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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沈一非已经回去几周了。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平静。林老太的精神渐渐好起来,她每天都惦着给林琰打电话,有时候打过了却又忘了,就得再打过去,最初两天林香远很为难,觉得给徐迟添了太多的麻烦。可徐迟一直很热心,每次电话都费心地哄林老太开心一番,从没有不耐烦。这让林香远更加过意不去。好在林老太的精神差,打过的电话可以忘,没打过的电话也可以在别人的提示下认为打过了。这几天林香远就用这种方法控制了老人打给徐迟的电话。但老人并没有显出什么难过的神情,她一直认为是每天都和儿子说了话了。而且即便林老太不打电话过去,徐迟也会常想着找时间打电话给林老太。这让林香远很感动,也很不安,多年来她一直过着一种恬淡无为、自在安然的生活,不习惯与人有太多的牵连,而现在她却拖欠了徐迟太多的人情,而且都是自己没法回馈的好意。

      拇指斋里静静地响着古琴的叮咚声,悠远、质朴,仿佛是透过悠远的岁月隐隐约约地飘到耳边似的。林香远并不太懂得欣赏这些乐曲的韵致,只是觉得可听,而且耐听,和时新的音乐相比,这叮咚声仿佛是一种原本无限厚重的东西滤掉了那些可消长、可流逝的一切之后,剩下的最纯粹的、最真本的、无法变更也无可变更的精粹或是灵魂。当无数时新的东西汹涌而来又淡然幻灭之后,它依旧那样质朴地叮咚着。
      两个等车的人站在东边的架前漫无目的地翻着小册子。林香远拿着一本小说坐在竹椅上,出神地看着窗外。
      春天的阳光照得四处通透,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花坛中的土刚刚翻过,背着太阳的还带着新鲜的潮意,隐隐的一股新鲜泥土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那气息便是厚德载物、孕育生命的地母的仁爱与慈悲,一时间,天地间仿佛都充满了新生的希望和契机。花坛的角落里,方砖的缝隙中,一小撮一小撮的草自得其乐地生长着,——所遇既足,便只觉有生之乐而丝毫未觉逆境之苦。
      桃花是早已谢了,几天前在角落和石缝间还能看见一小堆一小堆的桃花的残瓣,现在却早已不见了,在桃树枝条上的嫩嫩的叶芽间,毛毛的小“桃珠儿”淘气而慵懒散着,像是还未十分睡醒的孩子;而桃珠上那些顶着的、有些干瘪的、落花的蕊,就像是不驯服的婴儿的胎毛,有着说不出的稚气。路旁的带着柳毛毛的柳条早已泛出了鲜嫩的色泽,仔细地看去,分明是明黄,但那鲜活的气息,令你又觉得那其实是一种还没凝成的鲜绿;长长的枝条脱去了冬日的僵硬,变得轻柔,更显得长了;微风来时,柳条轻缓地摆上一摆,微风停下来,她们便又松松地垂着;轻缓地摆着时,没有显出怎样的欢喜;松松地垂着时,也并不见怎么寂寞——她们总是那么安然自在。

      早晨上班的高峰已经过去了,马路安静下来。来回走着的人都是神定气闲的,就连不时开过去的车都显得比其他时间从容许多。马路两旁的柳树都是十几年的大树,茂盛的很,此时虽然还没有发叶,但仍旧能将路面上方的天拢住。阳光透过树冠照下来。疏疏的枝条在路面上投下阴凉——淡淡的,让你觉得柳阴仿佛也是在春天萌生而经夏天长大的,而这淡淡的阴凉就是才生的、还有些“鲜嫩”的柳阴。

      231路来了,屋子里的两个人赶车,匆匆地往外走。两人才出去,林香远就见孙大妈由路口那边走过来,见她走的慢慢的、稳稳的,林香远就知道她又是在带着她的小孙子散步了。
      孙大妈到拇指斋的窗口,林香远也放下书站起来,和老太太打招呼。
      “孙大妈,早啊。”林香远笑着对着老太太说,然后又对着碎步跟着老太太走着的两岁半的小孩子温声说,“孙达又来给你奶奶请安来了!”
      “是,一早他爸爸就来了。”孙大妈也笑着说,边说边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脸上透出浓浓的幸福。
      “这会儿,大哥给您看着店呢?”
      “嗯。”说着老太太将孙子抱起来,走到林香远开着的窗边,摆弄着孙达的小手,让他和林香远拉拉手,“来,孙达和香姑姑握握手,长大了好娶一个和香姑姑一样好性的媳妇。”
      林香远笑了笑没有说话,轻轻地握着小孩子的手到他的小脸上不住地画着,引得小孩子开心地笑着,胖胖软软的身体在奶奶的怀里不住地扑腾着。
      “我的乖孙子能耐大着呢。”孙大妈精神更好了,“再和姑姑握握手,叫姑姑,叫,姑——姑——”
      “姑——姑——”孙达很稚嫩地叫着,叫完转身躲到奶奶的怀里哏哏地笑了起来。林香远也很开心。
      “大妈,进来坐坐。”
      “好。”孙大妈很爽快地答应着,抱着孙子去开门。林香远将外面的竹椅挪到柜台的前面,将里面的也向外挪了一点。这时孙大妈已经领着孙子进来了。
      “孙达长得可真快,上次看见他的时候还不会坐呢。”
      “可不是,这孩子就是长得猛。”孙大妈慈爱地看着孙子,眼中的温热让人感动,仿佛这个肉团一样的孩子真的就是她的眼珠儿。
      “人家都说隔辈子人的感情深的让人莫名其妙,真是一点也没错。我妈看林策时也和您看孙达一样,眼睛里的笑都能喷出来。”
      “咳,我们都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不就是个儿孙么。仔细想一想,这一辈子为的是什么,图的是什么,不也就是这么个宝贝疙瘩么。”孙大妈不无感慨地说,“你妈虽说现在这样,可也挺让我羡慕的。你哥是没了,但丁雅可是天上地下都找不到的,你们家林策更是难得的懂事孩子,你的孝顺就不用说了。我儿子媳妇倒是全呵,可我哪享到你妈妈那样的福了。”说着孙大妈有些黯然。
