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宁静》戴加宁

3、第 3 章

　　傍晚时分的学校后门是人间烟火气最浓的时候，学生们上完了一天的课，早就饥肠辘辘，晚上又没有课，于是呼朋引伴地，一顿饭能吃上很久。

　　丁贤宁连着找了几家店，里面都坐满了人，他怕小朋友没什么耐心等，便不再挑了，一家一家地问过去，哪家有位置就进哪家。

　　也是他们运气好，才问到第三家店，恰好有一桌人离席，原本等着位置的人因为突然有事又走开了，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哥一挥手，说：“应该不会来了，你们进去吧！”

　　两人进了饭店，找到唯一空着的双人桌坐下，丁贤宁大爷似地懒懒靠在椅背上，还翘起了二郎腿。

　　他菜单都不看就和跟在后头给他们拿水的服务员点起了菜：“烤鱼，鱼要大的，重辣。配菜的话，土豆，金针菇，娃娃菜……”他说着说着才想起来不是他一个人吃，“小可爱，你能吃辣吗？”

　　聂可看他那表情根本不像是在问询，更像是在说：就算你不能吃，我也要点这个。

　　有些任性，任性得聂可不知怎么地，联想到了不给糖吃就捣蛋的小孩。他笑着点头：“能吃的。”

　　“你笑什么？”丁贤宁狐疑，转而又自恋起来：“是不是跟我这样的大帅哥一起吃饭，觉得非常有面子，所以你很开心？”

　　旁边等着点菜的服务员看了他一眼，插了句“确实很帅”，丁贤宁听后下巴都抬高了不少。

　　聂可不好告诉他真话，含糊地“嗯”了一声，反正丁医生确实很帅，他也没说假话。

　　服务员离开后，两人沉默了一阵。

　　聂可其实是想和丁贤宁说说话的，他是真的很好奇面前这位八卦满校园传的丁医生。

　　只是，丁贤宁坐没坐相地歪在椅子上，拿着手机似乎在玩游戏，大概是有些难打，好看的眉一直皱着。

　　聂可不好打扰他，只得将好奇压了回去，也拿了手机出来玩。

　　不过，他没玩游戏，而是拿手机看起了电子书，还在上面做笔记，认真得跟在搞研究课题似的。

　　丁贤宁偶然抬头，见他这幅样子，游戏都不玩了。

　　少年低着头，认真做笔记的样子，看得他神思恍惚，以为自己是坐在图书馆里，而对面的少年，在自己看向他的时候，会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对着他笑。

　　“丁医生？”聂可晃了晃手，这是他第三次叫丁贤宁了。

　　丁贤宁回过神来，看到餐桌中间，鱼已经被端了上来，红通通的辣椒几乎将一整条鱼都盖住。

　　他拿了筷子“砰”的一声将碗的包装戳破，眼角余光扫到聂可吓了一小跳，睁大了眼微张着嘴的样子，让人不禁联想到吓蒙了的松鼠。

　　丁贤宁笑起来：“怎么胆子就这么点儿？果然是个小可爱吗？”

　　聂可被说得脸有点红，没做解释，跟着也“砰”的一声戳破包装后问：“丁医生是医学院的学长吗？”

　　聂可曾听说过，校医室里的医生们，都是从本校医学院直接招聘的，而且因为名额有限，要求还不低。

　　夹了一块鱼腹上的肉吃进嘴里，丁贤宁满足地闭上眼睛，辣得真够味儿！辣得他心情都愉悦起来。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聂可的问题。

　　聂可就有些期待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丁贤宁：“那我可以叫你师兄吗？”

　　“随你。”有好吃的，丁贤宁人都似乎变得好说话起来，又夹了一块鱼肉吃了。

　　“师兄！”聂可高兴地叫了一声，见丁贤宁那副仿佛吃到人间美味的愉悦表情，也伸了筷子夹了一块吃。

　　又烫又辣，聂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差点当场吐出来。

　　丁贤宁看着聂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因为水太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只好伸出小半截舌头，拿手当扇子对着使劲扇。

　　他看得眼里满溢着笑，觉得少年这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趁聂可没心思看他，丁贤宁打开相机偷拍了几张，留着以后欺负聂可玩，但拍着拍着他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神色又变得恍惚起来。

　　“你不是能吃辣吗？”他前面问了聂可的。

　　聂可已经缓过来，刚被辣得吐舌头皱眉的人，此时又伸了筷子去夹鱼肉，被丁贤宁一筷子给挡了：“你到底能不能吃辣？”

　　那神情，明显是在怀疑聂可骗他。

　　“没事的，师兄。”聂可以为自己刚刚丢脸的行为吓到了丁贤宁，解释说：“我是太久没吃这么辣了，一时没适应，其实我很能吃的。”

　　丁贤宁不是很相信这话：“真的？”

