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白》大山小山

5、立冬

　　刚一立冬，人们就不自觉的兴奋起来，仿佛攒了一整个秋的力气，就为了这几日的忙碌。日子也滴滴答变的格外快，远处粉红色的霞光刚刚照进外婆的厨房，看见几只燕子低低的飞过头顶，来不及记下这如画一般的景色，天色就已经渐暗。晚餐才刚刚开始，院里就要开着灯才能看清那两只小黄鸭。
　　接下来，织毛衣，缝棉袄，腌咸菜，做腊肠，冻饺子……生活一下子少了秋日里的惬意，但也更加生动了起来。我和冯家的大孙子睡过午觉便举着一个红漆的四方凳子，往巷口修路的地方赶去。我们轮换着踩上方凳踮起脚往围栏里面瞅，偷偷看着那些黑黝黝的男子汉干着活儿。旁边的沙丘，我们一天能上上下下的跑上十几个来回。
　　入了夜，巷子里家家户户早早就关上了大门，烟囱里钻出来的热乎气夹杂着煤炭的味道，和灰蒙蒙的天连成一片。窗户上的水蒸气被孩子们当做了画板，各种奇怪的图案像是古老的文字符号，传递着孩童的乐趣。
　　屋里，我伸着两只麻木的胳膊，外婆正一圈圈的将毛线绕着我手上，多么滑稽而又煎熬的劳作，但在我小时候的记忆中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上演一番这样的画面。理好了毛线，外婆就拿着些图纸仔细的研究起来，两只竹签有节奏的在她手里飞舞，有时候她还会为了一个花纹跑去邻居家里讨论半天。后来她晚饭结束后，就干脆直接拿起毛线去了邻居家。
　　一圈妇人，哒哒的竹签声，欢笑的聊着家常，她们的欢乐大多来自别人的孩子和老公。而我，被安排在床边和冯家奶奶的大孙子玩起了翻花绳的游戏。这是我跟着外公新学的指尖游戏，撑、压、挑、勾，一根毛线能变化成很多模样。就因为这样一个游戏，我崇拜了外公很久。
　　只是，这种互动类型的游戏，有时也会引起一些矛盾。我与冯家奶奶大孙子的一次争执，彻底的结束了外婆的毛线聚会，也为我赢得了“小霸王”这样一个称号。我甚至都记不清当时为什么起了争执，但她那高我半头的大孙子竟被我抓花了脸，血淋淋的口子，额头也撞在了床边的煤炉上，他那雷鸣般的哭声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场面非常壮观。
　　我不知道外婆最终是怎么处理了这件事，但这一次争执并没有影响外婆与冯家的关系，我还是每年能吃到冯家奶奶的青皮核桃。若是冯家奶奶买了烧鸡，我和她那大孙子还是一人一只鸡腿。那个高我半头的男孩每次见了我还是笑呵呵的一起玩耍。
　　这段小插曲也并没有影响到外婆织毛衣的速度，没几天，我就被套进了那件毛衣里，和冯家大孙子一模一样的毛衣。但还没等身上的毛衣穿得变软，外婆的缝纫机又吱吱呀呀的开始了新的工作。
　　一件件坚硬的毛衣和厚厚的棉袄给寒冷的冬天带来温暖的慰藉。每一针，每一线，缠绕着对下一代人的期盼，穿梭在平淡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