      林香远连忙陪笑说,“大妈,您是老人家,经历得多,我们年轻人不懂事的时候您老还得多担待。就像我们小的时候,淘气惹大人生气,还不都把你们恨得想咬我们几口,可是到后来还不是心疼得了不得?其实不论多大年纪,爹妈就是爹妈,儿女也还是儿女。以前我们淘气完了就和你们亲近,现在也一样。哥哥嫂子现在不是就和您老人家挺亲近的嘛。”
      “她,你不知道,她爹前一个月没了。她嫂子对她妈那叫一个凶。现在她妈还在他们家住着呢,一来她有些良心发现,二来也是在你哥哥面前有些气儿短。”孙大妈很精明地说着自己的见解。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怎么说都是好事。您也得大人大量。”林香远笑着劝解着,一边又开始将孙达接过来抱在怀里逗弄。孙达并不怕生,很开心地和林香远嘻嘻哈哈地笑着叫着。
      “这孩子闯愣,我以前不也是几个月才能见他一次么,可他就是不和我生疏。”
      “这就是骨血,他身上也流着您老人家的血呢。”林香远接着劝慰老太太,“要不怎么说折了骨头连着筋呢?到什么时候你能舍了你孙子?要我说,您老人家也别再要这个劲了。我看我哥哥夹在中间也够为难的。嫂子的脾气是不好了点,可您老人家也有错的地方。我们小的候,你对我们就和气,但对你家的哥哥姐姐就严刻的厉害。当初我们还奇怪怎么你对自己的孩子还不如对别人的孩子好呢。时间久了才知道,那其实也是疼孩子的一种方式。——可有一样,哥哥姐姐是你养大的,知道你的脾气,嫂子就不一样了。对你的这种疼爱,一开始一定不习惯。现在,我看嫂子已经不错了,您老人家也该捐弃前嫌了?”林香远一边把着孙达的小手作戏一边说,“以前常听你们老人儿讲‘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你们憋着这么大的气儿,憋了这么久,怎样了,还不是‘团团转’,一块伤神,一块填堵?其实家里的事儿要较真儿,那就大家填堵;如果能退一步的话,就海阔天空,皆大欢喜了。一家人哪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些有深仇大恨的遇到机缘还能化解呢,何况是至亲骨肉?其实这些道理,您比我懂得多,只是当局者迷。”
      孙大妈听得很用心,眼睛一直没有动,似在思量着林香远的话,过了好一会,她抬头对着林香远释然地一笑,“阿香,大妈没白疼你。说实话大妈这心里憋屈了好久了。不是没想过,就是放不下这个脸来。——细想一想,可不就像你说得那样么?家里的事儿怎么较真儿?当年受了婆婆那么多气,到了,她没了,我还不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现在哪还有人给我气受?我何苦来不依不饶的呢?”
      “您这么想就好了。”
      “告诉你说,”老太太挺神气地小声说,“我今天生日,你哥哥来给我过生日,本来想全来,问我同不同意。结果我没同意。”
      “我看您现在同意也不算晚。我这的电话是现成的,您老打完电话,咱们娘两个好聊天。要不您不也是有心事。”
      “我——打?”
      林香远笑着点点头。孙大妈站起来拨了电话。
      “丹啊,是妈。那什么,下午你没事就过来吧。文涛不会做什么,孙达又淘气。你妈妈也过来,我们老姐俩好久没唠一唠了。——那有什么?我们姐两个认识多少年了,你让你妈接电话。——我说老妹子,你还外道了?我和刘丹一样也是娘两个,娘两个哪有那么多认真的,你和你闺女认真么?——这不就结了?——好好,这是邻居家的电话,我不好用太久,等见了面唠,我挂了,一定来!好好,我等着,——那好说——别太晚了——好好……” 孙大妈好容易才撂下了电话,转身便笑着对林香远说,“谁娶到你,谁有福气。” 老太太心情轻松了,称赞的话也更显轻松,更见真诚。
      “那我可要挑个最有福气的。”说着林香远轻轻地笑了。
      “一非走了一个月了吧?”
      “嗯。”
      “你们挺好的。我就愿意说实话,一非好,你更好。”孙大妈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说,“就是他家的两个老的别扭,不过看这段也好了。”
      林香远只是笑着听,边听边用心地逗弄着小孩子。孙大妈更像是自言自语,“沈家的房子好像卖了,前几天我看见一对老夫妇来看房子,七十几岁的样子,老头子高挑的个子,蛮有派头的,老太太保养的也好,皮肤白白嫩嫩的,微微的有点发福。两个人的头发都白得跟银丝儿似的。”
      “我也是最近才听阿姨说的,她们在‘潭西’的房子已经装好了,很快就搬过去了。”
      “搬家,一非还回来么?”
      “一非又开始忙了,他准备提前毕业呢。”
      “要我说,以沈家的实力,这里的房子大可以留着,这的房价可是一年长似一年。——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以他们的实力,这点赚头应该是不会在意的。何况沈皓言和李敏都是在世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好太过张扬。”
      林香远听了淡淡地一笑,觉得这话题和自己好遥远,其中的好些意思都是自己理不清的。孙大妈见林香远淡淡的,马上意识到林香远和沈家的关联,于是就转开了话题。
      “你知道,要住过来的那家是干什么的么?”