　　“嗯。”聂可认真点头：“我吃辣其实很厉害的，只不过肠胃不太好，吃了会肚子痛，还会……所以家里人不让我吃，或者就吃微辣。”

　　丁贤宁叫来服务员，重新拿了一份菜单给聂可：“你重新点吧。”

　　聂可愣了下，给自己点了份炒饭，又让服务员再拿一个碗来，然后看着丁贤宁笑出了两个梨涡：“谢谢师兄。”

　　“谢我做什么？又不是我付钱。”丁贤宁表情有一点点冷淡：“一开始不说，难道是想讨好我？真对我一见钟情了？”

　　“不是！”聂可有些羞愤，像个撒了谎被当场抓住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我……我确实能吃辣的。”

　　丁贤宁并不在意他到底能不能吃辣，“嗯”了一声，低头吃鱼。

　　聂可没等到再多的话，偷偷地看他。只见丁贤宁沉着脸，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看得聂可心慌了。

　　“师兄是不是生气了？”他小心地问。

　　“嗯？”丁贤宁问：“我为什么生气？”

　　聂可气弱地说：“气我撒谎。”

　　丁贤宁轻笑出声：“你这样就叫撒谎了？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骗过人啊？”

　　聂可没答，但那表情分明在说“我没有骗过人”。

　　丁贤宁笑得声音更大了些，伸长了手在聂可头上拍了拍：“不错不错，珍惜品种啊！”

　　聂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澄澈的双眼眨了眨，满脸都是不解。

　　丁贤宁却不给他解答，低着头继续吃鱼。

　　前一秒还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下一秒就变得漠然起来，好看的眉也微微皱着，都快皱成了一个“川”字。

　　聂可看得心里忐忑，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说了什么错话，又不敢再问。

　　两人虽共一桌，却沉默地各吃各的，生疏得像是两个陌生人拼了个桌。

　　聂可心不在焉的，吃一口炒饭，看一眼丁贤宁，再吃一口看一眼，看着丁贤宁虽然面色漠然，但吃鱼的速度却不减，似乎味道很棒的样子，下一回聂可就放下勺子，改用筷子去夹鱼肉吃。

　　不知是太久没吃辣，还是这家店的烤鱼真的非常好吃，聂可忍过了开头爆炸似地的爽感后，鱼肉的鲜美嫩滑慢慢在口中弥漫开来，于是吃了一口又一口，直到他的筷子被另一个人的筷子拦住。

　　丁贤宁皱着眉说：“不是肠胃不好？”

　　不知是辣的还是羞的，聂可脸色绯红，底气不足地说：“吃一点没事的。”

　　“小孩子要听话一点。”丁贤宁那语气也跟哄孩子似的：“乖乖吃你的炒饭啊。”

　　“我不小。”聂可都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强调了：“师兄也没比我大几岁，我是小孩子，那你也是小孩子。”

　　“我倒是想做个小孩。”他脸上明明挂着笑，可那笑却仿佛笼了一层云雾似的，让人以为是幻觉。

　　聂可看得心里泛起微微的疼。他总觉得师兄身上藏着伤口，且这伤口还不浅。

　　学校传言里的他轻浮浪荡，也许只是他掩藏伤口的保护色？

　　但这只是他的个人猜测，两人见面不过三次，加起来不过几个小时，根本不够他看清一个人。

　　他只是小心地问：“师兄为什么想做个小孩？我是很想快点长大的，这样，爸爸妈妈和哥哥就不用总担心我了。”

　　“看来你的家庭关系很好。”

　　只有被家人呵护着长大的孩子，才能长到十九岁了，依然保有一颗单纯善良的心，别人说什么都信，毫不设防，也难怪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样的境况。

　　丁贤宁试图笑，却是皱紧了眉头，连脸色都好像苍白了几分。

　　店内暖黄的灯光下看，丁贤宁不只脸色变得难看，额头上还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聂可没深想，以为自己又不小心说错了话，低着头说：“对不起，师兄。”

　　许久等不来回应。

　　聂可轻轻抬头，发现丁贤宁连筷子都放下了，身体趴在了桌上。

　　师兄不会被我气哭了吧？聂可想。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根本没说什么啊？难道师兄的爸妈对他不好？他试探地又喊了两声，对面仍无反应。

　　聂可就有些慌了，起身走到对面，站在他身边再喊了一声。

　　丁贤宁听见了聂可的声音，他想回应，但胃部的疼痛，还在校医务室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此时已经强烈到他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哪怕强撑着给一声回应都难以做到。

　　撑不下去便不撑了，丁贤宁缓了一阵，在忍过又一阵剧痛之后，侧过脸枕着一边胳膊，露出半张惨白的脸来，对着聂可挤出一个笑，虚弱地说：“小可爱，我要是说我是装的，你是不是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