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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觉得这里好像闹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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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里好像闹鬼。
深夜,刚刚点头哈腰的送走一个病人,趁着我写急诊记录的间隙,林音趴过来,悄悄的在我耳边说。
这是我上班的第五个年头,换的第四家医院。
拥挤的病房,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看不清面目的人群。
林音是我的同居室友,也是我的好友兼同事。
在和她一起来到这家医院工作前,我们曾仔细的研究过,这个医院从开办到现在已经三年,只死了十个医生十四个护士。
伤亡率这么低,自然是我们这种惜命者的首选,在签订了一系列自愿加班自愿夜班随叫随到的协议后,我和她都被扔到了急诊。
“新人就是要多干活。”急诊的负责人教育我们,“想我们年轻的时候……”
负责人背后站着的一名中年护士不屑的撇撇嘴。
中年护士姓王,我们都叫她王姐,王姐本来是护士长,自从医院说要管理和业务分开之后,王姐就不管事了。
“想管也管不着啊!”王姐摊手,“你知道现在的负责人年轻的时候是干什么的吗,人家可是卖阿利的。”
卖阿利的来管急诊?我和林音面面相觑。
王姐冷笑:“这算什么,那边心内新来的老大,人家以前可是干街头巡查的!”
“在我们医院,这可不算什么新鲜事。”王姐警告我们,“现在上头管事的都没几个学医的,可别指望出了事,他们会帮着你们说话。”
我和林音都乖巧的点头。
像我们这种穷山沟沟里头爬出来的姑娘,有个工作包吃包住那就跟幸福的天堂一样,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我一直觉得我命特别好。
我爹是个烂酒鬼,穷山沟子里家家都晓得赵家老大喝烂酒气死爹妈,到了三十四都没人肯嫁,村里头扶贫给他的钱,他又全买了酒,攒不下来钱跟村东头卖人的老宋家买媳妇,大家都觉得他这辈子没指望了,谁知道他到县城里头喝了一次酒,就牵回来一个十七八的傻姑娘,说是车站里头捡到的,天注定给他老赵家传宗接代。
然后生下来我这个没带把的。
我爹一寻思,养着吧,反正再不济还能送去学医,包吃包住还发津贴。
然后我就活下来了。
老一辈的医生护士都死绝了。
被捅死的,被锤死的,跳楼死的,上吊死的……
眼瞅着医院都关门了,没地儿看病了。
就给了我们这些本来都没机会见天日的人一个机会。
然后我爹在我学医的第二年,追着我发病的妈,两个人一起掉进了小河沟里。
很可喜的全家死绝,少了一个会问我要钱的人。
林音也是跟我差不多的境遇,我在学校里认识她的时候,她和我同名,叫林大花。
读完书我们俩工作的时候,她就给自己改名叫林音了。
我还是叫赵大花,护士名册一翻,在一堆芸熙涵琪中独树一帜。
有一点好处就是,在现在指名护士的制度下,病人都嫌我名字土,不乐意叫我去伺候,存活几率会大一点。
但是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我可不想我的床头贴个赵大花的名字!”曾经有个病人气得发抖手脚冰凉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简直是拉低我的格调!”
我们躬着身唯唯诺诺,你是爹,你说得都对。
然后我就第一次失业了。
医院管事的好言好语的劝完病人,这头就给我记个无故旷工,让我滚蛋。
工资也没给。
我只能去食堂偷了十几个馒头揣上顶工资,总不能让我饿死在街头吧。
然后就遇上了同样是失业的林音。
林音失业的原因比我的复杂,按理说她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像我大脑门子厚嘴唇塌鼻子,就算负责人不喜欢病人看着也喜欢,可她就是失业了,我悄悄打听过原因,说是无缘无故顶撞病人,被当场开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居然叫我给他口!!”林音气得脸发白,音调都比平时高了不少,连轻易不说的家乡话都出了口,“就他那张脸,俺家的驴子都比他眉清目秀!”
我秒懂,又是一个装病进来骚扰漂亮护士的,在外头找姑娘要钱,都知道医院骚扰护士不要钱,闹开了还能讹一笔。
“见多了就习惯了。”我安慰她。
又能怎么样呢。
书可不是白读的,早在进学校的时候就签过协议了,毕业了只能当医生和护士,你敢转行,把你全家卖了都不够赔的。
所以,听到林音说闹鬼,我也只是手上顿了一顿,继续干我的活。这年头,人比鬼可怕,至少,鬼不会扣你工钱。
林音却不肯放过我这个听众,她站在我旁边装作整理托盘的样子:“我昨天晚上听说,又有病人看到鬼了。”
蒸笼一般的夏天夜晚,我活生生被她的语气吓出一身冷汗。
解救我的是四十七床的呼叫铃。
“真羡慕你啊,又能光明正大的去吹空调了……”林音在我身后装模作样的叹气。
医护命贱,病人金贵。
所以只有病房里面有空调,护士站里连个电扇都舍不得放。
我推着治疗车走过昏昏暗暗的走廊,站在病房门口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推门,同时露出服务行业的标准八颗牙笑容:“您好,我是值班的护士0208号,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四十七床是个老头。
八十多岁已经没有能力的那种,所以我笑得格外安心舒心以及放心。
老头颤颤巍巍的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点滴瓶,我对了一下单子,麻利的给他挂上一瓶新的盐水,里面没药,老头没啥病就是老了,医生不用给他开保命的药,象征性的挂瓶盐水给他当安慰剂,免得医药费太贵家属又要动刀子。
我突然觉得脑后一阵冷风吹过,本能的回头一看,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
为了防止病人跳楼,二楼以上的窗子都是打不开的,只最上面留了条缝通风,空调的风也吹不过来。
我按下疑惑,规规矩矩的给老头鞠了个躬:“请让我帮您掖一下被角。”
医院给护士订的规矩就有一条,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给病人说明,征得病人同意之后才能做,不然就是侵犯隐私,被捅活该。
捅不捅的无所谓,我就是怕被投诉,又要扣工资还要扣伙食。
老头合眼假寐,微微的点了点头,我老老实实帮他理好被子,悄无声息的推着车走出去,顺手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