      “我没有问,李阿姨也没有说。”
      “那天我和老太太唠了几句,她说话倒是很和气。看样子肚子里是有墨水的。她说她只和她老伴带着孙子住过来。她儿子不过来。买这房子一来是因为这的环境好,二来,这里离学校近。她孙子在五中念书呢。别的倒不知道了。”
      “看来也能是个好邻居。”
      “就是,别的不说。咱们这楼里的几户人家这些年都住的和和气气,和当年大院里差不多,如果这新来的也处的好,可真是造化。”
      “就是,远亲不如近邻。”林香远在孙达的脸上不住地画着圈,“是不是孙达?我们的小邻居!”孙达又开心地伸着两个胳臂在空中拍腾起来,嘴里还不住地啊啊地说着什么。
      “可就是一样,咱们这楼里的老人多了点。一楼住着一个我,二楼你妈,三楼这一下来了俩,四楼陈家的老太太,五楼的郑姥姥。”说着戏谑地数着,已笑得合不拢嘴了。
      “那不更好了,没事时你们老人家在一块儿聊聊天,还可以摸把小牌。”
      “就怕你们年轻人嫌我们闷。”
      “凡事要好,需问三老。这么多老人在咱们这栋里,咱们这可不就成了智囊团了!”说着林香远也淡淡地笑了。
      孙大妈的心情一直好,二人又唠了一会儿,孙达有些困了,开始“磨觉”,孙大妈只得抱着孙子走了。

      林香远刚刚拿起书来要看,就听见门口的风铃响。是秦力由外面进来了。
      “咱们林妹妹还跟书较劲呢!也忒用功了点。”
      “你怎么有空过来?”林香远连忙笑着站起来,边说边让座。
      “怎么嫌我了?我怎么说也算是贫贱之交吧。怎么一和你家宝二爷订了亲就对我带答不理的?”秦力见了面总要调侃一番。
      “你一来就要冤枉我一通。”林香远笑着埋怨她一句。
      “你什么都好,就是少了根筋——主管幽默的那根。”说着,秦力瞪了林香远一眼,“我来这里是有两个目的。”
      “我就说,你一个把时间切成碎末来用的人,没有要紧的事,大白天是不会跑出来的。说说,是什么事儿?”
      “我听说,沈一非家的房子要卖,我打算问问价。”
      “你来晚了,已经卖了。”林香远拉着她的手做到竹椅上,自己也在里面的一张上坐下了。
      “这么快?他家的房子应该蛮贵的,这么快就卖出去了?真是的,有福之人干什么都顺。”秦力有些不平。“喏,这是笋,我朋友去南面进货时我特意托他给你带的。——这就是我来的第二个目的。——沈家的房子到底卖了多少钱,卖给谁了?”
      “我没细问,昨天阿姨和我说的,当时他们刚刚办完了手续。听孙大妈说,是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孙子住进来,那孩子在五中上学。”
      “那个老太太嘴快,耳朵比嘴还快,应该没什么大出入。——哎,你这个沈家的准儿媳怎么还不如一个小脚老太太知道的多?我可告诉你,你再这么闷闷粗粗的不灵光,你家的沈一非可说不定跟人跑了。现在的男人可是要多花有多花,上次我说的那个花狐狸,满脸的跑眉毛,可不是善类,何况现在‘野花’遍地,你可得小心点!”
      “你这张嘴呀。整天的不闲着,吐到没有‘莲花’可吐的时候,连‘油盐酱醋’都能吐出来。这些年,我都被你弄得成了‘生拌菜’了!”林香远有些认命地抱怨着。
      “‘生拌菜’也轮不到我的头上,早晚也得便宜给沈一非那个贼小子!”
      “你呀!”
      “心疼了?”
      “别胡说。”林香远笑着呵斥她。
      “说正事,阿姨的精神还好?”
      “嗯,挺正常了。”
      “那个,徐大律师还常来电话?”秦力问的好像别有心机。
      “他不打过来,我妈妈也得打过去。我一点办法也想不出。将近一个月了,一直给人家添麻烦,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呀。”林香远微微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有时候老人家挺难缠,即便是再好心、再好性的儿子也会给腻歪得受不了的。何况只是个外人?而且我们又帮不上人家什么忙。”
      “我看哪,人家也未必就是真的想让你帮什么忙。”秦力盯着林香远的眼睛很用心地看了一会。林香远的眼睛一如既往清澈,秦力讪讪地笑了笑,没有说下去,又换了一个话题,“那个徐迟什么样?”
      “我也只是见了几次,倒是他侄儿我更熟悉。那孩子是徐迟的爸爸妈妈待大的,应该受徐迟的影响多一些——挺不错的一个孩子,懂事儿,还不乏主见。”林香远淡而认真地谈着自己的想法。
      “怎么说他这次也是帮了你的大忙,应该不是坏人。”
      还不等林香远开口,李敏就有后面的门里进来了。林香远和秦力连忙站起来。
      “呦,秦力也在!”
      “也是刚来,李阿姨好啊?”
      “好什么呀,忙得不行,还好这房子总算完事了。”
      “阿姨坐下来谈吧。”林香远将自己得竹椅挪出来给李敏坐。李敏也就坐下了。
      “什么时候搬呢?”秦力顺口问着。
      “原来打算,过些天再说。可是一来新房主等着住进来,二来过几天我和老沈就都开始忙了,阿香也是个抽不出空的人,一非更别提。所以我和老沈就合计着今天下午找车就搬了。”
      “呦,那你这是来找阿香的?”秦力笑着说,心里觉得挺舒服,因为李敏这样做很明显没有把林香远当外人。
      “是啊,老沈没回来,只有让阿香帮帮我了。”
      林香远静静地站在李敏的身后,坦然地对着秦力捉狭戏谑的眼神。
      “既这样,我和你们一块上楼就得了,我正想去看看老太太呢。”
      “我妈正愁没人唠嗑呢,你去正好。”秦力很机灵,常和林老太唠嗑,对于林老太的病、林家的禁忌知道的一清二楚。
      “阿姨,要不您先上去,我把门锁一下就过去。”
      “好。你也不用着急。”说着李敏和秦力打了招呼就走了。
      林香远将前门锁了。站在她身后的秦力笑着说,“你这个婆婆也不错,至少聪明。和聪明人办事就是省心。看她现在对你的样子,连我都沾光了。你也知道,她平时不怎么看得上我。”林香远转过身来,轻轻地拍了一下秦力的手,笑谑着说,“你的两个眼睛就是两只哈哈镜,看得清楚明白,却又总是带着嘲弄。”说的秦力也笑了,“阿香,你多亏和我的性格不一样,要是也像我这么爱嘲弄人,那被你嘲弄的人可就惨了。我的嘴顶多是把刀,可你的嘴稍微调理调理就是颗原子弹。”两个人边说边上了楼。
      林老太看到秦力之后,想了一会倒也想起来了。秦力的嘴十分的乖巧,人又精明,引得林老太十分高兴。林香远留下秦力陪着母亲,自己去了沈家。
      李敏的热情很得体,就像一个近亲的长辈应有的样子。林香远往里面看了看。厅里摆着大大小小好些个箱子。她换了鞋走进去。
      “怎么收拾呢?”林香远站在一堆箱子旁边,问李敏的打算。
      “这些家具连同地毯都给人留下了。我们只要将书房里的书,卧室里的衣服,还有这博古架上的器皿打包装好就行了。我看这样,你负责书房里的书,我负责架子上的器皿,然后我收拾我和你叔叔的衣服,你收拾一非的。一非的衣服分两下装着,一半我带过去,一半就放到你那。——这是我的意思,一非也同意。你也知道,他一回来就有一半的时间在你这。”
      “好吧。”林香远觉得脸有些热。
      李敏笑着摇摇头,“这也值得害羞,明年一非毕业,我们可就真的成了母女了。”说话时,李敏拉过林香远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两个人说完话就开始忙了。沈家在这里住了六年多,但全面的装修倒是前两年的事,那时沈皓言和李敏大概打算就在这里住倒老的,所以所有的材料都是最考究的,房子显得很富贵也很雅致,其中有不少主意还是林香远帮着沈一非拿的。如今就要异主了,林香远心中有一种空空的感觉。
      由于所有的家具都给新主人留下了,所以收拾东西倒不怎么麻烦。林香远大概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将书房里的书穿好了箱子。接着她到一非的卧室收拾一非的衣服。这里她还只是几年前进来过,现在一个人呆在这里,心不觉得跳得猛,脸也有更热了些。
      林香远正收拾着,电话响了。李敏忙忙地跑过去接电话,只说了几句就笑着对林香远说,“阿香,快来接电话。是一非。——这小子一点也不孝顺,一听说你在这就吵着要和你说话。”林香远心更快更猛地跳了两下,顿觉得心里更热了,又似甜甜的。她担心自己的脸红,但李敏却举着电话等她。没奈何只得走过去。
      电话里。
      “阿香!”
