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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   找署名的过程既繁琐又乏味,临近冬季,天色黑得早。
      他们在这里翻找了近两个多小时,期间算命先生也曾进来询问结果,他劝李泽惟不必纠结于这小小的心愿卡:“斯人已逝,你这又何必呢。”
      谁知坐地上的两孩子都不搭理他,将他的规劝当耳边风。

      算命先生在这里吃瘪了,也不愿再白费嘴皮子,只是下了个截止期限:“你俩最迟能查到五点半,我一会儿就下班了。”
      陶籽:“……”
      从这位身着黄袍,发白胡须的小老头嘴里说出“下班”二字怎么听都觉得十分诡异。

      距离五点半剩十几分钟的时候。
      李泽惟怕她太晚回家家里人会担心,于是主动起身:“我们不找了,先回去吧。”
      “我不要。”陶籽头也不抬:“还有十几分钟,能看两百张心愿卡呢。”

      陶籽因为久坐,坐姿又不太符合人体工学,她的腰部有些酸。她伸右手揉着后腰,另一手从不间断地翻找心愿卡。
      李泽惟紧抿着唇,心里浮起怪怪的情绪,道不清说不明。他勉强凝神看眼前的心愿卡,看了十来本,又忍不住偷偷抬头。

      陶籽身上依旧搭着他那件外套,起先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现在却多了点难以启齿的情绪。
      像是觉得骄傲,不由自主地,又有些点儿高兴起来。
      根本无法克制。

      “这个心愿卡也是没有署名的,你看看——”陶籽仰头那刻,却正好捕捉到李泽惟匆忙低头的目光。
      心下有了个荒诞的结论,李泽惟在偷看她。

      李泽惟头微低,担心刚才那个举动被她发现了,在陶籽看过来时,他紧盯着身前的心愿卡,许久都没有抬头。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完全无法掩饰的紧张。
      “你看什么这么专注?”陶籽挪过去些,狐疑道:“你该不会找到你哥写的心愿了吧?”

      “没有。”李泽惟压根没把刚才那几行字看进去,啪嗒一声合上手中的心愿卡,装作若无其事地丢到那一整叠心愿卡中。
      谁知陶籽却将那本心愿卡重新拿到手中:“太巧了吧,这个缩写跟我们完全一样。”
      陶籽指尖指向一行字。
      【LZW[爱心]TZ】
      底下还有一行日期,上面写着:2010.09.09.

      这两个多小时来,他们从这堆心愿卡中见过了太多的期待,在这许下心愿的人,无一不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盼,朝气蓬勃又生动。
      陶籽难得有了点儿惆怅感,指尖摩挲手上的心愿卡:“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有没有在一起。”
      “你觉得呢?”陶籽回头看他:“你觉得这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还在一起吗?”

      在这刹那。
      李泽惟想到了李泽钦;想到了5077;想起了深藏在老屋书房里的日记本,无声地沉淀了十年灰尘。
      这无一不在提醒他,意外发生总是猝不及防的,甚至来不及好好道别。

      他相信斗转星移,相信日月变迁,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不信神佛,不信所谓的命运。

      陶籽的眼睛清澈有光,盛满了希冀和阳光。面对这双眼睛,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驳斥她的话。
      他希望生活待人温柔些。

      李泽惟思考了很久,认真地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外力因素现实又残忍,常人总难以全力抗衡。

      陶籽听了不是很高兴,她鼓了鼓嘴巴,嘟囔道:“那都是虚的,若是我,我只想赖在一起。”

      李泽惟的想法并不难理解,时间变迁太快,不安因素那么多,谁也没法确信。
      探讨完这一观点,陶籽合上心愿卡,放回原处:“我还是宁愿相信童话,毕竟童话最动人。”

