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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冷光小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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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清冷,呜咽着掠过花墙。林缨络不禁缩了缩脖子,靠紧了宫门。她上半夜在坤宁宫中值夜,下半夜又被皇后特派来慈煦宫中,身体疲惫不堪,脑中也是一片浆糊。皇后并未告诉她慈煦宫中发生过什么,事关皇后钟爱的太子妃,她也不敢妄加猜议。但圣驾夜临西暖阁,和未来的儿媳独处于斗室之内,令她在纳闷之余又焦灼万分。
欢叫的鸟声盖过了夜的悲泣,也惊醒了她的清明,她想到了皇后,连忙朝太后寝宫中奔去。
陧光照得狸奴浑身懒洋洋的,那一黄一青两只眯缝的眼睛,如两弯诡异的新月,泛着冷冷的光。皇后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它,可是她忘了,猫天性怕冷,太后的这只爱猫无比乖巧地钻到了她的怀里,舒服地躺了下来。
皇后也想要有个人依靠,好慢慢地平息心中的惊怒。可现在满宫的人无不视她为洪水猛兽,避之如水火,见了她也是战战兢兢的。
昨晚皇帝行事凌厉,两炷香的功夫便查明了真相。皇后心悦诚服,当即赐死了香雪,遣散了内侍。清晨时宫里便传开了,慈煦宫中的所有奴才,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皇后法外开恩,只令人刺聋了他们的双耳,拔出了舌头,留下一条条沉默的贱命。
想到那满地的鲜血,在慈煦宫前的白莲花地砖上,火龙一般地蜿蜒,灌满了每一瓣花纹,又渗入阶边的花木根底。一张张嘴大张着,汩汩地冒着血泡,明明是痛到极处,拼命地叫啊叫,翕合之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余气流在唇边咝咝作响。象中箭的响尾蛇,目眦尽裂,仍在绝望地挣扎,明知伤不到她,还是奋力地吐着猩红的舌头。
不,不,他们已经没有舌头了,别妄想将血沫吐到她身上来。
皇后微微松了口气,皇帝已由内室大步走出,握住了她的双手:“爱妃,母后已安置了,我们也回去歇息吧。”
她心中一暖,皇帝已久未用这样和煦的口气同她说过话了:“爱妃的手怎么这样冷,可别是身子有什么毛病吧,这可是六月天呀。”
皇后正待开口辩解,皇帝已将她拢在怀中,依偎而行:“爱妃还是这样调皮,明明害怕血,偏偏又喜欢拔奴才们的舌头,看着这血流满地的是不是很刺激?下次可别用这样的刑法了。”说毕,又扭头吩咐道:“张显海,快将这些人带去诊治,再着人来清洗地面。”
他的声音洪亮,气流拂过她的耳间颈后,一下一下带着暖意,可是皇后却感觉凉溲溲的,分明象有无数怨毒的冷光小箭,从背后疾射而来。
“皇后,皇后!您怎么了,身上这么多汗,还把斗篷往身上裹。”林流苏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她抬手一擦,已拂下满掌的汗珠。
流苏见她满面潮红,便问道:“娘娘可是不舒服,要不叫璎珞明日再来?”
皇后摆了摆手,费力地咽了口唾液,这才发觉喉咙里火辣辣地,璎珞本是坤宁宫中的旧人,一见之下便熟门熟路地倒了玫瑰花茶来,皇后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哑声问道:“死丫头,怎不早些前来禀报?”
“圣上已查明真相,奴婢无可禀报,所以未来打扰娘娘。”璎珞捧着茶杯边退边回道。冷不防皇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掼,便跌坐在地上,手里的茶杯早摔了个粉碎。
林流苏不敢拉她起来,只拿了脚尖轻触她的背。那梅璎珞却恍若未觉,呆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就跟圣上查到的一样,香雪想刺杀郡主,离间皇家与忠王,谁知被郡主发觉,纠缠之下引来了宫中侍卫和二殿下,她情知难逃一死,遂将计就计,诬陷殿下与郡主有染。”
“哈哈哈。”皇后髻斜钗歪,冷笑连连,“那个偷金丧命的香草是绿怡宫的人,死不足惜。这个香雪可是本宫的人,本宫未下令,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刺杀郡主,诬陷皇子。本宫倒要看看,你还会编什么故事来欺主罔上。”
梅璎珞拂了拂身的上茶叶沫,慢言道:“奴婢不会编故事,奴婢说的可是圣上查明的真相,也是皇后宣布过的结果。”
“你以为我会信吗?”皇后怒目圆睁,状若鬼魅。
“皇后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娘娘要听的故事奴婢编不出,就算拔了奴婢的舌头也没有用。”
皇后踉跄后退,宽大的袍袖扬起又放下,整个人如一只鼓胀的布袋,突然被人一针戳破,片刻就泄了气。
褚红的茶汁还在地板上蜿蜒,酷似慈煦宫地砖上的血迹,阴狠的小蛇即使被钉住了七寸,毒液仍在深宫中不断肆虐。