      “嗯!”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点害羞?”
      “怎么会呢?”她色声音轻轻的。
      “还嘴硬,你说话的声音都变弱了。又想和我弄鬼儿,你一害羞就不说话,没办法不说时,声音就小。呵呵……”
      “我在忙呢。”林香远的脸上透出了不自觉的笑意。
      “我知道,我刚才打电话到店里,你不在。我就打到你家里了,秦力告诉我的。呵呵……你知道我这会儿有多幸福么。——我的新媳妇又害羞又局促地跟着我老妈收拾我的东西,我浑身上下都出奇地痒痒,阿香,把电话拿远点,别放在耳朵上,快点!”沈一非声音很急切,林香远莫名其妙地一开了电话。“阿——香——,我——爱——你——,我——爱——死——你——了——。”电话里沈一非用力地吼出这几句话。李敏在里面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愣了一下,随后看着林香远笑了笑。
      “你——”林香远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显得有些急,“别这样!”她抗议,但声音更轻了。这时门铃响。林香远好容易得到了个借口,匆匆地说,“有人来了,不和你聊了。”
      “来人怎么了——生气了?”
      “你离得那么远,生气还不是白生气?”
      “那我这就回去让你出气!”
      李敏已将门打开了,一个鬓发如银的老太太站在门口,中等身材,微微的发福,满头的白发在脑后梳着一个髻,白嫩的一张脸透着健康的红润。林香远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孙大妈说的那个老太太。
      “来客人了,真的不能再聊了。”
      “阿香——我好想你。”
      “我一直在你身边。”林香远悠悠地说,沈一非也安静地听着,“我的心就挂在你的身上!”后一句林香远说的好轻、好轻,几不可闻。说完她便挂上了电话。
      白发老太太已经换了鞋进来了。林香远礼貌的转过身笑着点头,等李敏的介绍。
      “阿香,这就是新邻居,叫薛姨吧!”
      “薛姨。”林香远含笑地打了招呼。
      “好,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我这个老太婆就是命好,总能遇到让我喜欢的邻居。可是我儿子就糟透了,总也找不到让我喜欢的女朋友。”薛老太太眼含笑地看着林香远,她的话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似乎有些唐突,可这世上就有一种人,那经由岁月沉积下来的睿智和细致体贴的慈祥使他们有一种化大俗为大雅的魅力,再突兀的话,他们说起来都显得很合适。薛老太无疑就是这样一种人。这样的话由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更加贴心,更加得体。
      “我也早听楼下的孙大妈说了,薛阿姨很和气。我们这栋楼一定还和以前一样顺心融洽。”林香远又对李敏说,“阿姨,你陪薛姨坐着聊天吧,我去收拾。”说着她转身到里面收拾去了。李敏陪着薛老太熟悉房间里的设施。
      很快,林香远将沈一非的衣服收拾了到了两个衣箱里。
      “阿姨,你和叔叔的姨夫怎么收拾?”林香远询问李敏的意思。
      “我来吧。”李敏正和薛老太在厨房里,听见她的话连忙答应。两个人由厨房里走出来。
      “光顾着忙了,都没让您老喝杯茶!——阿香,给薛阿姨倒杯茶。老姐姐,我先去收拾一下。”
      “你忙吧!”薛老太爽朗地说。
      林香远给薛老太倒来了茶。
      “薛姨,您请。”
      “好,谢谢。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我很好答对的。来,咱们娘两个坐下来聊聊。”说着薛老太拉着林香远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来。
      “楼下的店是你的?”
      “嗯。”林香远笑着回答,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薛老太很亲近,想自己的母亲一样。
      “也卖茶,是吧?”
      “也卖一点。”
      “呵呵,你不知道,你卖的茶我已经尝过了。喝了难得的好茶就一直想看看卖茶的好姑娘,今天这一看真是比卖的茶还好、还难得。”
      林香远有些迷惑了。
      “我是徐柏的奶奶。徐柏在家没少说起你,说你和气,善良,聪明,漂亮。我早就想见一见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林香远暗自将惊讶藏到心底,亲切而平和地和薛老太唠着,“我也常听徐柏说起你。说您的品味和您的画。我也猜想过您的样子,总以为应该是位有很多讲究的老人家。没想到这么和气。”
      “以为画画的人都有些乖僻,是么?”