      过了很久,陶籽已经从刚才的话题中脱离出来,她似有若无地听到李泽惟说了句什么。
      模模糊糊,几不可察。

      陶籽短暂地抽离思绪,余光瞥见右下角的署名栏,上面写着:阿泽。
      “李泽惟。”陶籽心里无端有了感应,她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你哥的小名,也叫阿泽吗?”
      “是——”李泽惟看向她手间的心愿卡,从微弱的光线中,他一眼看到那行数字“5077”。

      心愿卡正中央的字迹有些晕染开,但李泽惟还是认出来了。
      跟家里那本旧日记本字迹相近。

      1.父母安康
      2.考上元淮大学
      3.5077是一辈子的兄弟
      4.毕业后就表白

      陶籽问:“这真的是你哥写的心愿吗?”
      李泽惟翻书包,倒腾出那本厚皮日记本。翻开最中间那一页。

      『高二年短暂的暑假,5077小分队去了趟峪星山。
      下学期高三了,老妈很迷信,非得让我去山上的庙里拜拜佛,求个吉利。我是不太信这个,既然来了这儿能让她老人家安心,何乐而不为呢。
      庙里的算命大师看着年纪也不大,不太靠谱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最后我还是在庙里的许愿卡许下四个愿望。
      哈哈哈最后那个愿望谁也不能告诉,如果跟5077那帮人说了,我肯定会被他们嘲笑死,说我是怂货。
      怂点又没什么,反正又不急在这一时。
      再说了,我觉得XY对我好像可能似乎也有那么点意思。希望不是我自恋哈哈。
      要是未来某天,我真的达成所有的愿望,会来还愿的!
      对了,昨天为了去峪星山,我还留了四份卷子没写。
      又要熬夜了……』

      陶籽看完这日记,心里五味杂陈。
      少年热烈赤城的梦想最终是落了空。

      李泽惟拍去封皮的灰尘。
      或许是这里的氛围幽暗又宁静,又或许是身边的人足够信任,他的内敛与沉默被切开一道口子。
      “我哥他高三那年寒假,因为车祸走了。我从没见过他,但家里人总会提他,我不论做什么都绕不开他。”
      李泽惟蜷缩起长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表情茫然地看向心愿卡:“来星谷市之前,我一直觉得他很讨厌,像个影子、枷锁,总是跟着我。”
      “……”
      “可现在又觉得他离我很近。”

      在李泽钦那本心愿卡下方,还有三份心愿卡,来自5077的每个人。
      他们每个人都提到了5077这个代号。
      吴文生:【5077永远。】
      林佑:【5077必胜。】
      卢清:【5077快乐。】
      李泽钦:【5077是一辈子的兄弟。】
      吴,林,清,钦
      5,0,7,7。
      中二又灿烂的青春期。
      似乎伴着蝉鸣,由远及近,回到那个夏天。

      适时,算命先生过来赶人:“你们赶紧出来,我要下班关门了!”
      没有人回应。
      进屋时,屋内两人挨在一起,齐齐盯着手里的心愿卡。
      算命先生不确定地问:“你们这是,找着了?”

      “……”

      下山路上。
      从寺庙出来,天幕呈现一片混浊,天空将暗未暗。
      李泽惟他们赶上了最后一趟下山的缆车。

      上了缆车后,从车窗往外看,能够望见山脚下绵延璀璨的灯火,若繁星点点。
      李泽惟手里紧抱着四本心愿卡,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陶籽沉浸在被算命老头骗钱的事儿上:“那个算命老头可真过分,他就是知道我们势必要把心愿卡带回去,所以才狮子大开口。四百块钱,他怎么不去抢!”
      “……”
      陶籽碎碎念了一会儿,再次抬眼时,却发现李泽惟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陶籽坐到李泽惟旁边:“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

      “热的。”李泽惟扭头不看她。
      “很热吗?”陶籽表情不太相信,她观察之后发现,李泽惟根本不敢看地面:“你有恐高症?”
      “……”
      他以保护姿态抱紧双臂,声音酷酷的:“没有。”
      李泽惟强装轻松地将身体往后仰,原想靠在椅背上,却扑了个空。
      他被吓了一跳,冷汗狂出。

