。

　　旁边的陆幼宁抽动了几下鼻子，脸上渐渐露出疑惑之色。

　　她好像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叫花鸡、粉蒸肉、红烧狮子头，好像还有火腿炖莲藕汤的味道。一定是她饿出了幻觉，哪里会有人一大早吃这个呢。

　　唉，一定是她太想吃饭了。

　　青黛说要懂规矩，等她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再回去吃饭，她这会儿还饿着呢。

　　丹桂她们还在旁边小声地请翡翠传话。

　　翡翠为难了一阵，最后还是回去帮忙说情了，院子里面传来开门的声音，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突然浓郁，就连丹桂她们也闻到了。

　　陆幼宁终于确定自己没有闻错，直接往院子里走，不由分说地要往里闯，两个守门的小丫头急急忙忙过来拦住她：“陆姑娘，老夫人可还没起呢，您不能往里面去。”

　　可也不知道是她们年龄太小，还是陆幼宁冲进去的速度太快，几只手虚虚一拦，没起到半分阻碍的作用，就让陆幼宁径直闯了过去。

　　雕花木门砰地一下被人用力推开，赫然露出满脸错愕的沈王氏。

　　桌上杯盘狼藉，还没收拾过，显然陆幼宁破门而入前，她还在用饭。

　　见陆幼宁气咻咻地看着她，沈王氏眉心一跳，丝毫没有被当场揭穿的尴尬。她正准备摆起一府老夫人的架子，好好呵斥这个野丫头时，就听小傻子理直气壮地道：“老夫人撒谎，姑娘要告诉大人！”

　　沈王氏瞪圆了眼，没想到陆幼宁居然还敢拿沈廷炤来威胁她。

　　她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敢！”

　　陆幼宁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这下沈王氏彻底慌了，她急忙站起来指道：“都给我把她拦下。”

　　身边的丫鬟们犹犹豫豫，只好上前去拦陆幼宁，可小傻子一心要去告状，浑身一股蛮劲，哪里是那么好拦的，唯有死死抓着她的胳膊，才能不让人冲出去。

　　正好撞上青黛等人进来，看见荣春堂的丫鬟们抓着陆幼宁，以为沈王氏要对陆幼宁动手，甘草第一个冲上前去拉扯那几个丫鬟，其他人也纷纷挡在陆幼宁身前。

　　眼看两拨丫鬟就要推搡起来，门外传来清朗的嗓音：“娘，儿子来给你请安了。”

　　丫鬟们立即松了手，垂头在两侧站着。

　　只见一个穿竹青纹圆领袍的俊秀少年大步跨进门来，来的正是二公子沈廷烨。

　　他一进来，就看见陆幼宁等人。

　　昨日在饭桌上，两人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低头专心吃饭。

　　如今白日里一见，陆幼宁总算看清大人弟弟的模样。虽是亲兄弟，但沈廷烨的眉目跟他兄长只有三四分像，与沈廷炤的端方肃然相反，他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貌俊俏，生着双桃花眼，嘴角常含着笑意，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没大人好看，但是个不讨厌的人。

　　陆幼宁微微屈膝，认认真真道：“二大人万福。”

　　二大人……是什么？

　　满屋子的人都怔了一怔，只有山月居的丫鬟们脸上一热，知道小傻子误以为大人的弟弟就该是二大人，才叫了这么个怪称呼。青黛小声提醒：“是二公子。”

　　陆幼宁从善如流地道：“二公子万福。”

　　沈廷烨只冲她善意地笑了一笑，然后给青黛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还不快走。

　　众丫鬟拉了陆幼宁匆匆告退。

　　关上门后，他听说了刚才的来龙去脉，强忍着笑意道：“这算什么事，您也值得这样。刚才进来一看屋里的架势，我还以为……”

　　沈王氏斜眼瞅他：“你以为什么？我还能把她打死填井里不成？”

　　沈廷烨只是笑。

　　当年兄长中举后，家里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先是添了丫鬟仆役，到后来搬进了昔日王侯的府邸，阖府上下有百余口人要管理。