      “呵呵,我不懂艺术的事,对搞艺术的人总是尊敬却又不敢亲近,其实也是没有机会。呵呵,我周围的人也并没有搞艺术的。”
      “我也不算是搞艺术的。不过就是退了休没事,就乱画一气。时间长了就画出点模样了。离艺术还远着呢。要不我就这么好亲近了。”说着薛老太笑了,很开怀的样子。
      “徐柏能有你这样的奶奶照顾,真是幸福。”林香远由衷地说。
      “嗯,他也算是个幸运的孩子。虽然爸爸妈妈去的早,可是我们这个家还是挺温暖的。他二叔,你也认识的,就像个爸爸一样。他长了这么大也没缺过什么,从幼儿园开始老师们就喜欢他。就连买书都能碰上你这样的益友良师。你不知道,你对徐柏的影响有多大。以前他给人关心惯了,严重的自我中心。现在很多时候,他都是在下意识地做了件很体贴人的事情引得家里人怪模怪样地看着他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后就会红着脸说:都是阿香害的!你们不要这么看我。呵呵……”
      “那是他自己懂事了。他挺聪明的,心地也好。我也从他那得到很多。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有一个能替别人着想的好心,可是从许柏身上我才看到,我的好心根本不纯粹。我母亲住院那次,徐柏想都没想就全力地为我张罗。现在想起来我还心存感激,还有一点愧疚,并不是因为我为他做的不如他为我做的多,而是因为我的用心不如他的纯。”说完林香远淡淡地笑了笑,“我能遇到他,也是我的幸运。”她的口气很真诚。薛老太便更加细心地端详着眼前这个还带着些稚气的,却有一种淡远的韵致的女孩子。看着看着,她笑了,笑得很透、很温暖。
      “我们一定能处得很愉快。”
      “你们娘两个唠什么呢,这么投缘。我都嫉妒了。”李敏整理完了东西由里面走出来。
      “老姐姐,我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都在这厅里,除了电器之外,剩下的东西您就看着办吧,愿意将就着用的,您就用着,不愿意用的就处理了吧。”
      “我最是个能将就的。之所以买你的房子就是因为你们家不用再装修。我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了。能省事就省事。”说完薛老太又笑笑说,“话又说回来了,你的这个家装得可是实在好,我自己装也装不出这么雅致的效果。”
      “这都是阿香和我儿子两个人的主意。她们两个人合计了小半年才最后拿了准注意,然后又装装改改,最后就是这个样子。说实在话,乍一离开,我还真舍不得。”李敏说完不无依恋地四下看了看。
      这是电话又响了。李敏接了,说了几句就放下了。
      “车来了。阿香,你下去把他们领上来。”
      “好。”林香远答应着,和薛老太点了点头,“薛姨,您坐,我出去一下。”
      “好,去吧。”
      林香远换了鞋出去了。

      搬家的人业务很熟练,很快就将东西装上了车。剩下的一个小箱子是沈一非要留下的衣服,等着林香远下楼时带去。李敏将几把钥匙都交给了薛老太。
      “还有一套在我家一非那儿,他在外面念书,等回来时你就能看到他了,到时再给你。他有一半时间是在阿香这。”
      “好说。”
      “那我这就走了,老姐姐,祝你们这在住的愉快。”
      “再见薛姨。”林香远也要送李敏下楼。
      薛老太送两个人到门口,见她们下了楼才将门关上。

      在楼下。
      “阿姨,要不,我过去?”林香远很真诚也很有分寸地问。
      “说实在话,你过去帮帮阿姨,阿姨真是求之不得。可是你妈妈一个人在家,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心。好在那边已经收拾好了,就是将这些东西归拢归拢。也不是太麻烦。等我收拾收拾,就来接你和你妈妈到我那去住些天。”李敏体谅地说。
      “我去一个下午也没什么,妈妈这几天挺好的。”
      “我知道,但是她的身体可是当前的重中之重。马虎不得。你放心吧,没什么太麻烦、太累的活。”
      “既这样,我就不在这拌着您了。”
      “我走了,阿香。常打电话。”
      “我会的,阿姨。”
      李敏的车刚走,秦力由楼口里出来。
      “阿香。我也要走了。”
      “好容易来一次,吃了午饭再走吧。”
      “还吃什么午饭,我原说只来两个小时,你看现在三个小时都过了。”
      “真的不吃?”
      “别诱惑我啊。”
      “得了,咱们好久都没有在一块吃顿饭了。反正我们家的午饭早。吃完了再走吧。”说着林香远拉着她又上楼了。
      林老太正在准备午饭。秦力一进屋就朝里面喊,“阿姨,我又回来了,您还是带出我的份吧。我不是不给您老人家的面子,是你们家阿香把我挟持来了。”说活时秦力也静跑到厨房帮忙去了。
      林香远将秦力带到家里就又折到三楼,按了门铃。薛老太来开门。
      “薛姨是我。我就住在楼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就告诉我。我毕竟在这里熟悉些。”
      “那可谢谢你了。来快进屋里坐坐。刚才我也是客人。现在我可是主人了。你是第一个造访我新居的客人,意义重大呀!”薛老太热情地邀着她。林香远勉为其难地进去了。这会儿薛老太已将古董架收拾了。
      “快请坐。没有像样的茶款待你这个意义非凡的访客,但这纸杯里的水,情义可是很浓、很重、很像样的啊!”看样子薛老太是个很开朗的人。
      “你这么隆重地接待我。我反倒没有什么像样的贺礼,有些过意不去了。”
      “徐迟告诉我了,你的泡出的茶,青嫩纯香。我可是倾慕好久了。哪天你为我泡壶好茶补回来吧。”
      “我早听徐律师说起您。知道您在茶道上很有造诣,我也正想和您老学学呢。”
      “现在成了邻居,我们的时间有的是。”
      “你和姨夫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
      “应该很快。原来不知道沈家今天就能搬出去,所以徐迟出差了,东西只能我们老两口去买了。但现在也好,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让许柏能轻松点,所以越早越好。最多一个月就能搬进来住。”
      林香远听件徐迟出差,心微微一颤,“徐律师常出差?”
      “他难得在家待几天。这次又走了大概有两周了吧?”