      这一窘境被发生的过于突然,他下意识偷瞄陶籽。
      被陶籽抓了个正着。
      李泽惟以认错姿态瞥开视线,敛眸看手心。

      陶籽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她深知每个人都有刻意秉性的自尊,便熄了心思,摸着后脑勺悄悄转了个身,给足了他面子。
      李泽惟暗自松了口气。

      陶籽转身看空谷中的夜景,她立在玻璃门前,微张开双手,感受风在涌动。
      宛若即将展翅飞翔。

      恐高的人最见不得别人毫无依靠物地处在危险的高处,坠落的风险太高。
      李泽惟看得心惊肉跳,眉头直皱,终于,他撑着铁杆站起身,动作有些笨拙地扯着陶籽的手腕,把她拉回座位上。
      心也跟在落回原地。

      他不敢看陶籽讶异的眼神,为了增强气势,也为了掩饰自己的冲动鲁莽。他双手抱臂,言语间多了平时少有的强硬,不容反驳又冷酷地说:“你坐好,要下缆车了。”
      “哦。”陶籽有点懵,但人似乎就这么被李泽惟封印在椅子上,安分了不少。

      下了缆车。
      他们打车回峪东巷。

      抵达峪东巷大概已经晚上六点半。
      陶籽下车后,她追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摸尾巴啊?”
      李泽惟观察她的表情,舔了下唇角,小心地试探:“玩偶服我还回去了。”
      言下之意,他没法被摸尾巴。

      李泽惟居然想要耍赖,李泽惟这么老实巴交的人,他居然要耍赖!陶籽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一层。
      确实,她再怎么想,李泽惟不配合,那也没办法。

      简直要原地爆炸。

      陶籽十分憋屈,扯过李泽惟手里的书包,余光又瞄到他手心的两个恐龙挂件。
      是去峪星山前,他们在杂货店里淘到的。

      陶籽给了李泽惟其中一只,自己留了一只。
      但她现在不想给了。
      她现在看到恐龙就生气。

      陶籽不太愉快伸手去夺,声音带了赌气的意味:“你把这玩偶还我。”
      扑了个空。
      李泽惟把手背在身后,让陶籽完全拿不到,他也很固执:“这是我的。”
      “你如果想要这个挂件。”陶籽瞪他:“那你让我摸尾巴。”

      李泽惟接连往后退,实话实说了:“恐龙服我还回去了,你能不能换个条件。”
      “不换。”声音坚决。

      陶籽趁机抢走挂件,不再搭理他了,扭头往峪东小区门口走。
      李泽惟想了想还是跟上了,追着问:“你生气了吗?”
      “气死了。”
      陶籽的脚步飞快。
      “陶籽。”李泽惟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小声说:“你不要生气了。”
      陶籽回头,不满地控诉他:“你出尔反尔,还耍赖。”

      李泽惟自知理亏,态度服软,此类场景让他觉得棘手:“你能不能换个别的条件,我尽量做到。”
      “只要你不摸尾巴。”李泽惟强调。

      “什么都可以吗?”陶籽止住脚步,心里较量一番后,觉得也不是不可行。

      “差不多。”李泽惟防备地说:“只要别太过分。”
      陶籽前段时间就看了不少心理书,她对心理学这方面很感兴趣。她一直很想尝试了解不同性情的人。但迫于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放弃。
      眼下,正好有了个心甘情愿的人选。

      陶籽很快想好了条件:“我要你当我《人类幼崽观察日记》的主角,怎么样?”
      李泽惟猜想大概就像在写生活日记。只要不摸尾巴,他的接受度就高了。
      于是点头:“不能观察得太过分。”
      “成交。”

      陶籽已经走到小区门口:“我回去把观察日记的具体内容发给你,你要是再反悔——”
      最后几句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愤懑 。

      “不会反悔了。”李泽惟看她即将要进小区,又眼巴巴地跟上去,指了指她手里的挂件:
      “那个小恐龙,我想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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