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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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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枝头喳喳叫,早春的第一缕风吹来,给霍府的新流言也染上了几分春色。
据说,二夫人的寡妇姐姐看上霍府的富贵,妄图与妹妹一样嫁入霍家享福,于是挑中了体弱多病没几年活头的三爷,就等着他归天后可以赖在霍府一辈子不走。私下说起这段是非,下人们都互相露出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
有人却因此黑了脸。
透过敞开的轩窗,霍谋瞪着屋内女子笑靥盈盈的侧脸,目光再转向榻上的俊美男子,心中既恼火又疑惑。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他一直等着那女人来找他,可等了几天,等到的却是她每日造访延寿阁的消息。
那女人不是很在意妹妹的幸福么?不来巴结他,却天天找老三……难不成被老三那张面皮迷住了?
“……人都有三魂七魄,霍三爷投胎的时候少了一魂,才自小病痛缠身,只要将那一魂找回,三爷的身子自然就好了。贫道夜夜做法,召唤三爷的一魂……”
霍谋勉强收回目光,提醒自己眼前还有个老道要对付。
刘老道是为了三弟的病从慈云观请来的,虽不是观主,但辈分比现任观主还高,那个被皇帝老头请进宫的前任观主,是刘老道的师兄。以慈云观如今的地位,他也要客套一番,更何况……
“请道长多多费心了。”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走动几步,有意无意挡住轩窗内的女子身影。
“放心,包在贫道身上。”刘老道倨傲地扬起下巴,忽然想到什么,转口问:“听说贵府来了客人?是外乡人?”
黑衫下的身躯一僵,霍谋面上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道:“只是姻亲,从蜀中过来。”
“嗯……那种蛮荒之地,不知道慈云观也是正常。不过,听说她近日常来延寿阁走动,想必已经听过贫道的名号了吧?”言下之意似乎是对方没来拜见,觉得被轻慢了。
“女流之辈,没见过什么世面。”霍谋露骨地摆出豪门富户的刻薄嘴脸,“这种无知小民理会她做什么?道长什么身份,我们霍家可是备了大礼才把你请来,哪能轻易便宜了外人?”
刘老道眯眼忖度着霍谋的态度。原本听说霍府来了个贵客,天天造访延寿阁,却从未正面碰到过,今天他刻意换个时辰过来,想会会这个有眼无珠的女人。如今看来,那“贵客”不过是个不知哪里来的乡巴佬,以他的身份,多少达官贵人争相求见,还未必见得着,亲自上门来见这种小老百姓,真是小题大做……
这么一想,刘老道打消了进屋的念头,寒暄几句就告辞回去了。
目送刘老道带着小道童大摇大摆走出院门,直到拐弯不见,霍谋才收回目光,转过身,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他几个大步走到屋前,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都因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
“大哥?”
“霍爷?”
“爷。”
霍谋闻声望去,才发现屋里并不像外面看到的那样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老三院里的下人捧着书册坐在角落。
“大哥怎么有空过来?”见原本来势汹汹的大哥看到角落的下人后脸色略有缓和,霍营露出心知肚明的笑。
“来看看刘老道的法术灵不灵。”脸不红气不喘地找了个借口,霍谋往椅子上一坐,锐眸便瞪住那道纤细身影不放,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听说这些天,章夫人天天造访延寿阁,想必已经见过刘道长了吧?”
“唔……我来的时间不凑巧,刚好都错过。”
他盯着眼神闪烁的女人,心中暗哼,算这女人聪明,知道要避开,可既然知道要避开,何必还要来?难道老三那张面皮,比自己的安危还重要吗?
迁怒地瞪一眼卧榻上的病弱美男子,他忍着满腹火气,暗示道:“刘道长道行高深,捉妖净宅、祛病消灾无所不能,时常来霍府是为三弟治病,不喜外人打扰。”
那女人看了霍营一眼,犹豫了下,道:“对不起,我……我只是想……我老家有些偏方,说不定……或许能治三爷的病。”
额角青筋跳动,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不忍断了老三的希望,他任由那帮道士在府里装神弄鬼。但他借口道长做法不得窥看,禁止府中其他人靠近延寿阁,以免有人提起她,又故意安排她住在离延寿阁最远的厢房,以免出入时撞见刘老道。
枉费他费尽心思、千方百计隔开刘老道,不让那些道士看见她,这女人居然笨到自己送上门!