      林香远觉得心里面装的事情突然间沉重起来了。这两周来徐迟都是在外面打电话过来。这份好心可真的太重了。要命的是自己对这分好意竟无以为报。她又略略坐了坐就和薛老太告辞了。
      家里秦力和林老太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林香远一回来就开饭。由于有秦力在,一顿午饭也吃的十分的热闹。饭后,林老太回房休息了,林香远将碗筷收拾好了,就和秦力下了楼。秦力又在拇指斋略略地坐了坐,告辞走了。
      不一会,中学的学生就放学了。家住的近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匆匆忙忙地往回赶,家离的远的就不怎么着急了,有的在小店里买些东西吃,有的在街里面的小吃部里面吃了。小吃部近两年也学着学校里面的模式搞起了小饭桌。几个学生一桌,几天一交饭费。学生如果不满意很轻易地就可以换一家。
      每到中午晚上,拇指斋里的客人都大致可以分为三波。第一波就是在外面买东西来书店里边吃边看的;第二波是在小饭桌吃过饭过来的;剩下的就是在家里吃了饭返回来的。
      现在店里面就有几个边吃面包边看书的学生。屋里子很静,只有古琴的叮咚声,还有些翻书的声音。林香远由柜台后面的茶柜里拿出一打纸杯来,送到门口东面的饮水机旁。
      “这有纸杯。请随便。”说完她又回到柜台后面看自己的书去了。屋子里的几个人看了看纸杯,又看了看林香远,然后又放心地看书去了。林香远和这些孩子不十分熟悉。他们中有几个常来看书,但显得腼腆一些,不大愿意说话。林香远也不好打搅他们,但所有喜欢读书的孩子,林香远都青睐有加,而且她觉得越是腼腆的孩子,就越需要多为他们想一些、多体贴他们一些。
      一个男孩子走过来,林香远连忙抬起头。原来是前些天买黄冈题库的那个男学生。
      “你好。”林香远和气地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也能叫你香远姐姐?”男孩笑着问,礼貌却不拘谨。
      “当然。不过叫什么并不重要。自然、不别扭就好!”
      “呵呵,我以前真的觉得别人围着你叫姐姐有点别扭。总觉得有点假,不自在。可现在不这样了,你和别人不一样,反正和你就是不拘束,很有点自家人的意思。我叫谭石今年高三了。”
      “七月份就要高考了!”
      “是啊。”
      “准备考什么学校?”
      “打算进京。你的——男朋友就在哪里读硕士吧?”
      林香远淡淡地笑了笑,“他明年毕业。”
      “我见过他,他很幽默。一定是个很聪明的人。”
      “嗯,他上学时成绩很好。”
      “成绩好,不一定都很聪明。我就是不聪明但成绩还可以的那一类的。没有你男朋友的那样的灵性。高一的徐柏就很有灵性,他学的很轻松,成绩也很好。”
      “你认识徐柏?”
      “不算认识,只是知道而已。他在学校挺风光的,成绩好,人又帅,还会唱歌。”说着谭石笑了笑,很大气、也很自信。林香远对这个学生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其实很和气,挺外向的,很好接触。你们也挺相象的,你也很优秀而且有亲和力。我们大概接触的次数并不太多,但我已经觉得和你很熟了。”说罢林香远自然而真诚地笑了笑。
      “呵呵,我们彼此彼此。”谭石很爽朗地笑了。这时徐柏由外面进来了。
      “说他他就来了。”林香远笑着和徐柏点了点头。
      “小姨。我给您请安来了。”徐柏的表情很滑稽,而且坐了一个电影中请安的动作。谭石和屋里的几个人都笑了。林香远也笑着说,“徐柏,这是高三的——”还没等她说完,徐柏就已经伸出手,抢着说,“谭石!”
      说话时,两个人很热情地拉了拉手。
      “看样子,你们相互间慕名已久了。”看着眼前这两个朝气勃勃的大孩子,林香远也好像回到了从前,心里不免有些激动。
      “你不知道,谭石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第一,而且都能将第二的拉上几十分。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只恨没有机会认识。”徐柏很爽快地说,同时友好地对着谭石笑了笑,手上又用了些力气。谭石也很真诚地笑着回应着徐柏的热情。这是两个全然相反的孩子。徐柏热情奔放,让人开怀,谭石沉稳大气,让人安心。林香远不由得想到了沈一非和徐迟。
      “我还一直担心在毕业前也不可能有机会认识你呢。今天可真得谢谢香远姐姐了。”
      “你干嘛,占我便宜?”徐柏笑着质问谭石,“我刚刚叫她小姨,你就来叫姐姐来奚落我!”
      谭石有些蒙,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是你不是一直叫——”
      “我们就要成邻居了。”林香远从旁解释。
      “我二叔为我买了香远小姨家楼上的房子。呵呵,我就不好再叫她香远了,否则,爷爷奶奶和二叔都得急!”
      “你二叔对你可真好!”谭石真真诚地羡慕他。
      “他,嗯,还可以。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冷暖自知吧!”
      林香远看着徐柏有些不解地问,“怎么说起这么老气的话了?”
      “有机会再跟你说。我这回可能被我二叔算计了。”徐柏捉狭地对着林香远眨眨眼睛。
      “你不会是‘智子疑邻’吧?”
      “和我二叔那样的人在一块,加一万个小心都嫌少!”
      “你们聊,我先走了。”谭石对着林香远和徐柏点点头。
      “好,等你有空了,我找你打球去。”
      “好啊。我们有机会打场友谊赛!”
      “那就说定了。”徐柏很高兴的伸出手,谭石也伸出手,两人又握了握手。
      谭石走了之后,林香远让徐柏坐下。自己也坐下了。
      “功课忙了吧?好些天没看见你了。”
      “别提了,一提就是满脑门的官司。”
      “怎么,从见你这么愁过。”
      “诗阳的妈逮到了一封我给诗阳的信。给诗阳骂了一顿,又给我二叔打了电话。现在诗阳的情绪很不好,我也不好再给她添乱,可是看着她难受,我这心里也不自在。而且,我二叔那里也施加了压力。原来说好了,在不给对方带来压力的前提下,他才姑息我的这份感情。可现在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我猜这个房子就是我二叔打算盯死我的‘集中营’。以前我家离的远,我的时间自在一些,这回可糟了。”说着徐柏叹了口气。
      林香远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给点意见么?”