　　母亲大字不识一个，打理内务的事只能交由他人之手。

　　还住在京里的那几年，她曾说要跟人学着管家，可最后算账的本事没学几分，京中大户人家的后宅秘闻和阴私手段倒是听了不少，时常怀揣着一番雄心壮志。

　　可惜兄长后院空空，他当时年龄尚小，哪里有她施展的机会。

　　如今后院多了一个女人，依照母亲的性子，虽然做不出多厉害的事，但她的身份毕竟在这里，哪怕随便为难一下那个傻子姑娘，都够人家受的了。

　　沈廷烨笑容不变道：“我还以为，娘您是被陆姑娘吓住了，怕她去跟兄长告状。”

　　沈王氏勃然大怒，随手抽出旁边的鸡毛掸子就要往他身上抽，被沈廷烨跳着躲过：“别打别打，我都这么大人了，您让外头的下人听见了，我多没面子。”

　　她一想也是，坐下骂道：“滚过来给我捶背。”

　　沈廷烨依她所言，拿起美.人.拳胡乱给她敲了一阵儿，总算让亲娘消了气。

　　嘴硬归嘴硬，不过一想起长子，沈王氏不由得讪讪的，不管那小傻子是别人教的，还是天生就知道告状，算是一下子命中了她的死穴。

　　长子是个认死理的，让他知道她故意撒谎刁难人，指不定回头对她什么脸色。

　　一想到大儿子冷冷的眼神，她就直打怵。

　　偏生沈廷烨还在劝道：“您呢就消消气，左右后院那么大，那陆姑娘又碍不着您什么事，何必管她呢，咱们往后就当没她这个人。”

　　沈王氏气又上来了：“你懂什么！”

　　她见屋里左右就娘俩二人，低声道：“虽说你大哥也不像个见色起意的人，可那傻子容貌跟个天仙似的。我怀疑她跟你大哥背地里早有了首尾，拉我当幌子呢。”

　　沈廷烨不以为然：“以兄长的为人，还不至于趁人之危。再说就算如此，您的手也别伸得太长，凡事让他自己做主吧。”

　　沈王氏呸了他一口：“你懂什么！你大哥如今也有二十多了，至今都不娶妻，你知道外面的人都传他什么！说他断袖的有，还有说他不能人道的……”

　　沈家注定要自这一代兴旺起来，仅有的两个男丁不努力开枝散叶怎么能成。小儿子年龄尚幼，还不着急，可大的这个却让她格外发愁，生怕长房的香火断在这里。

　　沈廷烨听他娘的意思，无非是沈廷炤媳妇娶不娶另说，但孩子必须要有。

　　他心道自家人知自家事，长兄整天一心扑在公务上，别说女人，就连对他和母亲都尚且如此冷淡，何况是外人呢。

　　何况长兄这个人，性情太严苛，连带身边的人有半分懒散怠惰都看不惯，就像他这个做弟弟的总是头一个倒霉。

　　旁人看沈廷烨天生一副风流相貌，上头还有个权臣哥哥，总以为他平日里过得不知道有多恣意潇洒，可谁能知道他在府里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早晚要被亲自考校功课也就罢了，平日里他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不出半个时辰就传到沈大人的耳朵里去了。

　　就拿他当初被送回老家那事来说，他头一次想跟同窗出去喝个酒，见识一下世面，结果刚下了马车，就见沈大人身边那个笑得跟狸花猫似的五味笑眯眯站在面前。

　　后来的事简直不堪回首。

　　他当场直接被扔在回平州老家的马车上，一回去就被塞进深山的书院里，还有好几位胡子花白的大儒日夜重点看押着他学习，饶是母亲后来赶过去也无济于事。

　　这三年多的日子简直如噩梦一般，要不是这次春闱进了京，只怕他还要日夜对着那几张皱巴巴的老脸。然而如今就算回到这繁华地，外界的一切也与他无关。

　　三月会试在即，他只能待在府里温书，哪里都去不了。

　　沈廷烨渐渐走神时，旁边的沈王氏也陷入沉思。他们母子久不在京中，府里的下人们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就拿沈廷炤身边那个叫六安的小子和胡嬷嬷来说，居然敢在她问起陆幼宁的事时一声也不吭。

　　沈王氏心里冷笑，就算他们不说，她早晚也会知道的。

　　哪怕那姓胡的老寡妇再有手腕，这后院的丫鬟婆子们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从前她不在府里也就罢了，如今她和廷烨回来了，早晚有人会到她面前投诚。

　　这边沈王氏忌惮陆幼宁这个小告状精，一边还急于摸清府里如今的状况，总算安生了三五日。

　　那边陆幼宁的生辰转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