怎么?看上老三的面皮还不够,还想不顾安危救治情郎吗?
“章夫人。”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霍营不知何时坐起身,不顾自家大哥黑沉的脸,紧盯着茗茗问:“你老家有偏方?”
“嗯……”茗茗迟疑着,有些后悔刚才说出口的话,“只是听人说起过,也不知道灵不灵。”
“试试也无妨。”床榻上的病弱美男子身子趋向前,双眸闪过兴奋,“蜀中多奇药,那些未开化之地说不准真有些不外传的秘方。”
茗茗不安地往后挪了挪,努力想补救:“只是偏方,而且‘听说的’!都是‘听说的’。”
“章夫人这般推脱,莫非这偏方十分古怪?我曾听人说,南疆有些蛮夷吃虫子来治病。其实,若能治好这身病,吃虫子又算什么,再古怪的法子我都愿意试。”
“可是……”没想到随口一句话竟给了病人这么大的希望……这下怎么收拾?茗茗有些慌了。
这事她本来谁也不打算说,毕竟没几分把握。那天看到来探望红岁的霍营,她突然生出个想法——假如能用现代药物治好霍家老三,岂是个大大的人情?虽说她对医学一窍不通,多少是在碰运气,但如果成功,既能救人一命,又能卖霍家一个人情,解决掉霍图纳妾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一开始,计划确实很顺利,她频频造访延寿阁,几天下来也探听到霍营的一些病症,甚至成功避开了讨人厌的道士,直到今天——
心情依稀仿佛很不好的霍大当家,飓风似地闯进来,开口就想禁止她再来延寿阁,眼看计划受阻,她一急之下,不小心说溜了嘴,却不知怎么,竟变成了霍营眼中的救命稻草。
要她这个对医学一窍不通的人担负起一条人命……茗茗不自觉望向霍谋,却被他恶狠狠的眼神吓得收回目光,不知道他又在生哪门子气。心中不明所以又压力沉重,她垮下肩,犹自挣扎地解释:“我不是大夫,你别抱太大希望……我是说,其实我……我……”
望着霍营“我”了半天,她怎么也说不下去。这几天的相处,霍营这个美男子总是给人一种与世无争、平和淡然的印象,就像一副很美的水墨画,却少了生气,可如今这张充满病气的俊脸上,竟迸射出那么执着又强烈的求生渴望,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其实她只是碰碰运气?
就在迟疑间,霍营似是看穿她的为难,体贴地改口道:“章夫人不必担心,我心里明白的,我这条命,一直捏在老天爷手里,哪天他要收回,谁也拦不住,只不过我是个怕死的俗人,总想多活几年,多看看这人世间,可哪天真若走了,我知道谁也怪不得,都是老天的意思。”
这番话一下子卸去了她的心头重担,茗茗松了口气,也对这个善解人意的病弱青年涌起更多的怜惜,老天真是太无情了……她一脸真挚地说:“你求生意志这么强,一定有希望的。我……我试试看,虽然不保证,但我会尽力的。”
霍营弯起眸子,温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那就先谢谢章夫人了。”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屋里的对话,红岁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出现在门口,一股腥臭的药味顿时弥漫开来。
小丫鬟意外见到霍谋,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到,紧张地解释:“见过大爷,奴婢是、是去给三爷端药,没离开夫人。”
霍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霍营微笑着接过药碗,一边吹气,一边说:“我的下人在念戏本,所以叫红岁帮忙跑个腿。”又转向茗茗,“章夫人,治病且放一边,有空还来延寿阁一道听戏本,吃人的狐妖爱上书生,这《灵狐记》真是有意思,莫怪能传遍大江南北。”
当作没看见大哥杀人般的眼光,他像个好客的主人般继续邀请道:“这些日子与章夫人闲谈下来,发现夫人真不愧是官宦人家之女,对书画见解独到,我还有几幅拙作,哪天请夫人品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