      “没有好的意见就不如没有意见。”林香远平静的看着徐柏,这时徐柏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孩子气。
      “不好的意见,也说出来听听。我现在是抱病乱投医。”
      “你没问问你二叔的意思?”
      “他,我不是说了么。他以前是姑息,现在不可能再姑息下去了。”徐柏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愁容。
      “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也说不好。我想硬下去,可是又怕让诗阳更难受。我不忍心。”
      “那你当初怎么想的呢?”
      “当初?当初也没怎么想,就是觉得诗阳很可爱、很美,我爱她,想保护她,想和她在一起。”
      “现在呢?还一样的爱,一样的想保护她?”
      “嗯。”
      “你爱家么?”林香远突然的这一问,让徐柏有些不知所措,“爱,可是我也爱诗阳。这是矛盾的,因为我的家反对。但是我就是——爱!”
      林香远笑了笑,“我们都是爱家的,但我们谁也没有把家带在身上,因为并不是只要喜欢就一定能够带在身边。只要我们时刻没忘了去爱这个家、关心这个家,我们就能感觉到有家的幸福。其实道理很相似,绑在身上的也未必就能永远拥有,因为绑的再紧也有松的日子,而且自己也不舒服。就像拳头握得越紧就越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一样。对一个人也应该这样,只要时刻想着爱她,关心她,心里装着她就好了,千万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变成她的负担,那样就是‘绑得太死’了,她会受不了,会走的,你自己也不舒服。你也不会感到拥有她的幸福。”林香远轻轻地说。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开她?”
      “我也说不好,你到底都应该放开谁。”林香远笑着问他。
      “我都绑了谁呢?”
      “因为你而不自在的,都是你绑着的。”
      “最不自在的就是我自己。”
      “那你就最该放开你自己。”说完,林香远缓缓的露出了笑容。
      “你好,十块。”林香远便收款边看着沉思的徐柏。
      徐柏静静地想了一会,拧在一起的眉头渐渐地展开了。
      “你说的有些道理,我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狗,因为太喜欢了,就一直死死绑着它。可是后来它渐渐地蔫下去,最后死了。现在想起来,即便在它没死时,它蔫蔫的样子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快乐!”徐柏苦笑了一下,但很释然。“我会摆平的。”这回他的笑恢复了些往日的灿烂。
      “我知道你会。你是我见到的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你们这样的人除非自己愿意,否则没什么东西能缠的住你们。——欢迎再来。”这时有些人准备要走了,结账的也多了。
      “你在安慰我!”徐柏有些不信,但显然是受到了鼓励。
      “我是在安慰你,但我没有必要说谎。刚才谭石还在评价你,说你和他不一样。他的成绩好,但不是因为聪明,而你的成绩却是因为有灵性。”
      “真的?”徐柏又兴奋了些。
      “但他也说错了一件事,他也是个聪明的。”
      “那还用说。”徐柏很大方地表是同意,以前他一直都挺傲的。
      “快考试了吧?有把握考好么?你好像还和你叔叔有个约法三章呢吧?”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香远笑了笑,“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没什么的,事情往往很简单,只是我们把它想复杂了。好好准备考试吧。”
      “好。——我们做邻居真好。你忙生意吧,我走了。”
      林香远笑着点点头,徐柏笑着跑出去了。接着买书的学生也陆续地付完了钱走了。林香远开始整理书架,又将店里打扫了一下。

      下午起风了,很大,只一会的功夫,天上的云彩就给扯成了零碎的絮,随意地散着。天空说不清是什么颜色。沙尘在空气中流荡着,昏黄的一片,就像是搅在冷水里的油茶面子,看着就觉着呛人。柳树喝醉了似的摇摆,那些枝条不住地翻着、甩着。花坛里新翻起来的土很快脱了水,风干了,看上去昏昏沉沉的。路上的行人匆匆地走着,也昏昏沉沉地,有着说不出的烦躁。即便在屋子里也一样听得见风狂野的、恣意的吼叫、嘶鸣,搅得人心乱成一团,一样昏昏沉沉地百无聊赖。这会的公车也没精打采的,好半天才有一辆迷迷糊糊地哼着晃了来,又晃着走了。
      几个等车的晚了几步,错过去了,于是焦急、烦躁地等起来,可过了好久都不见后面的过来。几个人无可奈何地眯起眼睛看看天,又探着头看看发车的方向,然后又无可奈何地等起来。有两个人拉开了拇指斋的门到里面来避风,顺手看看架子上的书。
      书店里的人进进出出,有的看看就走,有的买本书再走,只有里面的古曲依旧叮叮咚咚地断续着。林香远安安静静地坐在竹椅上看着书,品着悠悠远远的琴曲,时间便轻轻悄悄地在沉静中流走了。
      在这里,春天的风是常有的,但好像一年比一年大起来。林香远的记忆中,小时候的风虽然也刮,但从不曾这么样地搅天搅地。那时的春风虽然也挺有力量,却刮得平静、稳当,好像是转为孩子们手中的风筝能飞起来,才一年一度地刮过来。可现在的风却刮得乱,刮得狂,有时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林香远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窗外有些迷蒙的天,发起呆来,偶尔透出一丝清浅的微笑,失神的样子像是半开的、还不很精神的小花。
      天空中只是灰黄的一片,可在她悠远的眸子里却飞满了黑白的、丑但可爱的风筝。风筝是报纸糊成的,用毛笔在上面画些简单的图案,说不清画的是什么,只模糊地叫它们做“鬼脸子”。所有的风筝都一律“炸”着翅膀,但那憨傻的模样,绝没有人想到张扬两个字上去。长长的破布连成的尾巴,总是栓着许多零碎的东西——因为风筝的轻重比例做的不准,就只能在尾巴上找一找平衡。那时的她还梳着两条小辫子,花格子上衣、毛兰的裤子——这些都是母亲的衣服改小的——远远地跟在哥哥和一非的后面。一非本来不会糊风筝,只是跟着哥哥他们一群大骇子混着乱糊一气。哥哥的风筝最好,起飞快,飞得也高;一非的就有些麻烦,放了好半天还是在空中翻几个跟头再一头撞下来。哥哥将放稳了的风筝给到她的手里,然后帮着一非调理他的风筝,在一非风筝的尾巴上又乱七八糟地栓了些东西,最后也弄到天上去了。那时,她就一手拽着风筝一面看着哥哥和一非,一面呆呆地想,如果一非和他们是一家人该多好啊!她正发着呆,一非却已经贼溜溜地将他的风筝向她的靠过来。那风筝甩动着长长的风筝尾巴在她的风筝周围转悠。她发现的时候,她的风筝已经被一非的风筝尾巴缠住了,正和他的一起纠缠着落下来,而一非正朝她做着鬼脸。她看看一非得意的样子,化不开的委屈胀得她的眼睛酸酸的。她的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来回地转,可她就是不想让它们掉下来。一非慌忙地放下手里的线轴跑过来,一见她眼中转悠着的泪水,抬起粘满了沙子的手就往她的脸上抹,还慌里慌张地安慰她,“阿香,别难过,等会一非哥哥给你糊一个更好的……”

      林香远正想着往事,拇指斋的门开了,一阵风铃声将她的神思唤回。她抬头看时,见是周炳成夫妇提着好些东西进来了,门外停着一辆吉普车。
      “舅舅,舅妈。”林香远连忙站起来。
      “阿香,我们来接你妈妈到我们家住些天。刚好,这几天我没什么事儿。”周炳成自己一贯的口气通知外甥女。
      “我已经把你表哥的房间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都预备齐了。你表哥这个五一不回家,只有兰心回来。家里即不闷,又挺清静,你就放心吧。”高淑娴怕林香远担心,好心地告诉她。
      “舅舅舅妈照顾我妈妈,比我周到的多,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我们就上去做饭去了,今天再让你尝尝舅舅的手艺。可是比上一次好多了。”周炳成自嘲似的笑着说,“上次实在是发挥不佳,影响了周氏大餐的声誉。这次我可是有备而来,而且现在正在状态中。”
      “那我可就开始准备品尝周氏大餐的心情了!”林香远有些顽皮地和周炳成开着玩笑。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是在诋毁我的手艺。这品尝周氏大餐怎么好像是受罪似的呢?”
      “我们娘们是‘一朝经蛇咬,十年怕井绳!’”高淑娴在一旁笑着打趣着丈夫。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后门走,刚巧一个人也正由北面的电子门走进了,两下里走了个对碰。周炳成先笑了,朗声说“好巧”。来人是徐迟,这时早已经伸出了手。周炳成和徐迟握了手,便问,“从哪来啊?”
      “我出差刚回来,就过来看看。您还不知道吧?我妈妈看中了香远楼上的房子,已经买下来了。过些天香远和我父母就成邻居了。”
      “有这事?”高淑娴惊异地看了看林香远。
      “我也是今天中午才知道一非家的房子原来给徐律师的妈妈买走了。”林香远平静地解释,抬眼时发现,徐迟的目光好像刚从她的脸上移开。
      “因为徐柏在这上学,下学期就高二了。老太太见有不少家长都在学校附近陪读,觉得委屈了孙子,早就想在附近租房子跟过来了。后来见这的房价有渐长的势头,就决定要买一栋给孙子了。刚巧沈家的房子要买,而且条件也合适。就买了。”徐迟带着得体的微笑,利落地和周炳成夫妇唠着家常。
      “咱们爷们就是投缘,我是来接我姐姐到我那里去住两天的。我们带了东来西,准备在这吃了晚饭过去。正愁没人陪我聊天呢,可巧就碰到了你。所以啊,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你。今天你是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说着一把拉住了徐迟的胳臂。经过上次“沁芳美苑”,周炳成对徐迟的印象已经好得无以加复了。
      “您这么抬举我,我还能说什么?”徐迟的脸上带着含蓄的微笑,“可是,我就这么空着两只手去拜见新邻居,好像于理不恭!”
      “今天是你和我们老周两个人一次小会,不算你和邻居见面。往后,你爱怎么会邻居就怎么会。”高淑娴笑着说,她也挺喜欢这个随和而又有作为的年轻人的。
      “我今天中午就是空着两手讨了一份薛阿姨的热情招待。我妈妈也早就准备好了同样的热情等着接待你呢。”说罢,林香远对着徐迟淡淡的一笑。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徐迟对着三个人微微地抬抬眉毛笑了,好像讨到了个大便宜,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林香远的脸上,那带着浅淡的笑容的脸,秀气温润得好像玉琢的一般。徐迟有些失神似的笑了一下,又很快敛去了。
      “我们上楼去。出差多久了?”周炳成拉着徐迟就往楼上走,“赶了好长时间的路吧?”高淑娴也问。
      “去了几周了。我是坐飞机回来的,不算累!”徐迟笑着回答。
      “这么样,到楼上,你先歇一下。我们做饭,等好了就叫你。”周炳成边走边说。
      楼下。林香远轻轻地关好后门,回到柜台后面。
      外面的风似乎小了,天又有些阴了,拇指斋有些暗,更显得古琴的叮咚声悠远空灵、精魂一样缥缈地在空中荡着。

      晚饭后,徐迟跟着周炳成夫妇连同林香远一起送林老太过去,于是周炳成的车又一次被“闲置”了。周炳成看着坐着姐姐和甥女的徐迟的车,失了一会神,之后又自嘲似的笑笑,这才开车跟着徐迟的车走了。
      路上,徐迟很细心的和林老太说笑,轻松自然,谈笑风生。林老太不住的看着他笑,林香远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到了周家大家又坐着谈了一会,夜就深了。徐迟起身告辞,林香远送他到楼下。

      月色很好,徐迟仰头看了看,又看看林香远。
      “徐律师,这些天您帮了我太多了。我知道那些都是没有办法计量的,也没有办法回报,但我还是想尽我所能,表示一下我的感激。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请您千万别外道才好。”
      月亮为林香远柔和素雅的脸蒙上了一层细致朦胧的轻纱。徐迟借着月光看着林香远的脸,缓缓的笑了出来。
      “你已经给过我帮助了。在我,你给的是弥足珍贵的,这是真心话。所以我做的这些都是我尽自己所能对你的表示,你别外道才好!——上去陪老人吧!”
      徐迟脸上那稳重温和的笑容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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